第74章
第74章
◎“小美人,好久不見。”◎
孟非谌此人狡黠, 他自知自己本事不如岑迦南,便想盡辦法避免與岑迦南正面對抗。岑迦南進, 他便退,與之斡旋于荒漠沙丘之中,時不時突襲奇襲,以消耗岑迦南的兵力。
大禹乃孟非谌大本營,孟非谌就地取材,缺兵了就抓無辜百姓男丁充軍,缺糧了就掠奪城中百姓糧草。相反岑迦南異地作戰, 後無援兵,戰線拖得越長,岑迦南便越沒有優勢。
今晚夜襲, 有不破不立,快刀快斬之意。
夜色無盡,月映刀光瑟瑟清寒, 岑迦南率兵埋伏孟非谌營帳之外。
兩軍交戰已有數日有餘,流沙之中掩埋着斷槍折矛, 白骨皚皚。
衆人神情凝重, 此戰拖得愈久, 軍隊傷亡将越發慘痛。
軍師道:“孟非谌此處共有十間營帳,三隊士兵巡察守夜,現在唯一的為難題是,無從得知今晚孟非谌在哪一處營帳內。”
這時又一名壯漢士兵主動請纓:“末将有一計。”
岑迦南颔首。
那壯士道:“我假扮成刺客, 以石卵擊開各個營帳, 營帳內的士兵聞聲定會派人出來, 我便能看清營帳內的情況, 待我看見孟非谌, 我便将我的槍插在營帳之中。我願做死士,身先士卒。”
那壯士此言一出,同樣懷抱滿腔熱血的士兵站了出來,也都争當死士。
岑迦南說:“家中有子女者,歸隊。”
幾人面面相觑,失望地踏步回去。
岑迦南又道:“家中有老母者,歸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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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又聞聲嘆息,回到隊伍中去。
岑迦南道:“年未滿十八者,歸隊!”
兩名稚氣十足的士兵憤憤抹了一把臉,嘆息歸隊。
最後場上只餘下五人,岑迦南一聲高喝:“弟兄們,随我同去!”
岑迦南領着五名死士,不一時便消失在荒漠綿延起伏的沙丘之中。
軍師原地勒馬,焦急地望着遠處的營帳。
岑迦南能讓手下萬名戰士為他出生入死,是因為每次沖鋒陷陣,他永遠都是殺在最前頭的那個。一個元帥将領,只有将自己的腦袋系在褲腰帶上,才能讓他手底下為他賣這個命。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忽地聽聞前方營帳一陣兵刃交接之音,又見一只信號彈突然炸飛入天,将黑夜照得如白晝一般明亮。
軍師立馬吹響號角,連天戰鼓慎聲中,矢下如雨,石落似雹,紛紛向營帳打去。
孟家軍毫無準備,登時打了個措手不及,散兵逃出營帳,還沒來得及披甲執纓,便被斬殺于馬下。
初戰告捷,士兵越發信心十足,鬥志昂揚,各個英勇神武,如天降神兵,叛軍遇上他們,搏鬥數回,即被斬殺、生擒。
“快護送孟王逃離此地!”孟非谌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慌忙出營就逃。
營帳外已是刀山火海,孟非谌的左膀右臂便說:“孟王,我們幾個保護你逃跑吧!”
五人分作三隊,騎馬掩護孟非谌。
孟非谌策馬狂奔,只見身側保護他的戰友,一個接着一個被箭射下馬。
孟非谌狠狠地咬了咬牙,含淚騎馬沖出了重圍。
孟非谌一走,孟家軍頓時群龍無首,化作一團散沙。岑迦南手下的士兵見狀更是乘勝追擊,高歌猛進,營帳外叛軍積屍數千。
見此景,軍師心中登時生出不祥之感,便勸岑迦南道:“殿下,今日大破孟非谌營地,繳獲俘虜、戰馬、軍糧數千,戰果實頗豐。孟非谌的左膀右臂全部捕獲,孟非谌雖逃遁而走,但已元氣大傷。再在這裏殺下去,毫無意義,不如金鳴收兵,盡快回朝複命。”
岑迦南騎着黑色高頭大馬,目色如雄鷹,冷眼看着面前沖天火光,冷聲問道:“為何?”
軍師再拱手道:“殿下年少成名,乃少年英雄,在戰事上從未吃過苦頭,不明白窮寇莫追的道理。孟非谌雖戰敗,但屬下怕他見自己的戰友慘死,會負隅反抗,做出過激之舉。”
岑迦南悠悠聽着,俊逸非凡的面龐浸潤在那漫天戰火之中有一種詭谲之美。他迎着火光,似笑非笑,幽幽開口道:“本王自幼喜讀兵書,但兵書中最不喜的一章,便是‘歸師勿掩,窮寇勿追’。在本王這裏,沒有窮寇莫追,只有斬草除根!繼續燒。”
一聲令下,大火沖天,熊熊烈火将那黎明初升的驕陽都蓋掩了過去。
孟非谌奔過幾座沙丘,□□馬匹發出一聲慘烈的嘶鳴,突然跪倒在地,出了一身血汗,活活累死。
孟非谌跌落進沙漠裏,他嘴唇幹裂,面色如土,仰臉望着遠處那片刀山火海。
他費勁心機嘔心瀝血打造出的宏圖大業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化為一地灰燼,他親如手足的戰友在他面前斬殺暴斃于馬下。孟非谌無聲落下兩行清淚,那兩行淚化開了他臉上的塵土,變成兩道深深的白色溝壑。
“賊老天!”他握緊了拳頭,指天咒罵,“他岑迦南與我有何區別?都是狗雜種!你為何對我趕盡殺絕?岑迦南,我定要你付出代價!”
*
轉眼又過了三日,盛夏天氣,郁蒸酷暑,棟宇閟清,坐在家中仍覺熱悶,談寶璐向辛夫人請示後,便領着談妮、談傑和赫西汀一同去護城河畔清熱消暑。
一路上,六人共乘了一輛巨大寬敞的馬車。
談妮将腦袋支在談寶璐地腿上,一手托腮,兩眼去盯坐在她對面的赫西汀。
赫西汀十分安靜,扭頭看着窗外。他做少年的打扮,頭發紮了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窗外有風吹來,吹動了耳側發鬓。
察覺談妮熱情的目光,赫西汀便轉過頭來看她。
兩人眼神一撞上,談妮立馬轉開頭來,鼓起了腮幫子。
赫西汀心道自己并非是一個讨人喜歡的孩子,所以對談妮的冷眼習以為常,沉默着将那只白色鐵皮機械左手收攏進了袖口裏。
“喏。”突然幹燥的嘴唇裏被塞進了一顆甘甜可口的蓮子米。
赫西汀的牙齒無意識就将這枚蓮子米咬碎,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頓時在他的舌尖炸開。
“哼。好吃吧。”談妮得意地搖了搖手中一小袋蓮子米,她又掏出一粒蓮子,塞進自己的嘴裏,得意洋洋道:“誰讓你不跟我做朋友的?所有人都喜歡跟我做朋友!哼,只給你吃一個!”
談傑聞言,搖了搖頭。
談寶璐聞聲也将目光從窗外收回,擡手摸了摸談妮的頭,柔聲道:“妮妮,不許欺負阿汀。”
談妮生氣得直跺腳,道:“姐姐偏心!”
“姐姐不偏心,姐姐喜歡妮妮,但也喜歡阿汀。”談寶璐笑着說。
一轉眼到了河畔,大馬車車身高,談寶璐便将幾個孩子抱下馬車,輪到赫西汀時,赫西汀獨自跳了下來,悶不做聲地就往外走。談寶璐笑着搖了搖頭,又哄着幾個孩子去玩耍。
談妮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見碧海青天上飄着一只只風筝,登時将其他煩惱抛之腦後,興奮地去放風筝,追蜻蜓去了。
小東和小西壓根追不上談妮,着急道:“小小姐,您可慢點跑啊!”
“我要放紙鳶。”
“哼,這只鳥兒這麽小啊,我才看不上呢!我告訴你,我家中可是有一只貓頭鷹的!”
談寶璐在樹下搖着紙扇乘涼,遠遠看着幾個孩子,然後借着日光讀岑迦南給她寫的信。岑迦南每次的信都非常之短,今日這封也不例外,但這封短小的信箋卻讓她心裏樂開了花。
信中只有兩個字,速歸。
待夜幕降臨,談寶璐喊這幾個孩子回來,“該回家了。”
談妮又折騰了一身的泥,談寶璐說:“在河邊不許下水,再下水就踢你屁股。”
談妮揉着屁股道:“好嘛好嘛,下次保證不下水了。”
就在離他們馬車三步遠的地方,也停了一輛馬車。但車在這裏,卻不見車夫,更不見車主人。談寶璐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放在心上,繼續招呼幾個孩子快上馬車回家,“都坐好了。”
談寶璐正提裙就要上馬,這時突然一只手從身後緊緊捂住了她的口鼻。一股刺鼻的杏仁味沖鼻而入,身體的知覺瞬間離她而去。
“姐姐!姐姐!”
那名作惡的黑衣人扛起談寶璐便向不遠處停着的一輛馬車奔去。
“三姑娘!”小東、小西,還有兩個孩子,眼睜睜看着一名穿着黑色夜行服的人從天而降,将談寶璐擄上了另一輛馬車。
“啊!”赫西汀發出一聲怒吼,他雙目圓瞪,發瘋似的去追那輛馬車。
那輛車跑得飛快,他便用手去抓馬車的車杆,讓自己的身體幾乎懸空起來。
那黑衣人見狀,劈頭蓋臉就狠狠給了赫西汀一鞭子,赫西汀被抽得人仰馬翻,徑直從那馬車上滾下,被車轱辘狠狠碾壓過了身體。
“阿汀哥哥!”談妮大聲哭着喊道。
赫西汀匍匐在地,他艱難地爬了起來,憤恨地盯着那輛馬車。
黑衣人立在馬車之上,然後又往馬背上狠抽一鞭。
駿馬一聲沙啞的鳴叫,狂奔疾走,不一時那一人一車一馬便消失在了深夜裏。
不知過了多久,談寶璐在一陣颠簸起伏中醒來。
鼻尖殘留着杏仁的餘味,口幹舌燥,身體沉重得擡不起一根手指,神魂似夢非夢地漂浮着。
她睜開眼睛,耐心地等待眼睛适應周遭的光線。
她這是在哪兒?她本應該跟談妮、談傑在一起,為什麽現在馬車上只有她一人?
耳畔車轱辘飛速旋轉,發出咚咚的聲音。她費力地撐起身,方才發現自己的雙手被麻繩捆綁在身後。
她心中一凜,回憶起意識清醒的最後時刻,那只手捂住了她的口鼻。
有人将她擄走,那個人是誰?目的又是什麽?
她努力讓自己坐立起身,側耳傾聽窗外的動靜,沿街熱鬧的叫賣聲漸漸遠去,這輛車不知要将她帶往何處。
“唰”的一聲,颠簸之中,眼前車簾被掀開,銀色的月華瀑布般傾瀉而入。有一人逆光跨入車內,輕佻地對她說:“小美人,好久不見。”
談寶璐緩緩眨了眨眼皮,仔細觀察這張臉。
這人年紀看起來很約莫二十出頭,皮膚呈健康的蜜色,生着一雙四處惹情債的桃花眼,眼皮上的兩道褶又長又深,随着單薄嘴角上挂着的一抹冷笑,肆意張狂的飛揚起來,
這分明是一張陌生的臉,從未見過的人,為何說好久不見?
“你不認得我了?”那人玩味兒道。
談寶璐心怦怦直跳,但她保持着冷靜與鎮定。
她努力回溯着記憶。這人的五官她很陌生,絕對沒有見過,但是他的這雙眼睛,卻似曾相識。
談寶璐靈光一閃,試探道:“你……是孟非谌。”
孟非谌咧嘴一笑,跨步上前,道:“小美人,你答對了。”
作者有話說:
岑迦南也有性格弱點,很自大,把孟非谌逼得跳牆了。
當然所有人都會為自己的弱點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