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93章
◎花燭◎
談寶璐硬着頭皮推門入內, 卻沒在屋中瞧見岑迦南。
夜很深了,燭臺上的紅喜燭燒去了一大半, 水漏鐘滴答作響,約莫已是四更天。
案幾上放了幾樣瓜果糕點,每一樣都有着特殊寓意,祝願新人甜甜蜜蜜,多子多福。但這會兒點心早已涼透,豬油起的酥皮變得軟踏踏的,鹹蛋黃糖心也難以下咽。
她轉頭四處一望, 看見淨室簾帳後有人影在動。
她便走了過去,撩開簾帳。
室內熱氣氤氲,如雲蒸霞蔚, 空氣中漂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馥郁皂角香,除此之外,如果再仔細去嗅, 又會聞到淡淡的鐵鏽味,那是從岑迦南換下的婚服上散發出來的。
談寶璐的目光穿過彌漫的水霧, 就見岑迦南正背對着她坐在浴桶裏, 黑發未束, 随意的披散在肩後,熱水浸潤透了發尾。兩條矯健修長的手臂展開,手肘随意地搭在桶沿上,肩頸流暢而健美的肌肉舒展起伏。
他的右手垂在桶外, 掌心纏繞着一道白色的繃帶。
談寶璐無聲地走了過去, 明明沒有發出一聲足音, 但她剛走至岑迦南的背後, 就聽見岑迦南開口道:“進來了就幫我沐浴。會麽?”
“會的。”談寶璐輕輕應了一聲。
她從一旁的黑木架上取下了一面白色毛巾, 坐在浴桶旁的臺階上。
她不去看近在咫尺的岑迦南的身體,将毛巾浸入浴桶中,待毛巾被熱水濕透後,再撈出毛巾擰做半幹,然後仔細又小心地蓋在岑迦南的肩上,緩緩擦拭着岑迦南的肩背。
這麽近的距離,只用擡一擡眼皮,就能看清他面部每一絲細微的神情。
岑迦南半阖着眼睛,透明的水珠順着他面頰的颌角緩緩流淌而下,讓他的膚色顯得白得透亮發光。
Advertisement
他看起來似是睡着了,每一聲呼吸都平緩而綿長。聽說習武之人脈搏通常要比常人緩,因為他們的肺葉可以儲存更多的氧氣,所以行動更迅速,頭腦更清晰。
但岑迦南方才還在同她說話,所以他一定是醒着的,只是不太想理她。
談寶璐擦淨了岑迦南左邊的肩膀和手臂,便想換至右邊。她剛一起身,岑迦南眼睫一顫,瞬地睜開眼來。
他朝向她的這只眼是濃厚的紫,像一汪深不見底的仲秋古潭,即便是紫色的瞳孔,瞳仁也是黑的,像落入了一點黑漆,眼青與眼白黑白分明,如同宇宙澄清,幾乎要将人的魂魄吸進眼底。
談寶璐心一緊,手中白色的毛巾掉進了桶中,她一時不敢伸手去那水裏亂摸,僵在原處與岑迦南對視。
岑迦南垂眸平靜地看着她,然後過了半晌,他擡起那只垂在桶沿外幹燥的手,捏上她的下巴,讓她将頭昂了起來。
她從岑迦南的掌心裏聞到了一股巨大的腥甜的血腥味,這股味道讓她想起來了大殿上的屍體,大殿上的血。她的眼睛驚恐地漸漸睜大,心也怦怦亂跳了起來。
然後岑迦南看向她的嘴唇,低下頭,冰涼的嘴角映貼上了她的唇。
談寶璐眼睛驀地等瞪大,然後溫順地合攏起來。
她從這個淺嘗辄止的親吻裏嘗到了一絲安慰的味道。
以往岑迦南每次吻她,總帶着一股掠奪的狠勁兒,吻中免不了連撕帶咬,似是要将她拆骨入腹,總是刺激得她快要缺氧而死。
但這一次,他濃情蜜意地吮着她的唇珠,她的舌尖,寬大溫熱的手掌挪到了她的脖頸後,輕輕揉着她的脖頸。她好像浸在了溫水裏,渾身都變得熱騰騰又輕飄飄的,溫柔得令她想落淚。
過了半晌,她聽見了淅淅瀝瀝的水聲,岑迦南終于松開了她,掌心繼續揉捏着她的後脖頸,淡聲道:“行了,這事就翻篇了。”
談寶璐微一怔愣。
這就算過去了麽?
明明是天大的事,但在岑迦南口中聽起來就像是一件無足挂齒的小事。
岑迦南說:“行刺的那名刺客是侯鳴手下的人,而侯鳴是我的人,所以此事我多半會受到一些牽連。不過這名刺客的行兇動機已經查明,是為了給他的未婚妻報仇,所以即便受到牽連,也影響不大。”
談寶璐點了點頭。
她心裏不好受,不知道說些什麽,默默将從水中漂浮起來的毛巾拾起,用力擰幹,沉默乖巧地為岑迦南擦另一邊。
岑迦南轉過頭看向她,審視地開口道:“我有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
談寶璐微愣:“嗯?是什麽。”
“你為何執意要殺赫東延。”岑迦南問道,“他曾經傷害過你嗎?”
談寶璐攥緊了手中的毛巾,她不可能告訴岑迦南她重生的秘密,岑迦南不可能理解,因為就算是她自己都無法理解,她不想岑迦南覺得她是個瘋子。
她便回答說:“因為他想把我擄進宮,我很害怕,所以我想殺了他保護自己。而且,他今天還差點欺負了我的妹妹。”
“談妮?”岑迦南聞言臉色一變。
想到這裏,談寶璐就怒火未平,她抿着唇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岑迦南沉聲道。
他又對她說:“有件事得托你幫忙。”
談寶璐意外道:“我?什麽事?”
岑迦南說:“我近日正在查當年藏藥閣百醫案一事。”
談寶璐說:“你要為孟非谌的父親翻案?”
“是。”岑迦南繼續道:“舊事重提,當年已密封許久的皇子生辰檔案都将要重現天日。”
“皇子生辰檔案……”談寶璐喃喃自語。
現在還活着的皇子不只赫東延一個,還有一個。那一個現在就在岑迦南的府上,只是他太沉默了,每日和普通孩子一樣乖巧吃飯學習睡覺,倒讓談寶璐給忘記了他的真實身份。
談寶璐道:“殿下的意思是,想要讓赫西汀回皇宮?”
岑迦南點了點頭。
談寶璐繼續說:“殿下今日問我,若殺掉赫東延後,推誰當皇帝。難道……”
她鬥膽一猜:“難道殿下想推赫西汀當皇帝?赫西汀年齡尚小,但身份血統純正,若推他上去,既能讓群臣外戚閉嘴,殿下又能,”她微微一頓:“将所有權力都握在自己手中……”
岑迦南淡淡淺笑,道:“聰明。”
談寶璐因這一句誇贊,有些小小的歡喜,眼睛不由又亮了起來,一整夜的低落與壓抑一掃而空。
岑迦南說:“大晉皇子的生辰檔案中,不僅會記載皇子的生辰八字,幾斤幾兩,母氏家族,還會記在皇子的身份特征,這份檔案能證明赫西汀就是當年的那個皇子。
“但是,”說到這裏,岑迦南又話鋒一轉:“赫西汀恢複皇子身份,必然困難重重,所以除了要有當時皇子的生辰檔案,還要有人證、物證,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那就是赫西汀得願意。”
“他會不願嗎?”談寶璐問。
岑迦南說:“那孩子怕我,我也從沒跟這個年紀的男孩打過交道,所以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
談寶璐說:“所以殿下想讓我去找赫西汀說說話,問問他願不願意回宮,如果他不願意,就勸勸他。”
“正是。”岑迦南一笑道。
“好,我試試看。”談寶璐一口答應下來,她輕輕嘆了口氣,說:“阿汀若真回宮當了皇子,身份地位是有了,但不見得有現在過得這麽舒服快活。如果我是他,我多半是不願意的。”
岑迦南淡聲道:“大晉皇子就是赫西汀的身份,這是他的命。無論他願不願意,他都必須接受。”
談寶璐覺得岑迦南對待一個不到十歲的幼童有些嚴苛到不近人情,但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并沒有錯。她點了點頭,說:“我找個機會同他說一說。”
這時屋外傳來人聲,府上婢女擔憂新婚夫婦沐浴的水涼了,要再送熱水。談寶璐臉皮一漲,像鹌鹑一樣只想躲起來。岑迦南神色自若地将她們打發了下去。他澡洗的差不多了,起身披了一件黑色睡衣,抱起談寶璐便往婚床上去了。
紅色的婚床上貼着雙喜字,床榻上的床單被褥,無一例外都繡了鴛鴦戲水,比翼雙飛。凹凸不平的金絲繡線摩擦着談寶璐的皮膚,她陷進了床褥裏,又害羞又害怕。
在這種情況下,她還惦記着岑迦南的傷,想去抓岑迦南受傷的手,岑迦南仍她抓上了,她便抱着岑迦南的手掌,結結巴巴地說:“萬,萬大夫……”
岑迦南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談寶璐發現岑迦南越生氣的時候,越會笑,笑得非常滲人,此事岑迦南就笑吟吟地對她說:“談寶璐,你真要在你我的洞房花燭夜,叫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不是……”談寶璐臉紅得就要滴血,解釋道:“萬大夫說,殿下今日受傷流了不少血,血是人的精氣,所以,所以……”談寶璐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輕,這句話她實在說不出口。
“所以什麽?”岑迦南反問。
談寶璐急得要命,她覺得岑迦南已經猜出來了,就故意裝不知道,逼得她親口說。她無法,只得擡起身去摟岑迦南的脖頸,然後像蚊子一樣在他耳邊非常小聲地嗡嗡響了兩下——“不能行房.事。”
“是麽。”岑迦南似笑非笑道。
此時,正在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萬事通此事突然翻身打了個噴嚏,哆嗦道:“好冷啊,怎麽這麽冷啊?”
他不知道,方才并不是他離死亡最近的時候,現在才是……
岑迦南俯身看着身.下臉頰緋紅的談寶璐,然後一揚手,只聽兩聲清脆的“叮當”聲,婚床兩側的玉璧帳鈎掉在了地上,層層疊疊的紗帳垂了下來,半掩住了榻上的一湖春色。
案幾上即将燒盡的紅燭跳躍了幾下,将床榻上纏綿的人影倒影在了花窗上,然後燭火陡然熄滅,那兩道影子也融進了漫長黑夜中。
朦胧如銀的缥缈月色裏,談寶璐感覺岑迦南健壯高大的身軀向自己傾軋了過來,他将自己的身體撐在了她的上方,然後在被褥中摩挲到了她的手指。
他牽着她的手,像牽着蹒跚學步的幼童習步,他引着她的手到了她小腹的位置,撫摸過那平坦的小腹,然後引着她的手指繼續往下挪。
所到之處越來越癢,越來越麻,好像是有一排螞蟻從她小腹上爬過。
最後他将她的手指領到了一個還從沒有被人觸碰過的地方,她小腹下恥.骨的位置。
他将她的手指按在那裏,她的身體立刻像一條小魚兒一樣猛地一顫,彈跳了起來。
“殿下……”她不知道即将要發生什麽,但是莫名地恐懼慌張起來。然後她聽到他咬着她的耳廓啞笑着說:“也不是只有一種方式能行.房。”
作者有話說:
岑迦南:ε=(ο`*)))唉,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