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105章

◎事後◎

第二日, 談寶璐醒來時窗外已是天光大亮,瞧那日頭, 至少過了巳牌時分。

屋裏搬進來了兩只火盆,每一只都燒着金絲炭,暖得人渾身慵懶。案幾上擺了只黃銅檀木熏香小吊爐,輕煙寥寥,沁人心脾。

談寶璐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頭下枕着的是軟若雲朵的枕頭,還散發着被陽光曬過的香味。不知昨夜幾時, 她又被岑迦南從書房抱了回來。

她側過身,面朝向床榻上空着的那半邊。

岑迦南離開應該有一會兒了,那一側幹淨的床榻上沒有溫度。

她不禁将手放在那只空着的枕頭上, 腦海裏又浮現出昨晚的一幕幕。

岑迦南那個時候的神情,其實和平時好不同。那張俊逸的面龐會因用力而有些變形,眸色變得更黑, 發鬓眉梢裏都是汗水,後牙槽也咬得緊緊的, 令那刀削般的下颌線顯得更加尖銳, 還有他的喘息聲……

她口幹舌燥, 擡頭往床頭案幾上望去,想找些水喝,卻意外發現案幾上放了一瓶白玉生肌膏。

一看到那玩意兒,她的臉不覺熱得發燒。

想到第一次進岑迦南府邸時, 岑迦南的侍女就取來這生肌膏給她擦腿上的傷。而她卻誤以為岑迦南存了壞心思, 為此還愧疚了許久。現在看來, 她哪兒把岑迦南想錯了?

她動了動腿。

随着腿部的牽扯, 那一處又泛起了淺淺的酸脹。

還有一股黏膩的感覺。

看來昨晚入夢前她的感受, 是曾真實發生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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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迦南真的将這東西給她塞進來了。

“夫人可是醒了?”

她剛醒在床榻上弄出了一點聲音,在屋外候了多時的侍女們便出生問詢。

談寶璐便開口道:“嗯,我醒了。”

一開口,那嗓子也破了。

她立刻又咳了一聲,也不知有沒有被聽出來。

屋外的侍女聞聲推門魚貫而入,談寶璐飛快将那瓶生玉肌藏在了枕頭下。

侍女們服侍談寶璐洗漱。

幾名侍女為談寶璐脫下雪白的裏衣。

只見纖薄柔軟的白色裏衣之下,是比冬日雪花還要白皙細膩的玉質凝脂,美得令人心驚,豔得惹人臉紅。這份美景上,竟橫了幾處猩紅的紅印。

呈人手掌指印的紋路,一道在後脖頸,一道在右手臂上沿,單看這兩道印子,就能猜到昨晚發生了什麽,兩人是什麽一個姿勢,才能被掐成這幅模樣。

一名膽小內向些的侍女壓根不敢看,漲得滿臉通紅,忙撇開眼去。

一名潑辣直爽些的侍女則笑嘻嘻地說:“夫人跟殿下真是恩愛呀!其實夫人剛來的那一天,奴婢就猜到夫人肯定就是這兒的女主人了。沒想到還真被奴婢給猜中了!”

這些侍女年齡小,也沒什麽害人的壞心思,談寶璐也不是開不起玩笑,笑着搖了搖頭,将她們打發了下去,說:“好了,這裏都不用忙了,我想先沐浴。”

“是。”衆侍女忙為談寶璐備好沐浴要用的熱水、桃花花瓣、皂角和熏香等物,掩門出去。

談寶璐浸沒在熱水中,仔細擦了擦腿,将那股粘稠感擦去,身上終于清爽了些。

洗過澡後,她濕着頭發從水中出來,從黑木衣架上取下一身鵝黃色裏衣,又在外頭虛披了一件淺藍色金絲鏽裙外衣,用一塊白色棉布帕子邊擦頭發,邊從淨室出來。

剛繞至屏風後,便見岑迦南從門外下朝回來。

談寶璐現在一看到岑迦南,便像老鼠見着了貓,又覺得腿窩發軟,又覺得唇焦舌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腳比頭腦先動,身一側,躲進屏風旁垂下的絲綢帷幔中去了。

就岑迦南那雙眼睛,比鷹隼還看得遠,比獵豹還有神,腳一跨進來,就看到了她。

他覺得有些好笑,朝屏風走了過來,一點點将她從那層層疊疊的絹紗裏剝了出來,低頭問她:“躲什麽?身子好些了?”

談寶璐稍稍擡頭,臉皮紅漲,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跟岑迦南說這種事,蚊子似的嗡了兩聲:“嗯……好,好了。”

“真好了假好了?我瞧瞧。”岑迦南沒信她的話,徑直又去摸她的腿。

他現在的動作娴熟得要命。

寬厚的大掌将她的裙擺往邊上一撥。

兩根粗糙的手指便探了進來。

談寶璐吓了一大跳,連忙掙着要并緊兩腿。

她兩條柳條似的手臂攀附着岑迦南的手掌,求道:“真,真不行了。”

岑迦南俯身在她面頰上溫柔地啄了一口,哄道:“不欺負你,我就看一下。”

岑迦南說話聲音很溫和,目色也深情,這幅神情不像是在騙她,要欺負她。

談寶璐猶豫片刻,慢吞吞地松開了并在一起的腿。

岑迦南便仔細探索起來。

他堅實的手臂摟着她,讓她不至于從這裏摔下去。

當她又要被弄得哭出來的時候,便在她面頰上啄一啄,“好了,馬上就好。”

“嗯……”談寶璐忍着眼淚,輕輕點了點頭。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她的雙腿又打起顫來,這場漫長的折磨方才停了下來。

岑迦南慢條斯理地抽出手,又從懷中取出帕子,徐徐将指尖上的水漬擦了,說:“是消腫了,比昨晚好些。我叫萬事通進來。”

談寶璐小臉登時慘白,抓着岑迦南的手掌,聲音幾乎吓破了音,“殿,殿下叫萬大夫進來做什麽啊!”

岑迦南嚴肅道:“莫要諱疾忌醫,我定是不會讓他碰你看你,但至少要讓他了解症狀,對症下藥。”

談寶璐急道:“哪兒有什麽症!我,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女子第一次都這樣的,哪能請大夫?不要被笑話死。這就跟來癸水差不多。”

“真的?”岑迦南又問了一遍。

“嗯。”談寶璐結結巴巴地說:“下次殿下輕一點,然後,然後不要這麽久……”

“還有呢?”岑迦南湊近些繼續問。

談寶璐意識到岑迦南又故意鬧她了,将臉別了過去,不跟岑迦南繼續讨論這個羞人的話題。

她怕跟岑迦南兩人擠在帷幔下,又是面對面,要弄得又擦槍走火,便紅着臉将岑迦南往外推,說:“殿下,我還沒更衣,殿下快出去。”

岑迦南說:“在這兒換不是一樣?”

談寶璐說:“才不一樣,都午時了,我再不出去,真要被府裏人笑話。”

“不要我幫你?”岑迦南說。

“才不要!”談寶璐斬釘截鐵道:“殿下快出去!”

岑迦南知道談寶璐好面子,還是只會咬人的兔子。昨晚已經夠過火了,現在再繼續欺負她,保不準他今晚真進不來門。于是笑了一聲,擡步走了出去,讓談寶璐躲回屏風後将衣服穿好。

談寶璐在屏風後折騰衣服上的盤扣腰帶,有一搭沒一搭地問岑迦南:“殿下怎麽這個時辰就回了?”

岑迦南公務相當繁忙,通常中午是回不來,晚上回也都到亥時去了。

她聽到岑迦南回答道:“回來用午膳,用了午膳再去。”

談寶璐這才聽出岑迦南是特意中午過來看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又覺得心裏暖呵呵的。她從屏風後探出頭,望見岑迦南背着身在桌邊看公文,便對着岑迦南的背影小聲說:“我真沒什麽事,殿下白跑這麽一趟。”

她穿好那身淺藍色衣裙出來,這身衣服看起來素淨,頭發也簡單地盤了起來,挽做賢淑的夫人頭,露出流暢白皙的天鵝脖頸,長水袖掩着一對玉筍似的纖手。

岑迦南看她的眼神饒有興趣地微微眯了起來,談寶璐心頭一緊,忙推着岑迦南出門去,說:“殿下,我們先用午膳吧!”

兩人一同去主廳用膳,總算是從寝房裏出來了。

談寶璐吩咐侍女:“去請小少爺過來用膳,殿下回來了。”

侍女答道:“小少爺今日中午不在府上,應該是去隔壁府了。”

赫西汀不愛串門,但架不住談妮喜歡。

今日中午她多半是被談妮給抓住,強拖去她家吃飯了。

談寶璐便說:“好,那就我們吃吧。”她瞧見今日桌上有赫西汀喜歡吃的烏梅糖醋排骨,便說:“小孩子都喜歡吃甜的,去廚房再盛一碟,給阿汀送去。”

“是。”侍女下去備菜。

飯桌上只有談寶璐和岑迦南兩人,談寶璐為岑迦南布菜,問道:“殿下,那些烏茲人現在怎麽樣了?”

岑迦南說:“他們今日返程。”

談寶璐心又是一提。

上一世這群烏茲人在大晉後宮鬧事了整整三天,赫東延不敢反抗,忍氣吞聲,沒想到烏茲人回去後就大肆進攻。現在岑迦南殺了這麽多烏茲人,他們會不會恨意更深?

“他們回去會不會報複大晉?”談寶璐給岑迦南盛了一小碗炖湯。

“不會。”岑迦南緩緩用湯勺舀着碗裏的炖湯,無所謂地說。

談寶璐說:“可烏茲人不像是會受這份氣的人。”

“的确不是。”岑迦南說。

“那為何殿下覺得他們回去了不會報複?”談寶璐好奇道。

岑迦南從懷中取出了一封拆過的書信,說:“能看懂多少?”

談寶璐的烏茲語是臨時抱佛腳,這封截下來的烏茲軍報十個字中只能讀懂五六個字。但烏茲語語言結構十分簡單,就算只認識五個字,也能大概猜出一句話的意思。

談寶璐奇道:“這是……烏茲人在邊境的軍隊也返程了?”

“是。”岑迦南舉止優雅地喝了口湯,淡聲說:“他們來時在邊界嚴陣以待的數千精兵,亦同時遣返。”

談寶璐又驚又喜,道:“我還以為他們會繼續鬧下去呢!”

她略一思索。為何上一世烏茲人回去後就發兵,而這一世卻撤兵。唯一的變數就是,岑迦南殺了一大批烏茲人。

談寶璐便道:“看來烏茲人是欺軟怕硬,若不反抗,便該任由他們欺侮了。若是奮起反抗,他們反而變成了膽小的老鼠了!”

岑迦南聽完又是一笑,卻不置可否,問道:“吃好了麽?”

談寶璐已吃得差不多了,點點頭,說:“嗯!”

岑迦南便說:“随我去練功場,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談寶璐好奇道。

岑迦南賣了個關子,“你看後就知道了。”

岑迦南府邸的東側有一大片場地為練功場,這裏左臨馬廄,右靠鷹舍,還有一處倉庫那般大的兵器庫,殺氣極重,談寶璐嫁過來後還沒有涉足此地。

她對什麽都有些好奇,仔細打量着練功場外圍的箭靶,鋒利閃光的刀槍棍棒。

岑迦南拿出一樣東西,遞給了她。

那是一塊由紅色鐵皮打造的小巧火藥機關,有一支黑洞洞的槍杆,銅圈制成的扳機。

“這是……”談寶璐驚訝道:“火铳!”

岑迦南有些意外地揚了揚眉,眼中是贊許之色,“你知道這個?”

談寶璐點了點頭。

火铳是一種以火藥為燃料的武器。

上一世西洋人進宮時曾經獻上過這份禮物,但赫東延不感興趣。後來岑迦南登基,常年四處征戰,為了提高武力,才采用起這款武器。

“但以往火铳都很大,為何這一個這般小巧?”談寶璐好奇道。

“我另繪了圖紙。”他将火铳放進談寶璐的掌心裏,他站在她的身後,然後将她的手一整個包住。

“烏茲人回去既不是因為大晉軟弱,也不是因為大晉強硬,而是因為這玩意兒。”

他牽着她的手,舉起這把火铳,對準了百步外的一面箭靶,悠悠道:“一把火铳,即便落在一個幼童的手中,亦可輕易殺死一名人高馬大的烏茲人。這才是拓跋烨真正畏懼的東西。”

談寶璐說:“因為有這東西,所以殿下那日才敢殺那麽多烏茲人。”

岑迦南點了點頭:“拓跋烨此行禍亂後宮是假,探大晉虛實才是真。他的人查到了大晉軍隊的火藥強度,在此出兵只會兩敗俱傷,所謂的骨氣、血性,不過是一個說法,一面大旗。沒有實力的骨氣和血性,不過是無畏的犧牲。”

“外表的軟弱和強硬,什麽都改變不了,這個世界上能改變對方态度的,唯有是實力的強大。”

岑迦南話音一落。

“嘭!”

槍響。

一聲巨響震得漫天飛雁,在耳膜嗡嗡的鳴叫聲裏,談寶璐看見遠方那面箭靶一整個坍塌在地。

這就是火铳的實力嗎?

太強大了。

一個拿着火铳的人和騎馬握劍的人抗衡,勝敗立現……

岑迦南反手将這把微微發燙的火铳遞給了她,淡笑道:“想玩嗎?”

“玩?”談寶璐瞪大了眼睛,兩手背在了身後,“這個不能玩吧。”

刀槍都是無眼,更不用說是火铳了。

被刀槍殺死的人,頂多就是斷條手,斷條腿。

可被火铳轟死的人,那可是大半個身子都爛掉了。

岑迦南卻将火铳舉了起來,将帶着硫磺味的槍口抵在她的下颌上。

他用這把槍将她的臉頰托了起來,危險而迷人地說:“我倒覺得,這玩意兒比劍更适合你。”

他将火铳放進她的手裏:“用劍需要很多年的練習,你現在練已經太晚了,用毒太慢,而這把火铳,你只用扣下機關,就能殺掉你想殺的人。”

“這東西給你了。”

談寶璐難以置信:“給,給我了嗎?”

岑迦南調笑:“有的人啊,看起來小白兔似的,又白又嫩,又矮又小,但狠起來,可真拉不住。皇帝也敢殺,蠻子也敢打。你說你這樣子,我怎麽放心得下?”

談寶璐就猜到岑迦南會拿她扇蠻子巴掌那事借題發揮,她讷讷道:“誰叫他罵殿下的。”

岑迦南莞爾,他松開手,那只火铳就要掉在地上,談寶璐連忙伸手去接,這杆槍便落進了她的手裏。

“喜歡嗎?”岑迦南問。

談寶璐愛惜地摸着火铳的槍杆,眼中是藏不住的歡呼雀躍。

她用力地點頭,“喜歡!好喜歡!”

別家情人送小禮物,都送衣服發簪。也只有岑迦南才會送火铳。太瘋太瘋了,但她真的好喜歡。

岑迦南說:“獎勵呢。”

“啊?”談寶璐捧着槍,一臉茫然,“獎勵?”

岑迦南看着她的唇,重複道:“獎勵。”

談寶璐瞬間明白岑迦南的意思,眉毛耷拉下來,說:“昨,昨天不是獎勵過了麽……”

吻了那麽多次……

岑迦南一字一頓道:“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

“獎勵。”他又強調了一遍。

談寶璐無法,支吾了半晌,方才小步挪到了岑迦南面前,小心翼翼地踮起腳尖,将嘴唇貼在岑迦南的面頰上。

如今的親吻和以前的親吻簡直是兩回事。以前頂多是心跳快一點,手掌冒點汗,好緊張。

而現在……

她滿腦子都是避火圖、春.宮圖、禁看類話本……真不給人留活路了……

她落下腳跟,結結巴巴地說:“這樣可以了嗎?”

岑迦南一笑,兩條手臂将她環抱住,猛地往上一舉,圈着她的嘴唇狠狠咬了一口,大笑道:“爽了。”

談寶璐捂着又被咬紅了的嘴,小聲埋怨道:“殿下,侍女都在呢!”

岑迦南眼裏會有什麽人?

他大笑了一聲,方才将她放了下去。

磨蹭到了晌午,岑迦南方才回幕府辦公,談寶璐回到房間,小心翼翼地将火铳放進了她的百寶箱裏。

她的箱子裏現在已經積攢了不少東西,都是她四處搜集來的寶貝,她默寫的上一世大事記,各名朝廷重臣的通信,蓋過岑迦南本人私章的空白折子,還有這把火铳。

她将箱子落了鎖。

抱着這些沉甸甸的東西,她一日比一天更加有信心。

她一定會扳倒赫東延。

*

午後,談寶璐回家看望母親和弟弟妹妹。

剛到家門口,正巧碰見侯鳴在家門口徘徊。

談寶璐主動上前同:“鳴爺,您怎麽在這兒?”

侯鳴被她的這句“鳴爺”吓了一跳,忙拱手道:“王妃娘娘莫要再這麽稱呼下官,壞了規矩。”

談寶璐一笑,說:“這有什麽,鳴爺本來就比我年長,當初又對我們家多有照顧。而且叫都叫習慣了,突然改口,反而覺得怪呢。”

她發現侯鳴今日穿着的,正是當初她娘親送的新衣。

而且衣服的主人一看就十分愛惜這身衣服。特意被仔細漿洗過,幹幹淨淨的,外頭還罩了一層纻絲披肩,生怕被污濁給弄髒了。

談寶璐便在心裏噗嗤偷笑,覺得她娘親跟侯鳴多半有戲。

她笑着說:“鳴爺是來我家找誰的?”

侯鳴黝黑的面龐泛起紅光,反倒顯得更黑了,他摸了摸鼻尖,說:“王妃娘娘,我不來找誰。”

他舉起了手中的一提用繩捆着的熟牛肉,說:“我今日官複原職了。今天一早剛去幕府點了卯。這斤牛肉,還有這小半籃瓜果,請夫人務必收下了。”

談寶璐不接,說:“那鳴爺怎麽不自己進去?”

侯鳴亦想進府見見辛夫人,但轉念一想,當時這身衣服辛夫人都不願親手送給他,多半是并不想跟他有交集,他不能冒昧打擾。

“我下午還有事,就不進來叨擾了。”說罷将牛肉和瓜果交給談寶璐身後的小仆,拱手往回走。

談寶璐無法,只得獨自回府去了。

她将牛肉和瓜果交給辛夫人,還将剛才在門外碰到侯鳴的事同辛夫人說:“鳴爺已經官複原職了,娘您就別挂心了。”

辛夫人讓周媽将肉和蔬菜拿去廚房,然後對談寶璐說:“誰挂心了。”

談寶璐說:“好好好,娘親您沒挂心,是我挂心,我鹹吃蘿蔔淡操心。”

“又貧!”辛夫人被逗笑了。

談寶璐問:“妮妮跟阿傑呢?”

辛夫人說:“去學堂了。”

她看了看天色,說:“現在也該回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辛夫人這頭話音剛落,就見兩個背着灰色小書包的娃娃一前一後進了來。

談妮紮着雙發髻,穿着桃色小花襖,見姐姐回了,興奮地一頭撞了進來,疊聲道:“姐姐,姐姐!”

阿傑跟在後面,他雖是穩重,但到底是個半大的孩子,端正的眉宇裏也滿是欣喜,“姐姐。”他也開朗地喚了一聲。

談寶璐一手牽了一個,又對門外那個不肯進來的赫西汀說:“進來呀。”

赫西汀這才跟着一同入內。

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過飯,談妮是個坐不住的,剛撂下筷子,就又奔去池塘裏喂魚喂貓頭鷹。

周媽在後面趕都趕不及,拍着大腿說:“哎喲,我的姑奶奶啊!剛吃過飯,這般跑,肚子要跑壞了!”

談寶璐便對赫西汀說:“阿汀,你能不能幫姐姐一個忙?幫姐姐将妮妮盯着。你腿腳快,除了你,還真沒人盯得住。”

談寶璐特地請赫西汀幫忙,就是為了讓他更能覺得自己也是這個家中的一員,不要總覺得自己是個外人。

赫西汀果然頭點成小雞啄米,跟在談妮後面去了。

談傑吃過晚膳後,就又點燈讀起書來。

辛夫人每次見談傑這般用功,都心疼得很,叮囑道:“阿傑別看了,莫将眼睛瞧壞了,你姐姐出嫁後難得回來一次,你快陪她說說話。寶兒,你也快勸勸你弟弟,再怎麽好學,也不能學成這樣啊!真怕他有一天學得心都給嘔出來了。”

談寶璐便把談傑從桌前牽了過來,說:“娘親說得對,阿傑剛在學堂裏念了一天的書,現在坐着歇一歇。”

談傑這才将書放下了。他放下書也不忘将書角折好,同筆墨紙硯一起歸整在桌子的右上角。

三人一起圍着炭火剝蓮蓬和菱角吃,談寶璐問:“阿傑是不是在準備秋闱了?”

談傑點了點頭,“是。”

上一世談傑秋闱失利,是談寶璐心裏的一根刺。她憐惜地摸了摸談傑的頭,柔聲說:“秋闱考試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你年紀還這麽小,這次就當一番體驗,也是好的。”

談傑卻認真地說:“既然做事就要盡全力而為,這樣才不會留遺憾。”

談寶璐聞言半是無奈,又半是贊許。正是談傑的這股上進心,才讓他的才學如此出衆,“好,姐姐相信你。”

她又給談傑剝了幾枚菱角,談傑慢慢吃了,說:“姐姐,秋闱考試前,考生多會行卷。”

行卷是大晉的尚習,應試者在考試之前,将自己的習作寫成卷軸,投送給朝中顯貴以延譽,若被顯貴們相中,考試便更加順利,日後做官也能平步青雲。

談寶璐點點頭,說:“行卷這個規矩,雖然我也不喜,但縱使不喜,也不得不遵守規則,順勢而為。”

她正想說,談傑若是要行卷,可以找岑迦南。以岑迦南的位置,不說拜在他的門下,就算是他随便指個人,對他們家來說都是足夠的。

談傑擡起頭,卻先對談寶璐開口了:“姐姐,我想找周太師行卷。”

談寶璐怔住了。

談傑口中的周太師,便是如今赫東延跟前的大紅人,也是岑迦南最大的政敵——

周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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