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113章
◎他是我男人。我愛他。◎
徐敏兒很快冷靜了下來, 她深吸口氣,對身後的徐玉說:“先将衣服穿好。”
徐玉撿起落地上的紅袍, 待他穿好了衣袍,整好了發冠,他緩步走到了徐敏兒的前面。
他站得直挺,似青松玉柏,對談寶璐說——
“王妃娘娘,方才這件事是個誤會。是奴才玷.污了惠妃娘娘,惠妃娘娘抵抗不了, 才屈居在我身.下保命,如今這等醜事被王妃娘娘撞破,奴才無臉辯駁, 自去領罰伏法。”
這段話徐玉說得非常流利。
甚至流利得過了頭。
好像曾經在心中背誦過數千次、數萬次。
是不是每一次他們在月前偷歡,享受了那片刻的親密之後,他都會回到自己的房間裏, 悄無聲息地默默背誦這些言語,只盼着哪一日東窗事發, 醜事敗露, 能以命相抵, 換得自己心上人茍活。
“你給我閉嘴。”徐敏兒厲聲打斷了徐玉。
她的眼眶通紅,走到了八仙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端起茶盞送至唇邊。
她竭力表現得冷靜又淡然, 可惜她的手指在劇烈地顫抖。
“她已經看見了, 沒什麽好瞞的。”她緩咽下了一口涼茶, 然後轉身看着談寶璐, 一字一頓地說:“徐玉是我男人。”
這句話只是說出來, 就是這麽得令人激動。
她早就想大聲地喊叫出來,再也不像臭水溝裏的老鼠一般四處躲躲藏藏。男歡女愛,郎情妾意,明明是世間最美好的事,為何到了她這裏便成了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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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一種死到臨頭之後,輕松愉快的感覺。
這道枷鎖終于要掙脫掉了。
談寶璐也來到桌邊,“哦”了一聲,接過茶杯喝水。
她這般反應,倒令徐敏兒十分意外,“你……你就沒什麽想說的嗎?”
“茶有點涼啊。”談寶璐笑了起來。
徐敏兒還茫然無措。
談寶璐說:“有些意外,但現在只是為你高興。”
徐敏兒聞言眼眶一熱,對徐玉啞聲道:“徐玉哥哥,你先回去吧,我明日早來找你。”
徐玉看了談寶璐一眼,然後向徐敏兒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屋裏只剩徐敏兒和談寶璐兩人,徐敏兒望着面前的香爐久久出神,片刻後突然開口道:“我跟他是進宮前就認識的。”
談寶璐說:“每個人都各有苦處,你若不願說,不必告訴我。”
上一世她沒能同徐敏兒做到朋友這一步,十分遺憾。
這一世她們成為知己,已經足夠了。她不強求徐敏兒同她分享她的所有秘密。
“但是我想說。”徐敏兒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一抹恨意:“是赫東延強行拆散了我們,徐玉哥哥為了保護我,方才進宮當了太監。”
“他是……”談寶璐欲言又止。
徐敏兒嘴角噙笑,“你想問,他是真的,還是假的吧?”
談寶璐點了點頭。
徐敏兒臉頰上突然爬滿了眼淚:“他是真的。”
“如果是假的,他進宮根本瞞不住。”
“那些淨身的太監,都是年紀很小,就得挨刀子。年齡越小,才去得越幹淨,而他那時挨這一刀,差點要了半條命。”
徐敏兒擡起挂滿淚水的臉龐,一字一句地說:“他是個太監,但我不羞恥和他在一起。他是我男人。我愛他。”
談寶璐說:“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她頓了頓,問:“殿下可知道你們的事?”
徐敏兒點了點頭,她冷笑了一聲,說:“他知道,不然徐玉給他當牛做馬?”
話說出了口,徐敏兒才想起來岑迦南是談寶璐的男人,便補了一句:“沒說你男人不好的意思。”
談寶璐說:“我不會向殿下透露一個字。”她再愛岑迦南,也不會背叛自己的朋友。
徐敏兒面露感激之色,站起身來,說:“出去轉轉吧,透透氣。”
“好。”
兩人來到宮殿外的涼亭裏閑坐,深秋月桂金菊開得正盛,滿院香氣撲鼻,燦爛奪目。
“你上次讓我查的事,我問過我家人。”徐敏兒說:“當年百醫案,朝中官員諱莫如深,我也問了好幾次,才打聽到了一點點。”
“據我所知,赫東延當年出生時身體非常羸弱,是個早産兒,但出生後沒養幾天,就長好了,甚至比那些正常出生的孩子還要健康。先帝因此覺得這個孩子是天選之子,身上有福報。呵,依我看,就是禍害遺萬年!”
談寶璐若有所思。
身體一夜之間就恢複了健康?世上真有奇跡,還是背後另有隐情?
“我還聽說,不過這件事就沒有證據了。”徐敏兒說:“當年殺了很多禦醫,所以如今留存在案的行醫記錄全是假的,不過真的全燒毀了,人也死了,死無對證,所以留存的假的也成了真的呗。”
談寶璐點了點頭。
徐敏兒說:“你秋狩時可有什麽計劃?”
“計劃?”
徐敏兒說:“秋狩人多,意外也多,狩獵的地方在一座山坡上,四面都是懸崖峭壁,你說若是有人從這山上掉下去……”
談寶璐說:“惠妃娘娘,我們得再耐性一些。”
她這次特地進宮,就是怕徐敏兒會在狩獵時耐不住性子。
岑迦南在秋狩時要下一盤棋,她不希望徐敏兒冒然行動破壞了大局。
徐敏兒惋惜地嘆了口氣,說:“好吧。真可惜啊……每次一想到你大婚那日,我們差點就要了赫東延那條狗命,我就覺得可惜……”
只聽“叮”的一聲,一只白瓷花瓶滾落在地。
緊接着又聽到一名宮女說了一聲:“寶夫人。”
徐敏兒和談寶璐同時臉色驟變。
徐敏兒立刻回頭,就見宮女迎着寶夫人進來。
自從那日救下寶夫人後,寶夫人一直頻繁來她宮殿,說是為了報恩,想來日日給徐敏兒請安。
徐敏兒說:“來了就進來,怎麽走路都沒聲,是來做賊的?”
寶夫人忙說:“回惠妃娘娘,我也是剛到,才走到門前,這婢女就亂叫了起來。要不惠妃娘娘将這名不懂事的婢女借我幾日,我回去好好教一教,一定還惠妃娘娘一個聰明機靈,懂事的婢女。”
這名小宮女吓得連忙跪地磕頭:“娘娘不要,娘娘不要啊。”
徐敏兒心煩意亂,她不會拿一個小婢女出氣,揮手道:“行了,還不快下去。”那宮女連忙退下。
徐敏兒又問寶夫人:“你來這兒做什麽?”
寶夫人說:“正是中秋,我來給惠妃娘娘送些吃食。”
徐敏兒也漸漸放下了戒備之心,說:“進來吧。”
寶夫人陪坐了一盞茶的工夫,方才回去。
寶夫人走後,談寶璐問徐敏兒:“她剛才會不會聽到了什麽?”
徐敏兒說:“應該沒有聽到,離得這麽遠。我們畢竟救過她一命,如果她聽到了還跑去告密,也太不是東西。”
*
與此同時,寶夫人一離開徐敏兒的宮殿,便在馬車上笑了起來。
她的宮女好奇地問:“娘娘,您笑什麽?”
寶夫人說:“不枉費我這麽久忍氣吞聲,今日終于被我抓到了小辮子……現在趕快去見皇上!”
赫東延寝宮裏,寶夫人将她聽到的話一五一十告訴了赫東延:“陛下,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們長着一張好皮囊,結果內裏連心都是黑的!她們竟然想弑君啊!真是大逆不道!”
赫東延猛地掐着寶夫人的下颌,将她重重地撞在牆壁上,呵斥道:“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
寶夫人說:“千真萬确!我發誓這都是我親耳所聞!”
赫東延頹然地松開手,他重重地摔坐到椅子中去,手掌扶住了額角。
他不敢相信這一世怎麽就演變成了這樣。
談寶璐不僅不愛他,還要殺了他,她就這麽恨自己?這麽厭惡自己嗎?
他不禁想那一夜他站在談寶璐新婚房前,因為愛收回了試探的手。
那一刻,他的手裏捧着的是一顆真心,而談寶璐想的卻是如何殺掉他。
寶夫人看着赫東延頹然的樣子,她希期地爬了過去。她出賣了她的同伴,只為了換取這個男人的青眼,“陛下,”她發自肺腑地說:“臣妾和那些賤人不一樣,臣妾深愛陛下,讓臣妾服侍陛下吧!”
赫東延垂下眼皮,冷冷地看着這個匍匐在自己腳邊的女人。
不知為何,他仍然對這個女人提不起興趣。
有的人就是一把賤骨頭,越得不到的就越想要,越倒貼上來的,反而遍地成地上的泥巴。寶夫人越這麽渴望自己的愛,他越不愛她。他拍了拍寶夫人的手,敷衍地送給了她一句:“朕也愛你,你是朕的解語花。”
寶夫人露出羞澀又歡愉的笑,不過一句上下嘴唇一碰就吐出的假話,就令她欣喜到戰栗。
她枕在赫東延膝上,欣喜又期盼地問:“陛下要處死那群賤人嗎?”
赫東延說:“不。”
寶夫人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
赫東延說:“朕要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留了一顆仁慈之心,換來的卻是談寶璐将這顆心碾得粉碎。
不剪指甲的貓,是要吃一頓教訓的。
他是天子,是君王,他想要的東西,就沒有得不到的。去他的徐徐圖之,去他的熄火慢炖。她不願愛他?沒關系,他只用将她鎖在自己的身邊,日日掐着她的脖子,逼她說愛他,那也是一樣。
不是嗎?
當晚赫東延的親衛收到了密令,悄然無聲地在五臺山布下了一道天羅地網。
*
轉眼便是秋狩。
這是談寶璐第一次秋狩。
上一世赫東延秋狩時,她們這些妃嫔沒資格前去,只能在行宮裏待着。這一世談寶璐想經歷得更多,看更多的風景,非常期待這次狩獵。而且這天之後,赫西汀就要進宮去了,她想帶着赫西汀游玩最後一次。
一行人先是前往五臺山,然後在山腳下紮營,屆時衆人将從此處進山。
談寶璐同岑迦南住在同一頂帳篷裏。她在帳篷中換下繁瑣的绫羅裙,穿上一身鮮紅的騎馬服,然後小心翼翼地将火铳帶上腰間,興沖沖地跑了出來。
聖駕還沒到,帳篷外有仆從士兵正在有條不紊地忙碌着。
談寶璐看見帳篷外有一只棕紅色的小馬正在吃草,興奮地圍着小馬轉了一圈又一圈,一會兒給馬兒摸摸頭,一會兒順順鬃毛。
那小馬不跑不跳,繼續靜靜吃草,偶爾打個響鼻。
談寶璐瞪大眼睛,感慨道:“好乖啊!”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啞笑,談寶璐回頭一看,“殿下?你什麽時候來的?”
岑迦南輕笑了一聲,說:“剛來。這是給你的馬,你怎麽不騎上去?”
談寶璐尴尬地笑了一聲,抓了抓頭發,摸了摸鼻尖,“我,我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