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117章
◎“本來去下面走了一遭,但有人一直哭,我聽得舍不得,就又回來了。”◎
四個時辰之前, 赫西汀從樹梢上的帳篷裏鑽了出來。他按照岑迦南的囑咐,用火折子燒掉了他的所有東西, 帳篷,換下的髒衣服,水囊,包食物的油紙。
處理好這一切後,他躲在樹枝間,耐心地等待着岑迦南的信號。
可從天蒙蒙亮,一直等到了日暮西墜, 依然音訊全無。
難道哥哥也不要他?
赫西汀惶恐地咬着指甲。
這時一群人來到了他藏身的大樹下。
赫西汀躲進寬闊的樹葉之間,撥動樹片,露出一雙警惕的眼睛, 悄悄觀察這群人在做什麽。
只見一名穿着類似侍衛服飾,但又不是侍衛的男子,正對一名穿紅衣服的年輕太監禀事。
他畢恭畢敬地彙報道:“徐公公, 屬下無能,讓這種事發生。屬下已經派全部人手搜山。定會在那些人之前尋覓得武烈王殿下。”
那年輕太監雖是個太監, 卻不覺女氣, 身姿直挺, 氣質不俗。
赫西汀思索,似乎,是個好人。
“去辦。”那太監命令道,“務必第一個找到他們。”
“是!”
這群人又低語數句, 方才牽馬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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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刻鐘, 又來了另一群人。
這群人聲勢浩大, 前呼後擁, 馬背上挂着許多獵獸。
“陛下, 臣無能,臣罪該萬死,不慎讓他們逃跑了……”一名穿黑衣的男人對赫東延說。
“廢物!一群廢物!”赫東延憤怒地一腳狠踹在下屬的肩膀上。
赫西汀眯起了眼睛。
他認得赫東延,這個人也是他的哥哥,但他很讨厭他。
下屬吃痛,肩頭重重地塌了下去,求饒道:“陛下,有人看到他們滾下了山,山徑上還有血跡,他們肯定不會跑得遠。屬下這就将他們捉拿!”
“血?有人受傷了?誰?”赫東延質問。
“下屬不知……”
赫東延說:“朕再說一次,朕要活的,不許傷她。”
“是!”
“滾吧!”赫東延喝令道。
“是!”屬下屁滾尿流地離開。
赫西汀在樹梢上握緊了拳。
原來是這麽回事,原來不是哥哥不要他了,而是他們在傷害哥哥。
待這群人離開時,他從樹梢的鳥窩裏摸出一只鳥蛋,瞄準赫東延的頭,嗖地砸了過去。
鳥蛋正中赫東延的頭頂,赫東延頂着一腦門蛋清蛋黃,又是一陣勃然大怒:“這是什麽東西?!”
可鳥蛋鳥屎從天而降,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衆人急得團團轉,給赫東延擦頭發,抓鳥洩憤,畫面十分滑稽。
赫西汀在樹梢間發出一聲冷笑,“活該!”
然後從樹梢間鑽了回去,繼續靜靜地等待着。
他相信他的哥哥一定會接他回去。
*
崖底,談寶璐跌坐在冰涼的泥地上。
她将岑迦南的身體扶正,然後緊緊地抱着他,不停祈求上天指給她一條明路。
可岑迦南并沒有因為她虔誠的祈禱就睜開眼。
他面頰的血色正在她的注視下一點點消失,好像一只晶瑩剔透的雪人在月光下悄然融化。
她又将額頭窩進了岑迦南的肩頭,重新閉上了眼睛。要不,就陪着他一起死了吧。反正她已經活過了兩世,活得夠久。
這一世,她救回了母親,救回了弟弟妹妹,他們會幸福地繼續生活下去,她似乎沒有留下太大的遺憾。
萬籁俱靜,月光給山崖籠罩了一層絨絨的棉絮。
山中每一絲極其細微的聲響便會被放大。
風吹動秋葉,山底野花由花骨朵綻放成了鮮花,夜鳥歸巢梳理羽翅。
她的耳膜突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細微,平緩,但綿延不絕。
談寶璐微怔。
那是岑迦南的心跳聲。
談寶璐難以置信地将耳朵貼了過去。
她沒有聽錯,那真的是岑迦南的心跳聲。
他的心跳不負從前有力穩健,極其微弱,但那顆心還在跳動。
她連忙跪坐起身,挺直腰背,用沾滿血污的手用力擦拭掉臉頰的淚珠。
還未到絕境,為何就要放棄?
她低下頭,狠狠地咬上自己左手的手腕,直到咬出了一嘴的血。
□□劇烈的痛疼會讓人更快冷靜下來。
她必須努力保持頭腦清醒。
她不能再自怨自艾。
不能再坐以待斃。
從前,她一直躲在岑迦南的身後享受他的庇護。
這一次她也要竭盡所能去保護岑迦南。
她要想辦法救他,帶他回去。
如果岑迦南肉體凡胎卻可以守護她,那麽她為什麽不可以?
她重新撥開岑迦南的衣擺,仔細查看岑迦南的傷處。
不幸中的萬幸,他的傷口并沒有發黑發青。
這說明箭頭上沒有帶毒。
或許是赫東延百密一疏,或許是他本來就不打算要他們的命,而是想慢慢折磨。總之岑迦南能活下去的機會更大了。
他現在的失溫虛弱,全都是失血過多造成的,所以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給他止血。
斷箭不可冒然拔出,箭頭上有倒鈎,強行拔出後反而可能血崩。
她看到岑迦南随身的佩劍就躺在一旁。
之前岑迦南給她玩過這把劍,那時她舉不動,囫囵混了過去。
這一次,她緊咬牙關,用兩只手抱起。
用劍鋒斬斷掉岑迦南傷口外的箭頭。
緊接着,她解掉了自己的心衣和裏衣。
馬上就要入夜,氣溫越來越涼,她不能脫掉自己的衣服。只有女子那件所謂保護貞潔的心衣,在這節骨眼上最是無用。做好這些準備後,她便将那根殘留在岑迦南身體裏的斷箭拔出。
血湧了出來,濺在她的臉上,蒙住了她的眼睛。
她顧不得去擦,緊咬着牙,将布料緊緊地綁在岑迦南的傷口處。
她抱着岑迦南坐在火堆旁,不斷将自己的體溫傳遞給他。
他的體溫正在迅速降低,胸膛裏的最後一團熱氣就要渙散待盡,當這最後一團氣也離開軀體時,岑迦南就是真的離開她了。
她絞盡腦汁思索着他們要如何在這座山裏活下去。
山中夜裏可能有狼,那些刺客追兵不知何時回到。
他們随身攜帶的東西在滾落下山時基本上全弄丢了。
她身上帶了火铳,裏面裝好了六枚火藥。
這是她唯一能防身的東西。
她不敢讓自己入睡太深,手指放在扳機上。
天黑得徹底。
這時林間卻突然冒出了一雙雙綠色的眼睛。
那些眼睛時明時暗,像一片詭異的螢火蟲。
狼群聞到了血腥味,于是來找獵物,打算飽餐一頓。
談寶璐從懷中摸到了那把火铳。
她竭力讓自己冷靜,不要顫抖,重複岑迦南教過她的動作。
“嘭!”一聲槍響。
野狼受驚,四處逃竄。
那一片熒光的眼睛,也一只接着一只消散了。
但好景不長,它們四散而逃之後,很快又重新聚攏了回來。
它們圍着他們一圈一圈的逼近,在繼續試探她的本事。
然後它們嗅到了談寶璐的心虛和惶恐。
原來剛才那一槍只是虛張聲勢。
于是它們又出現了,在夜色裏閃爍着一只只綠色的眼睛。
“嗷嗚……”
這時,另一聲嘶鳴同時響起。
兩只健壯的鷹隼從天而降,它們堅硬的喙,死死咬住狼的後腿,兩只尖銳的利爪撕開了其中一匹狼的胸口。
“嗷嗚……”重傷的狼發出了刺耳的嘶吼,很快奄奄一息,倒地不起。
其他狼群見狀,知道碰到了硬骨頭,瞬間作鳥獸散。
談寶璐抱着岑迦南的身體,目不轉睛地望着那一只只綠色的眼睛接二連三的消失,她含着眼淚對繼續在他們頭頂盤旋的鷹隼說:“你們來保護我們。謝謝你們……謝謝……”
談寶璐守了一夜。
天蒙蒙亮時,她感覺到懷中岑迦南的身體也恢複了溫度。
她欣喜若狂,又将耳朵貼上了他的胸膛,聽見他的心跳聲越來越有力量。
她觀察岑迦南的傷口,發現他的傷口看起來似乎比昨夜好了許多,這都是逐漸好轉的跡象。
她到溪邊洗了臉,搓去臉上的血漬,然後撿了些青果,喂給岑迦南吃,又用樹葉給他接了溪水喝。
這時林間傳來了人的腳步聲。
是那些刺客!
談寶璐慌張地抱緊了岑迦南。她想把岑迦南藏起來,可是他實在太重了,她無論如何也搬移不動。
她只能絕望地抱着他,和他留在原地,“快點醒過來好不好?我真的,真的……”她眼淚潸然而下,“我真的要抗不住了。”
“找到了,他們在這兒!”
“他們在這兒!”
當他們靠近時,談寶璐顫抖着握緊了手中的火铳。
殺人和殺狼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因為狼并不是自己的同類,而他們卻是。
他們和她一樣,用眼睛看美景,用鼻子聞花香,有喜怒哀樂,知疼知癢,也是誰的兄弟姐妹,也是誰的父母子女。
談寶璐雙手發抖,渾身都在顫栗。
找到他們的這一隊刺客并不多,一共只有六人。
有一個人察覺了地上的血跡:“這是什麽東西?”
“這是血!”
“還有腳印!他們就在這裏,不遠了!”
談寶璐瞄準那個人,“嘭!”
空氣裏彌漫起硫磺的味道。
那人大半個身體被打穿。
這聲槍響引起了這群人的注意,“這是什麽邪物?!”
混亂之際,談寶璐開了第二槍,第三槍,“嘭,嘭!”
她打死了第二個人、第三個人。
火铳的威力遠大于兵刃。
這時最後一個刺客向她走了過來,“原來你就是用這東西殺人。”
談寶璐冷靜地擡起火铳對準他。
她扣下扳機。
“噠……”
這一次,是空槍。
一只火铳裏一共能放六枚火藥。
而她昨晚為了殺狼,已經開過了一槍……
火藥用完了。
談寶璐看着刺客朝自己走來。
“剛剛不是很厲害嗎?”
他奪走了他手中的槍,猙獰地大笑起來。
“打啊,繼續打啊!”
他揚起手,似乎要将她從地上擰起。
這時他的脖子突然呈現一個詭異的角度折了下去。
他垂下頭,在她面前跪下。
談寶璐震驚地望了過去。
只見岑迦南緩緩地整了整袖口。
他看起來還是很虛弱,所以需要撐着這把寶劍,才能站穩。
談寶璐瞬間淚流滿面,“岑迦南,你終于醒了。”
岑迦南蒼白地對她笑了一下,說:“本來去下面走了一遭,但有人一直哭,我聽得舍不得,就又回來了。”
“別說這種吓人的話了!”談寶璐喜極而泣,又哭又笑地撲進岑迦南懷裏。
作者有話說:
表演換ip!
在烏鎮給大家say 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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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寶貝們:
讀者“芥末米粒”,灌溉營養液 +3 2023-10-19 03:31:42
讀者“46655063”,灌溉營養液 +1 2023-10-18 22:0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