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121章

◎滴血認親◎

恰逢先帝祭日迫在眉睫, 禮部一面忙着祭祀典禮,一面又為皇子驗親做足準備。

若那孩子是假皇子便不提, 若真是皇子,一旦身份分明,便恭迎小皇子回宮。

朝中群臣消息靈通,老早就知道小皇子的事,這日上早朝等候時,忍不住議論紛紛:“這孩子究竟是真還是假?”

“依我看,多半是假的。”有人篤定道。

說話那人用手指了指眼睛, 意味深長道:“還看不出來麽?朝中有人一手遮天慣了,如今聖上不如以前綿軟,三番五次斬除那人的左膀右臂, 那人定是嫌這個傀儡不夠聽話,要換一個。”

也有人不贊同,道:“可是多年前, 的确有皇子流落到了民間。說不定這孩子就是當年那個呢?那人再狗膽包天,再賊心不死, 也不至于做出這種污穢皇族血脈之事啊!”

“那可是在後宮長大, 養尊處優的小皇子。這樣的孩子五體不勤, 六谷不分,一出宮,不就是個‘死’字?”

“慎言慎言……”

與此同時,談寶璐随岑迦南一同入宮。

因着急趕回宮中驗證赫西汀的身份, 岑迦南的傷顧不得好好養就啓程, 一路風塵仆仆, 傷口還不曾痊愈。

所以岑迦南現在不可久站, 行走遠路需撐着一只黑色拐杖。而岑迦南不喜使用拐杖這類暴露自己弱點的東西, 總不愛用,談寶璐怕他會強撐着,便有時當一下他的拐杖,環抱着他的手臂,攙扶着他。

再次走上大殿前的白玉階梯,談寶璐心中百感交集。這短短一段路,她走過許多次,每一次踏上,心境都大為不同,有初進宮的期待,有重生後的憤懑,而這一次,她仰頭望着宮殿每個角落上垂下的風鈴和銅鐘,聽着那叮當作響的聲音,知道這就是尾聲。

談寶璐扶着岑迦南一步步走上玉階,在丹墀上停下。

因祭祀先祖,先帝靈位從祠堂中請了出來,供奉在大殿前,青煙寥寥,佛音繞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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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東延這次執意要将上朝的地方從殿內搬到殿外。

衆人頂着日曬,跪拜于玉階前等候聖駕。

看着腳下紅色的磚塊,談寶璐心中隐隐有種不詳的預感。歷朝君王要殺大臣,都是在這丹墀上下旨,這丹紅的磚染上血,顏色尤為好看。

在她憂心忡忡之際,她感覺到岑迦南在長袖下輕輕握了握她的手。她擡起頭來,岑迦南朝她看了過來,未曾開口,但用溫和的目光默默安撫着她。她便也沖他微微一笑,示意她絕不害怕。

日頭漸高,赫東延終于從殿內走了出來。他穿着一身明晃晃的黃色龍袍,頭頂羽冠,眼前的珠簾叮當作響,端坐在龍椅上。

也不知他今日葫蘆裏賣了什麽湯藥,他看起來有一種勝券在握的自信。

他朗聲開口:“想必衆愛卿已知曉今日要議何事,朕在此就不再多言,将人帶上來罷。”

赫西汀被四名侍衛押送了上來。他穿着麻布短打衣褲,身形颀長,脖子上駕着兩把冷冰冰的長刀。

在場群臣将近百人,數百雙眼睛落在他身上,但這個少年面上卻不露怯意,腳步勇敢坦蕩地步上了玉階。

赫西汀剛走至丹墀上,就聽赫東延一聲呵:“面聖為何不跪?”

赫東延話音一落,立刻有兩名侍衛手握紅纓槍,重重地擊打在他的膝蓋窩處,劇痛襲來,赫西汀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看到赫西汀顫抖的膝蓋,談寶璐心中十分心疼。赫東延就是故意的,他要給赫西汀一個下馬威。

這時一名武将出列,朗聲道:“微臣要告發武烈王岑迦南謀逆。”

此言激起千層浪,衆人只以為今日要驗證真假皇子,不知還有岑迦南謀反一事牽連其中。

一片嘩然中,那名武将虎眸一轉,指向赫西汀道:“這來路不明的孩子,是岑迦南收養的小乞兒,壓根就不是什麽皇子!”

這名武将正是談寶璐的鄰居護國将軍,還曾與談寶璐發生過口角。

“當初臣的小孫兒就是被這小子打傷。這小子在岑迦南府上住了許久,與岑迦南以兄弟相稱交情匪淺。如若他真是皇子,為何不早早,偏要在狩獵之時從天而降?此事十分蹊跷,疑點頗多,背後定有巨大的陰謀,還請陛下明查!”

“什麽?!”

“竟然是這樣……”

赫東延面上狂喜之色難掩。

他擁有上一世的記憶,所以他知道身邊可用之人都有誰。上一世護國将軍簇擁他到了最後,所以這一次他特意召見他促膝相談,一夜之後,他果然向他遞上了一把殺岑迦南的好“刀”。

“岑迦南,你還有什麽可說的?朕一心重用你,你卻作亂朝野,要将民間野種混入皇室血脈之中。”

赫東延發難之際,衆人均低着頭,不敢言語。

徐玉道:“陛下息怒,這只是護國将軍的一面之詞,這孩子究竟什麽來歷,還應祥查方可蓋棺定論。”

再次被推上風口浪尖,成為衆矢之的,岑迦南不為所動。

他不争不辯,平靜地說:“此人是否真為皇子,将禦醫館書呈上便可知曉。”他喝令:“呈上來。”

禦醫館立刻呈上了文書。

禦醫道:“據案中記載,小皇子為丁酉年丙午月己亥日庚午時所生,其面部雪白,耳廓上沿生有一枚小痣,甲寅年曾有醫治記錄,被野狗咬傷,右手手指斷去四根。”

岑迦南道:“請小殿下舉起右手。”

他有意無意以“小殿下”這般已蓋棺定論的稱呼叫赫西汀,便是在無形地引導着衆人。

赫西汀在刀架下艱難地擡起頭,然後緩緩舉起自己的右手。

那只鐵皮手指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他當着所有人的面,摘掉了機械手套,只見他的手指是被一斬齊割去了。

突然看見這只殘缺的手,觀者心中都不好受,有的深吸口氣,有的錯開眼睛。

又有小太監上前,輕輕撥開赫西汀耳邊的頭發,露出赫西汀耳廓上的小痣,然後回禀道:“這孩子耳廓上的确有一枚小痣。”

玉階喧嚣漸起,“竟真契合……”

“從面貌上看,他雖不似聖上,但卻和先帝的眉眼極其相似……”

這時已有幾位臣子出列慶賀:“今日正是先帝祭拜之日,在這日迎回了小皇子,聖上能重獲手足情,正是先帝在冥冥之中保佑我大晉,飛龍在天,我大晉血脈生生不息……”

這名官員自以為自己說這番話是在給赫東延拍馬屁,結果差點沒把赫東延氣得提刀。

有一人帶頭,衆人立刻追随,一時間:“恭喜聖上賀喜聖上”之類言語此起彼伏。

赫東延猛地抓住了椅扶手。

他決不能讓赫西汀回宮。

實際上就算赫西汀回宮了,對他的影響并不大。他一個成年人,哪裏還鬥不過一個小孩子?

可是西貝貨就是怕真貨,赫東延再清楚不過自己的身上流的壓根不是皇族的血脈,他只是一個後宮妃子和禦醫私通生下的野種。

他忍受不了和一個血統純正的皇子朝夕相對,這是在他的頭頂上懸一把随時要墜落的寶劍,令他寝食難安。

“啧啧啧……果然……”腦中的聲音語氣無比失望:“要露餡了,要滾下臺了,腦袋要掉啦!”

“假的就是假的,假的穿龍袍也不像皇帝。”

“真夠孬啊,上一世已經輸了,這一次再給你一次機會,再給你記憶,你還是玩不轉啊!”

日光照得赫西汀兩眼發晃。

群臣喋喋不休地谏言着赫西汀恢複皇子身份回宮後的事宜,冊立什麽封號,宮殿設在哪裏。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赫東延突然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赫東延笑得令人驚心肉跳。

他站起身,一步又一步地走下玉階,一直走到了赤色的丹墀上。

他抓上赫西汀的頭發,将他的頭提了起來,低頭俯視着赫西汀。

赫西汀的頭皮被狠狠地提住,疼得他嘶嘶倒吸着氣,但他始終一聲不喊,堅強又倔強地和赫東延對視,眸底噴火。

赫東延一腳狠踢開赫西汀掉落在地的機械手指,然後擰住他的耳垂。他看見了那枚小痣,發出一聲嗤笑,“啧……一顆痣而已,算得了什麽鐵證?想要随便就能點出一枚,想去随便就能去掉。這就是你們能拿出來的證據?”

“陛下的意思是?”徐玉出聲詢問道。

赫東延說了四個字:“滴血認親。”

衆人均是一驚。

赫東延說:“只要将兩個人刺出來的血滴進水裏,若血滴融為一體,則為至親,若血滴不相融,則為陌路。”

“萬萬不可呀……”太監宮女跪成一片,大驚小怪道:“聖上身體金貴,萬不可受損呀!”

這時周兆也離席勸道:“陛下與小殿下多年未見,感情本就尚淺,若再這麽做,恐會傷手足之情。”

赫東延卻被虛妄的勝利沖暈了頭腦。

人總是會忽略眼皮子底下的東西,這也就是所謂的燈下黑。

他因心虛,便總害怕被人發現自己是個冒牌貨,可他忘了,除了他自己,還有誰和他一樣窺探到了這一天機?沒有!

他們誰都不知道,其實他是假的,這個孩子才是真的。

所以當他們的血液不相溶時,衆人只會下意識認為這個孩子是假的!

赫東延道貌岸然道:“朕幼弟失散于民間,每思及此事,朕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如今有人敢假冒幼弟身份,此罪當誅,所有促成此事之人,全部株連九族。”

衆人登時屏息,不敢言語。

不一時,白瓷小碗中盛了一汪清水送了上來。徐玉跪在赫東延的腳邊,捧起他的手,“奴才有罪,望陛下恕罪……”話音一落,一滴鮮紅的血滴滾入碗中。

緊接着侍衛按住了赫西汀,徐玉飛快地将他的指尖戳破。同樣一滴鮮血落下,傳來“咕咚”一聲輕響。

徐玉雙手捧起白瓷碗,輕輕晃動,然後奉送至赫東延手中。

只見那兩滴鮮血在碗中的清水的波紋裏交融,然後突然開始相互排斥,鮮紅的血滴在水中一絲絲剝離開來,相互越推越遠,像開出了兩朵并蒂血蓮。

赫東延走到岑迦南面前,舉起了瓷碗,質問道:“朕仁心,想讓你死個明白。岑迦南,你還有何言?”

談寶璐瞥見了那水碗中兩滴不相溶的鮮血。

腦子嗡地響了一聲。

仿佛白霧吹散,在那一刻,她突然恍然大悟。

為何衆皇子中唯獨赫東延的檔案有問題,為何赫東延母妃受孕時間與先帝出行日期對不上,為何赫東延作為早産子卻身強體壯……

赫西汀是皇子,而赫東延的血卻與皇子不相溶。

這一切只說明了一個問題——

那就是赫東延壓根不是皇族!

作者有話說:

謝謝灌溉!muamuamua!

讀者“回眸一笑閃到腰”,灌溉營養液 +15 2023-10-23 10:5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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