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123章

◎“讓我看看我們的寶寶。”◎

看着赫西汀走上玉階的背影, 談寶璐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

淚水在眼眶中蓄積成一片霧,透過朦胧的水汽, 她看到了許許多多的人。

有活着的,有死去的。

他們有的人真實在場,就在那玉階旁的角落悄悄觀望,喜極而泣;還有一些早已死去,此時化作了天盡頭的一片片浮雲,俯瞰着這臺戲劇。

赫東延身份敗露的消息很快就傳進了後宮,傳到了鄉野。沒有費一兵一卒, 沒有流一滴血,他們再也不用忍受赫東延荒誕的壓迫。

而如今正步上玉階的赫西汀一定是一個明君嗎?

他會讓大晉變得河清海晏嗎?

權力是會徹底腐蝕掉一個人,還是會為這個善良的少年所用?

這些問題的答案, 談寶璐自己無從得知。

因為上一世的記憶到此就全部結束了。

他們後面将要面對的,是嶄新的未知。

未知,其實是一種美好的祝福。

正因為不知前路如何, 不知前路通往何方,才會更加相信自己的雙手正掌握着自己的命運, 相信自己的努力和汗水正引領着自己走向渴望的生活。

赫西汀步入大殿後, 殿堂兩側的紅木門扉緩緩關閉。

Advertisement

視線的盡頭, 是一把金色龍椅。

這把椅子有一人高,通體純金,雕刻以飛龍紋飾,扶手上鑲嵌着一枚枚耀眼的珠寶。

赫西汀茫然無措地望着這把椅子。

他那只有過幾面之緣的父親坐過這張龍椅, 而現在他就要坐上去了。他真的可以做到嗎?

他心裏空落落的, 焦慮不安, 沒有底氣。他不禁回頭看, 急切地找尋着談寶璐的身影。無論他方才表現得多麽自信勇敢, 卸下面具他還是希望自己身後有人可以依賴。

談寶璐随岑迦南一同入殿,她微笑着鼓勵他,說:“陛下,你今日做得很好。”

赫西汀卻因這一句陛下而微微瑟縮。

他垂下了頭,從這一聲“陛下”開始,他再也不會有親人,有朋友,接下來的路,他只能一人咬牙走過。皇位對赫東延來說或許是權力,至高無上的權力,可對他來說,卻是孤獨。

他點了點頭,随着太監宮女去寝宮更換皇帝穿的衣裳。

今日赫西汀入殿只是個過場,明日登基典禮才是重頭戲。

至于赫東延入獄後如何處置,又需詳議,以服衆人,可謂是片刻不得清閑。

岑迦南先聽了禮部關于登基典禮的禀報,又聽了禁衛軍如何處置赫東延,赫東延已入獄嚴加看管随時等候處置。

待這些人終于退下後,談寶璐輕輕挽上了他的手臂,“殿下,我們回去吧。”

此時此刻,談寶璐覺得天大的事都不算個事,當務之急就是扶岑迦南回府休息。岑迦南今日已經在外面站了很久,她實在怕他的身體吃不消。

她擔憂地瞧岑迦南的臉色。岑迦南看起來似乎與以往不同,這種不同十分微妙,很難說明是究竟是哪裏變了,或許是一種心境,一種氣質,人一旦經歷得多,就一定會發生變化。

她轉念再想,如果岑迦南此時也回頭望她,她的模樣落入他的眼中,是不是也會覺得她變了?

岑迦南在她出神時便已回望了過來,莞爾一笑,答道:“好。”

殿外秋色正濃,陽光普照,鳥語花香。他們一同走過殿堂前的大塊金磚,這些古老磚塊質地堅細,敲之有金鐘铿锵之音,腳步踩上去卻悄無聲息。

兩人并肩而行,談寶璐頻頻往後望,揉着心口說:“殿下,我有點想阿汀了,這才走幾步路……

“我怕他在宮裏不習慣,那些太監宮女照顧不好怎麽辦?”

岑迦南說:“宮裏能分到照顧皇帝差事的太監宮女,都是做事精細的,而且還有徐玉盯着,不會照顧不好,不會讓他受委屈。”

談寶璐得到安慰,心裏好受了些,輕輕點了點頭。

“我能請求一件事嗎?”談寶璐又道。

岑迦南問:“何事?”

談寶璐說:“可否将赫東延交給我處置?”

岑迦南眼色微變。

談寶璐比他以為的還要執着。他以為赫東延落入今日之境地,談寶璐就會停下來,沒想到她和他骨子裏是同一種人,不達目的,絕不收手。

“你打算怎麽做?”他問。

“我不打算怎麽做。”談寶璐語氣輕松道:“但我要讓赫東延自己嘗一下他曾經對別人做了什麽。”他當初如何傷害那些女子,她現在就要讓他嘗一嘗苦果。

岑迦南說:“可以,但是要留他一條命。”

談寶璐面露不悅之色。

岑迦南捏了捏她的耳垂,解釋道:“不是不讓你殺他,只是他的身份畢竟特殊,如果是被你玩死,不能服衆。至少要留一口.活氣問斬。”

談寶璐這才愉悅地笑了起來,說:“明白了。”

直到走至宮門前,就在那宮門分界的地方,往前一步是江湖,往後一步是朝堂,岑迦南突然停了下來。

“我從沒有同你講過我的父親。”他開口道。

談寶璐微怔,然後輕輕點了點頭,“沒有。”

思及岑迦南的身世,談寶璐鼻尖一酸。更加用力地抱緊了岑迦南的手臂。

她覺得赫連達一定對岑迦南不好,非常不好,不然為什麽連自己的姓氏都不願意給他?不然為什麽不肯承認他?赫連達卻對赫東延那麽好,把他視為掌上明珠,傾盡一切輔佐他。結果現在鬧出這麽一場笑話,簡直諷刺。

岑迦南側頭,看了過來。

他擡起指腹,輕輕抹掉她一臉的金豆豆,道:“怎麽還哭起來了。”

談寶璐吸了吸鼻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岑迦南說:“本王倒是挺愛看你哭,但不喜歡看你因為這種事哭。”他将她的眼淚用指腹一一揩去,無所謂道:“留着。”

談寶璐說:“殿下現在想說說你的父親嗎?我願意聽……”

岑迦南搖了搖頭,他往前邁了一步,從幽深的宮中走了出來,他的身上沐浴着秋日舒爽的陽光,紫色的官袍衣袂飄飄。他微眯起了眼,看那從古老大樹寬葉片間漏下來的金燦燦的光,道:“沒什麽可說的了。”

“我曾經以為,我會一輩子恨他。但我現在才明白,其實我不是在恨,我是在不甘心。我不甘心自己得不到他的認可,不甘心得不到他毫無保留的父愛。不過現在看來,那些并不重要。沒有就沒有,并不可惜。而且我有了更好,更寶貴的東西……”

他轉過身,淡笑着看她,那話中更寶貴的東西是什麽,不言而喻。

“是。”談寶璐環緊岑迦南的手,露出一個又是哭又是笑的表情。

她殷切又羞澀地說:“以後,以後我照顧你,我,我來愛你……”

岑迦南聞言微笑起來,他異色的雙眸變得濃烈而迷人。他俯身,在她冰涼的唇角輕輕吻了吻,沉聲道:“說話要算數。”

“嗯。”談寶璐飛快看了看四周,漲紅着臉點頭,“算數的。”

*

待兩人回府後,府中随從侍女連忙迎了出來。不過沒怎麽管岑迦南,而是全都顧着談寶璐。因為誰都知道,這府裏想讨好岑迦南沒得用,但把夫人讨好了,殿下那邊萬事不愁。

“夫人啊,您肚子裏都有一個小寶寶了,還跟着在外面曬了一天,這怎麽能行!”侍女們特意準備了姜紅糖湯,熱騰騰的驅寒,又補氣血。

“沒事沒事。”談寶璐被扶着坐下,她壓根不當一回事,說:“我也沒站多久,現在月份還沒很大,要多動動,不然以後就動不了了。快去請萬大夫來,看看殿下的身體!”

萬事通老早就候着了,随時待命,“別慌別慌。”

岑迦南解開外袍,露出肌肉整齊的小腹。萬事通剪開傷處的舊繃帶,然後仔細檢查。

談寶璐幫不上什麽大忙,便圍着岑迦南團團轉,幹着急。

岑迦南倒好,傷口都被剪開了,還倚在椅背上直笑。

談寶璐見岑迦南又沒了正經,還一直取笑她,氣道:“殿下你真是的,傷口又要裂開了,還笑!”

萬事通說:“殿下的傷口并無大礙,愈合得非常好。這疤,簡直是教科書式的增生性疤痕!啧啧啧,男主身體就是好啊……”

談寶璐:“什麽?”

“咳咳。”萬事通清了清嗓子,說:“那什麽,練武之人底子就是好。”

這時侍女給談寶璐盛好一碗姜紅糖湯,說:“夫人趁熱喝一些吧,紅姜湯補氣血。”

“好。”談寶璐接了過去,用湯勺輕輕舀。她喝了一口,覺得一股暖流一直熱到了小腹,舒服極了,便也要岑迦南喝一些,“殿下,快喝糖水。”

岑迦南卻不動,只望着她。

看她白嫩的手指如何撥弄着碗裏的湯湯水水,看她如何鼓起腮幫子輕輕吹白勺裏的紅糖。他們就像全天下最平常的一對夫妻,琴瑟和鳴,舉案齊眉。

岑迦南故意說:“太甜了。”

談寶璐說:“甜總比苦好嘛。”

岑迦南看着她,不為所動。

談寶璐說:“殿下喝嘛,別像小孩子似的。小孩子都是不喝藥,紅糖水強着喝呢!”她又喝了一小口,露出好喝滿足的神情。

岑迦南問她:“我不想喝,你打算怎麽辦?”

岑迦南的言下之意,自然是又要她哄了。

一旁幾名侍女忙忙碌碌,豎着耳朵聽着兩人打情罵俏,都悄悄笑了起來。

談寶璐臉皮薄,不好意思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哄人。她垂下他頭,飛快又舀了一勺,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強行塞進了岑迦南嘴裏,“殿下別鬧,正是要好好養身體的時候。”

岑迦南一飲而盡,舔了舔濕潤的唇,說:“再來。”

談寶璐漲紅着臉,又喂了他一勺,說:“剛不嫌太甜了麽?”

“甜有甜的好。”

喝完糖水後,岑迦南驅散衆人,朝談寶璐招了招手,說:“過來,我抱着你坐會兒。”

談寶璐便倚進了岑迦南懷裏,兩人靜靜依偎着,即便什麽也不說,也覺得輕松而舒适。

岑迦南将她放倒在榻上,目光迷戀地巡視着她的身體,最後落在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他俯身碰了碰她的鼻尖,手指将她的裙擺撥了起來,沉聲道:“讓我看看我們的寶寶,好不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