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125章

◎“你有了身孕?”◎

新帝登基後朝中局勢并不太平。

有人認為新帝尚且年幼, 又與岑迦南關系匪淺。新帝掌握不了實權,只是個傀儡皇帝, 那個在背後運籌帷幄的人,還是攝政王岑迦南。

于是朝中分為了兩派,一派為保皇黨,打着赫東延的旗號,質疑那日的滴血認親不過是一出戲。另一派則擁護新帝赫西汀,要大晉皇族血脈的純正。

赫東延越獄的消息傳至岑迦南幕府上時,岑迦南正在聽徐玉說赫西汀在皇宮中的情況。徐玉聞言眉心一跳, 道:“一定是那些保皇黨在暗中幫助。”他下令道:“立刻徹查這些人在大都的各處宅院,一間一間的搜。”

“是。”衆将領領命去辦。

徐玉見岑迦南臉色不對,輕聲問:“殿下, 您還有什麽吩咐?”

岑迦南沉默不語,一種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他緊促眉心, 摩挲着指腹上的翡翠扳指,淡聲問:“夫人今日去哪裏了?”

*

與此同時, 談寶璐正在去往繡坊的路上。

辛夫人讓繡坊裏的繡娘們又給她新做了幾身衣裳、小孩兒穿的小鞋小襪, 幾只丹枕。

這些東西本來是要差人送到府上來, 但她正好想出去轉轉,便幹脆親自過去。直接在繡坊裏試了衣服,有什麽要改的地方,繡娘們也好當時就用針線改了。

她在馬車上撩簾朝街上看, 赫東延的倒臺和赫西汀的上位, 似乎并沒有對皇城下的百姓造成翻天覆地的變化。

街上歌舞升平, 小商小販沿街高聲叫賣, 兜售各類糖果吃食, 民間藝人表演口中噴火,喉嚨吞劍,一群梳羊角小辮的小童歡聲笑語地跑去看手藝人哥畫糖人。

還有穿長衫的讀書人,正在茶館裏高談闊論,将赫東延和赫西汀的身世之謎編作了一出戲,這出戲就叫“貍貓換太子”。

一轉眼馬車到了繡坊,談寶璐收回目光,随繡女們入內看衣物。

“幾日不見,繡坊裏又做新樣式了。”她瞧見繡坊外擺出來的幾身衣服款式有些特別。

襖裙外套了一身鑲花邊長背心,領口刺繡針法在大晉也十分少見,用的是交織和針刺,花瓣圖案宛若浮雕般的凸起,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迎接談寶璐的繡娘是個會說話的,她伶牙俐齒道:“娘娘的眼光真是好,這是剛制成的樣式。”

談寶璐點了點頭,說:“從前沒見過這種款式,看起來不像是大晉的風格,衣服是誰制的?”

繡娘說:“那位繡娘是娘娘送來的,娘娘看東西的眼光好,看人的眼光也是一絕。”

“我?”談寶璐卻有些意外,“我何時……”

那繡娘吩咐人将制成這身衣服的繡娘叫了出來。

不一時,屋裏便進來了一名年輕的繡娘。那名繡娘雖穿着大晉的衣服,但皮膚蒼白,高鼻深目,面孔異域的特征十分明顯。

談寶璐一眼就認了出來,笑着說:“時間過了這麽久,差點忘了,原來是你呀。”

這名繡娘正是當年談寶璐從宴會上救下來的烏茲舞女。

“娘娘金安。”那繡娘慌忙給談寶璐行禮。

談寶璐拉起繡娘的手,扶她起身,問:“你在繡坊做得可習慣?”

烏茲姑娘答道:“多謝娘娘垂愛,小女在繡坊做得很好。有住的地方,每月有銀兩拿,看着自己的一針一線制作成漂亮衣服,心裏很舒坦。”

談寶璐問:“當初同你一起來大晉,進了後宮的姑娘們如今都怎麽樣了?你們可還有聯系?”

那烏茲姑娘回答:“她們是赫東延後宮妃子。赫東延入獄後,他這些女子就都會被請出皇宮。有的妃子有家世,出宮後也有個去處;有的妃子出了宮就沒有謀生能力,只能留在宮中當宮女嬷嬷;還有的經歷了這等變故,不再留戀紅塵,便去到尼姑庵裏,與青燈古佛相伴。”

“我們從烏茲來的姐妹們,在大晉沒有家族幫襯和根基。她們在後宮時,就時常被後宮其他妃嫔打壓。一個生了病,胸口處長了疙瘩,如今纏綿病榻,我偶爾也會去看望她。另一個身體倒是好,留在宮裏當宮女,想再當上新帝的妃子。不過聽說如今的新皇帝尚且年幼,不知她的願望可否實現。”

談寶璐聞言嘆息道:“早知今日,當初就該将你們都送出宮。”

那烏茲姑娘卻一笑,說:“娘娘,人各有志。我看她們,覺得她們這一生不好,但她們看我,也覺得我這一生徒勞無功。”

“我雖能衣食無憂,但我這一生都穿不上一件我為他人紡織的華服,大晉有句詩歌,就專門說我們這些織女——‘遍身绮羅者,不是養蠶人’。”

“我雖心情舒暢,但日日伏案做工,眼睛和腰都有損傷,若她們過我的日子,也不一定過得舒服。我并非有後悔之意,只是衆生皆苦,讓普通人選自己的一生,怎麽選都是錯,怎麽過都是錯。所以娘娘不必介懷。而我也只想過好我的每一日,這已經是最好的了。”

談寶璐說:“你想得倒是通透。”

烏茲姑娘說:“說來說去,還是多謝那日娘娘成全。聽聞娘娘有了身孕,我特意為娘娘縫制了小孩兒的衣物,還希望娘娘不要嫌棄。”

“當然不會。”談寶璐溫和地說。

烏茲姑娘取來了她為談寶璐縫制的衣物,一共有兩套,一套是大晉時興的樣式,大紅的老虎帽,湖綠色的小肚兜,只有巴掌大的小虎頭鞋。另一套則是烏茲的樣式,将各種花紋的布裁成棱形的小方塊,然後一塊一塊地拼接起來,便制作成了嬰孩的小被單。

“在我們烏茲國,找每家每戶要一塊布頭,然後将這些布頭縫起來,制成的小被單就可以保佑剛出生的孩子平安健康。請娘娘收下吧。”

談寶璐鄭重地接下了這份禮物,“謝謝你,我很喜歡。”

談寶璐又在繡坊小坐了片刻,飲了香茶,又給岑迦南挑了幾樣衣服的布料。

其實岑迦南平日穿常服的機會不多,他整日要麽在幕府要麽在軍營,在幕府便穿官袍,在軍營就穿練武服,而且他自己也不喜歡花裏胡哨的東西,睡袍也是純黑色的。

可是談寶璐覺得岑迦南穿紅衣服好看。

因為他眼睛紫,穿了紅衣服,那只眼睛便被映照得跟琉璃珠似的。

談寶璐挑選好後,拿了東西回馬車上。

這時突然一雙手捂住了她的嘴,談寶璐意外地睜大了眼睛。

緊接着,赫東延的臉龐出現在她的近在咫尺的地方。

皮相再佳的美男子,也經受不住歲月的侵蝕,苦難的洗禮。不再身穿華麗的黃袍,頭頂珍珠羽冠的赫東延,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青年男子。

他穿着一件棕褐色的粗麻布衣服,頭戴氈帽,帽檐下的頭發像枯草一樣雜亂,他單薄的嘴唇幹裂,眼底布滿血色,一片鮮紅。

馬車飛快地馳騁起來,車上上下颠簸。

聽到車外大聲吆喝的馬夫,談寶璐意識到現在駕馬車的已經不是她的人。

她的身體從指尖開始癱軟下去,最後提不起一絲力氣,腫脹的喉嚨連一聲求救的喊叫也呼喚不出來。

赫東延方才捂住她口鼻的手掌裏有使人渾身松軟的迷藥。

她猜到赫東延會不甘心,但沒有猜到他元氣已盡還能從死牢裏逃出生天。

赫東延松開了她的口唇,“這一世我不會再放棄你了。”

這一世?

談寶璐以為自己聽錯了。

赫東延怎麽會用“這一世”這樣的字眼?

“果然……”赫東延極其仔細地觀察着她的表情,然後吐出了這兩個字。

他傾身看她,不斷地貼近她,一字一頓地說:“你想得沒錯,重活一次的,不只你一個人。”

馬車外越來越安靜,撩起的車簾送來了山風的氣息,赫東延應該正帶着她往城郊走去。

赫東延凝望着她的臉,繼續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除了你也重活了,我想不通還有什麽原因讓你這麽怕我,這麽怨我,這麽恨我。是因為我上一世對你不夠好嗎?是因為那杯毒酒嗎?”

談寶璐別開眼,她緊張地将手放在小腹上,在心中輕聲說:“寶寶不用害怕,娘會保護好你。”

“這些我都可以解釋。”赫東延喋喋不休道:“那杯毒酒是岑迦南逼我的,我也是沒有辦法……我喂你喝的時候,心如刀割,你難道看不明白嗎?你這一世應該恨的人是他,你怎麽卻要恨我,反而嫁給了他呢?”

談寶璐張開嘴,她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只是有些微弱沙啞,“赫東延,你聽得見你自己在說什麽嗎?你在說什麽混賬話?”

“寶兒,你終于肯跟我說話了。”赫東延見她終于願意理一理自己,十分欣喜,道:“你終于願意看着我了。”

“我有好多話想告訴你,我上一世其實很愛你,非常愛,我對你不好,全都是因為那群下.賤的女人,每當我想去找你的時候,她們便迷惑我,引誘我!逼得我不能去見你。”

他的聲音又放緩下來,“不過現在不會了,現在,以後,永遠,都只有我們兩個人。”

這時談寶璐的手指一軟,手中的東西便滾落下去。

赫東延的目光向下。

然後将她手裏小孩的衣服撿了過去,一樣一樣地仔細看。

小孩穿的小衣服,小鞋,虎頭帽……

最後,那雙瀕臨在發瘋邊緣的目光望向她拼命保護住的小腹上。

赫東延語氣晦暗不明道:“你有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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