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番外4（完）
第9章 番外4（完）
在街上逛累了，他們找了家茶樓聽評書。
茶樓觀者雲集，随評書先生所述的劇情跌宕起伏，而或群情激奮，或欣喜若狂，或憤怒咒罵。釋弢又哪裏見識過這種場面？他和伏則緣原本是坐在二樓角落的位置，後來他興致勃勃地跑到了欄杆旁，看底下的熱鬧場景。
評書先生正講到高潮處，釋弢忽然有所感，轉過了頭，見有個年輕男子不知何時坐到了伏則緣的對面，和他說着什麽，伏則緣神情寡淡，垂眼喝茶，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
釋弢走了回去，好奇地詢問道：“咦？這是則緣的熟人嗎？”
“伏族長原來有……呃。”男人的視線落到釋弢俊美的面龐上，不禁露出了驚豔癡迷的神色，“這位不知尊姓……”
伏則緣見不得旁人這樣看釋弢，手中的茶杯重重地落于桌面，起身道：“程少主，我們出去聊。”
“咦？為什麽……”
伏則緣沒有理會他，走到了釋弢旁邊，在他耳邊輕聲道：“釋弢大人，請在這裏稍等我片刻。我馬上就回。”
“哦，好的。”
釋弢目送他們走到了樓梯口，憑借超強的聽力，他從喧鬧嘈雜的人聲中精準地聽到了那位程少主在說：“那位就是伏族長想送驚喜的人啊？都說伏族長冷血無情，現在看來，伏族長也是個浪漫的情種啊哈哈哈。”
“若程少主想要得償所願，勞煩閉嘴。”
“嘶，好吧……我閉嘴了。”
驚喜？什麽驚喜？釋弢詫異地歪了歪頭，摸了摸發絲。
他心不在焉地等了一陣，伏則緣的身影再度出現在了樓梯口。
“抱歉，釋弢大人。那人是這座城池的城主繼承人，他有些事想要請我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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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弢瞥了他一眼，“哦”了一聲。想了想，他還是沒有詢問伏則緣。驚喜，驚喜，有驚才有喜嘛，如若提前知道了，那哪裏還有意思？
有了這麽一茬，他接下來聽評書也沒有之前的興致了，滿心都在期待那所謂的“驚喜”。
“那崔三手持九耳八環大砍刀，大喝一聲：‘呔！納命來！’說罷，手起刀落斬下了尹鐵的頭顱，喽啰們抱頭鼠竄……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醒木敲打桌面，宣告了今日的故事告一段落。
觀衆們紛紛直呼不夠，要他繼續講，說書先生則是朗聲大笑道：“今天可是元宵，大家還是去看燈吧。”
現在天色已然暗了下來，茶樓的人們各自散去，街上挂滿了橙黃色的燈，黑夜燈火通明，更甚白晝，來往行人較之白天多了數倍，摩肩接踵。
伏則緣唯恐在人群中和釋弢擠丢，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
“則緣，則緣！”釋弢喚道。
“怎麽了？”
“我白天答應了那位舞獅小哥，要去看他的表演。現在我們好像走反了。”
伏則緣卻道：“舞獅表演會很久，現在不急。”
哦？看來驚喜馬上要來了！
說着“不急”的伏則緣好像很急很緊張，拇指不斷在他手背上摩挲。看出這一點的壞心的釋弢有意拖延，道：“則緣，我想要試試猜燈謎！”
“好。”
兩人一路走走停停，釋弢買了一張白臉腮紅圓眉的滑稽面具，戴上了臉，道：“怎麽樣，則緣？好看嗎？”
“恩，好看。”
釋弢一轉頭，發現有個被母親牽着的小姑娘正睜着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吃手怯生生地看自己，她母親在攤前挑選發簪。
他笑眯眯地招了招手，但大概是面具作用的加持，小姑娘竟是被吓得哇哇大哭，往母親身前鑽，直呼有鬼。
她母親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頭，要她大過節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這可把釋弢整郁悶了，他是真覺得自己的面具超級可愛呢！
于是，在接下來又無意間吓哭了三個小孩後，他無奈忍痛割愛，摘下了面具，心想，回去給伏彬然看！他一定會懂他的！
不知不覺，兩人走到了一處湖畔，此時是酉時七刻，距離戌時還有一刻鐘。
夜空中星星點點，與皎月相映襯，宛如點綴于漆黑畫卷的燭火——它們不是星子，而是放飛的孔明燈。
釋弢戳了戳伏則緣，問道：“你不放一個嗎？”
伏則緣微笑道：“與其相信這會實現願望，倒不如信真正的神明。”
釋弢“哼”了一聲，道：“真正的神明也要去放燈了。”
他買了一盞孔明燈，提筆寫下了心願，将它放了進去。
“釋弢大人寫的願望是什麽？”伏則緣問道。
“不告訴你。告訴了就不靈了。”釋弢松開了手，在橙黃色火焰的照耀下，那白色的燈逐漸飄揚升上了天空。
承載了人們殷切的心願的萬千燈火倒映在神明金黃色的瞳仁中，照亮了他曾閉了千年的眼眸，周圍是人聲鼎沸的繁華景象，歡聲笑語不斷地灌入了他耳中，驅散了他曾千年困于祠堂的孤獨寂寥。
纖長的眼睫遲緩地扇動了幾次，最後一聲輕輕的長嘆發出，“人間真好啊，則緣。”
伏則緣的視線始終凝聚在他身上，沉悶地“恩”了一聲。
“我第一次睜眼，就愛上了這個世界。為此，我不惜忍受濁氣帶來的苦痛，以及數不勝數的生離死別。我曾親眼無數次看喜歡的孩子從牙牙學語，到垂垂暮老，最終淪為一捧黃土。我不喜歡這種感覺。理智告訴我，我應該斷絕所有羁絆，從一開始就不付諸感情，就會避免傷害。可我做不到。”
釋弢側首，對伏則緣綻顏一笑，“就像明知出門就會被濁氣侵身，病痛加重，我依舊一次次都樂此不疲一樣。我希望盡我所能将我愛的世界看得再多些，像普通人一樣體味豐富多彩的情感。這樣的我大概稱不上是一個合格的神明罷——但是，無所謂啦。”
“盡管已經說過許多遍了，但是我還是想再說一次——謝謝你，則緣。謝謝你帶我來到了這裏，我很喜歡。”
伏則緣情不自禁地走近了他，癡癡地撫上了他的眼睛，呢喃道：“釋弢大人……”
後面的話還未出，就被轟鳴的炮仗聲給壓下了。
釋弢擡起了頭，見夜空中綻放開了絢爛的煙花，五顏六色的色彩是他過去從來沒見過的，他微微睜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注視。
此時是戌時。
繁星般的光點源源不斷地從四面八方湧來，一下奪了釋弢的注意力。這光點只有身為神明的他能看見，過去千年他只會在族長叩拜祠堂神像時見過一顆——它們是信仰之力。現在，它們的數量何止區區一顆，幾顆？
是成百上千，是數以萬計。
釋弢怔住了，忘記了反應，任由光點争先恐後地湧入了他的額心。
【謝謝元宵仙人的饋贈。】
——元宵仙人是什麽東西？
【謝謝釋弢大人！】
——他的名字被知道了？
【感恩元宵仙人。今晚，我們全家可以吃飽飯了！】
【釋弢大人，明年也要祝福我哦！】
……
越來越多“信徒”的聲音在他腦海裏響徹起，讓他有些慌了。他抓住了伏則緣的手臂，急聲問道：“則緣，這是怎麽回事？”
伏則緣眸光柔和，對他指了指四周。
釋弢這才發現，在場的孩子手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模一樣的藍色禮物。通過他們叽叽喳喳的交談聲能得知，這禮物似乎是剛剛從天而降的。
他注視旁邊的一半大少年拆開了禮物盒，從裏面取出了一本書冊和一封信。少年驚喜地對父母道：“爹娘！這是我一直想要的《青雲詩集》！”
少年亦迫不及待地拆開了信，取出了一張紅色的卡片，他念出了卡片上的內容，“‘祝元宵快樂！來自元宵仙人釋弢’。哇！世上真的有這樣無所不能的仙人嗎？”
釋弢瞥向了伏則緣，後者似是怕自己的自作主張會惹來他的不悅，頗有些緊張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釋弢“撲哧”笑出了聲，道：“這是在幹嘛啊？”
“所有由伏家統管的，以及與伏家有合作的地域，所有十六歲以下的孩子都收到了他們心儀的禮物。贈送者是元宵仙人釋弢。”
“他們的父母只會認為是好心的修者贈送的禮物，不會想到‘神明’上，而孩童的心靈最為純粹，願意相信有這麽位仙人存在，只希望每年的元宵節可以得到想要的禮物，而非更多妄念——這是我能想到的，不觸犯釋弢大人的諸多顧慮，依舊能讓您得到信仰的方式。”
伏則緣的聲音很輕，卻铿锵有力，飽含某種堅定的決心，“如果釋弢大人支持，未來，‘元宵仙人’饋贈的範圍會越來越廣——我的目标是全世界。我要讓釋弢大人的名字被全天下人都知曉。”
兩人對視了許久，最終釋弢嘆了一聲，失笑道：“這也未嘗不可，只是……這花銷很大吧。唔，有了這一波的信仰之力，下次我可以親自上陣了。”最後一句話，他是小聲嘟囔說出的。
正在這時，他的手被捧了起來，一個溫熱的吻落到了他的手背上，伴随一道極其輕柔的聲音，“我愛你，釋弢大人。”
男人噴吐在他肌膚上的氣息讓他沒由地心池顫動，耳尖發燙，他下意識地想要抽回手，下一刻，一枚金色的藍寶石戒指套上了他的無名指，顯是為他量身打造的，尺寸剛剛好。
他看到伏則緣右手無名指上也有一枚一模一樣的戒指，便知這應該是戀人之間的定情信物。
隐約間，他看到伏則緣的小拇指纏繞上了一根紅線，紅線的另一頭竟是綁上了他的小拇指。
這可真是一件稀罕奇怪的事。釋弢心想道。按理說，自己不該能看到自己的紅線——或許是因為得到了龐大的信仰之力，他的力量變強了許多吧。
亦或許是力量變強的緣故，他看伏則緣直起了身，斂眸注視他們手上的戒指，竟是敏銳地洞悉了伏則緣心中所想。
伏則緣在擔心他會把戒指取下來，畢竟他們現在的關系還沒達到“戀人”的程度，盡管他們已經做過了不止一次了。
“這個戒指……”釋弢說到這裏，伏則緣的身體越發緊繃了幾分，随即只聽釋弢悠悠地繼續道，“還挺好看的，我很喜歡。”
伏則緣如釋重負，擡頭看他，唇角難以自已地高高揚起，“釋弢大人喜歡就好。”
釋弢反握住了伏則緣的手掌，笑吟吟地道：“那……我們接下來去看舞獅吧！”
“好。”
（番外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