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不會騎馬

我不會騎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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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你是去往何方?”一個大約四五十歲的婦人忽然轉過身來問她。

“我去往長安邊上的龍泉鎮,投奔親戚。”那是李貴先前指點她的地方。李貴說過他的妹妹嫁到了那裏,只需報上他的名字,自稱是他的妹妹。自會受人庇護。

“小娘子看來年歲不大,怎麽稱呼?”

“我其實已經二十九了,只是面黑看不清晰。在下任氏,女兒明珠已八歲了。”雖說,李貴是認她為妹妹,心裏面總還是覺得已嫁婦人更為保險些。加上前世的二十三年,她确實已經二十九了。

“那她人呢?”

“死了……”

饒是任紅秀壓抑着,這兩個字仍是咬着牙齒說出來的。她是個無用的人,居然就這麽眼睜睜的讓明珠在自己面前死了。

那兩個士兵殺了明珠,見草堆淩亂便過去一陣亂砍。明珠的母親大約是見女兒死了,心灰意冷便把任紅秀擋在了身後……最後點了火,那兩個士兵走了,她才敢出去。還有妖瞳,竟是妖瞳最後叫醒的她。

此時此刻,任紅秀被燒焦的一截頭發還在提醒着她,她現今的自由是別人用命換來的。縱使她手中握了一把鋒銳的刀,卻依舊沒勇氣去和別人拼生死。

她膽小,不敢殺人。

離開了洛陽,她卻還是朝着長安的方向走着。跟随流民的隊伍,換了破爛的衣服,紮了鄉野婦人的發髻,便也無人懷疑。

她跟着流民的隊伍才出了洛陽城,就被一條條深挖的戰壕吓住了。

大局未定,董卓軍隊和十八路諸侯的戰争還在繼續。一些流民被驅趕着四處逃散。在一個山地裏,他們被包圍了。任紅秀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這是哪邊的部隊。先前的大嬸也急的聲音都顫抖了:“莫不是胡人,先前就聽說洛陽城亂……胡人趁機南下劫掠。還有四處流竄的黃巾賊……真是送走老虎又來豺狼。哪有那麽多的肉喂它們!”

正疑惑間,一人一馬,白色的铠甲亮的耀眼,他帶着一隊人緩緩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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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的,任紅秀就認出那人,那人騎着高頭大馬随意的朝這邊看來,好死不死,正好對上任紅秀驚恐的目光。張遼楞了一下。

“去把那幾個人給我帶過來。”他一揮手,幾個人過去了,任紅秀此時已經可以确定,張遼已認出了她。百十的流民之中,她一副狼狽模樣,頭發蓬亂包裹在粗布補丁衣服之中……他還是認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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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民的隊伍被包圍了個嚴實,便也都放棄了逃跑。關鍵是看到不是胡人、不是黃巾賊,大家也就放下一半心來。只是他們都是違令逃走的,還不知道會被怎麽處置,會不會被全部殺光?面對一群兇神惡煞的西涼人,倒也有人鎮定,大聲開口,要求與帶頭的軍官交涉。

下面的士兵立刻擋在張遼面前向着流民大喝一聲:“大膽刁民!不得對将軍無禮!”

“也帶過來。”張遼伸手又指了一個人,士兵便把任紅秀和帶頭說話那人從流民隊伍中一起拖了出來。

“将軍求你饒恕他們,求你饒恕他們……”那人先前氣勢足,到了張遼面前只不停的磕頭。見任紅秀也被拖了出來,便以為任紅秀也是因為惹怒了這位将軍:“将軍,是我帶的頭,不管她們的事情,但我只是想要一個交涉的機會!”

那人将任紅秀護在身後,姿态謙卑,出口依舊是不讓。

“你倒是有擔當,”張遼看了那人一眼,忽而冷笑,“那我就賜你為他們贖罪的機會。先帶下去。”

他說話的時候依舊還看着任紅秀,流民中領頭的被士兵帶走了,任紅秀卻被張遼親自拉着王一邊去。後面無人敢跟随。

任紅秀沒反應過來看了張遼一眼:“你要殺他們?”

“我是那麽兇殘的人麽?”張遼冷笑一句看她。少許又補充道,“我雖然殺人不少,倒還不至于殺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

任紅秀知道自己完了,如果不打通張遼這裏,今後都別想提出走的事情了。她運氣真差,她才剛出洛陽……

忽而又好笑,到了這時候了自己居然去關心什麽流民的問題。若碰上的不是張遼,其他人也不一定繞得過。自己也許也會跟着死在其中。

見到張遼,任紅秀一陣裝傻,張遼把她拉近了些,擦擦她額角的泥土:“化成這樣就以為我認不出你麽?”

“你為什麽要認我,為什麽?”說到這裏,任紅秀竟不自覺的哭了出來。

好不容易找到了脫離這群人的機會,可是那樣萬分之一的機會中,還是被抓回去了。還是被張遼找到的。她折服尊榮明明已經與貂蟬天差地別,偏偏就是遇上張遼,她難道真要拿刀子在臉上化個叉才行麽?

張遼說話算話沒有為難那些流民。而且不知從哪找來一套幹淨衣服讓她換上。任紅秀不想換那衣服也不肯洗臉。妖瞳那“毀容”的藥她已經吃下,洗也洗不幹淨。而且一洗就曝光了。她得找個好機會偷偷把去色的藥吃下去。

“先把衣服換上,我們再好好談談。”張遼見她鬧脾氣,語氣竟然不自覺的軟下來。

“要麽現在談,要麽就不談,”任紅秀拿起衣服也不穿,忽而問道,“我的身份,你對那群人說了麽?”見張遼轉過身,任紅秀便把藥吃了。

“沒說,但這群人都說我在并州招收的親信,他們不會走漏半個字。”張遼說着轉過身等她換衣服,“但是你最好還是回去吧。有人通報你失蹤了。我也是呂将軍派來找你的。”

“文遠,若是我讓你跟我一起走,離世隐居,你願意嗎?”

張遼本是等着她換衣,突然腰被一雙手臂環住,縱使穿着厚重的铠甲,張遼似乎也可以感覺到任紅秀貼在他身上的溫度。被接觸的地方,隔着一層铠甲,隐隐的發燙。

“文遠,我恨透那個地方了,我恨董卓,恨透了。我再也不想回去了。你帶我走——好不好——”任紅秀語中哀切,求乞般說道。

“可是,我本姓聶,乃聶壹後代。”任紅秀的手背掰開了,她見張遼轉過身來,幾乎是毫無猶豫的:

“什麽意思?”不知怎麽的任紅秀的心裏有些忐忑,也許是還沒有被人拒絕過,所以怕破例。

雖然她對張遼只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情愫,有些信任,更多的卻是擔憂。但她所遇到的那些男人中,若說非要信一個的話,她擰可便信了張遼。而且此時……而且此時他們都在城外,如果張遼肯帶她走,她的安全問題也解決了。

在董卓府,可能被董卓殺了,不殺董卓又可能被王允殺了。回去要死,不回去也不安全。她是四處深淵,無處好逃。

“我自有抱負,覺不可能就此埋沒才華!”張遼斬釘截鐵道。

而此時任紅秀已經把外衣都脫掉了,故意穿着半袖的亵衣和自制的四角小褲對着他。張遼欲轉身,卻又被任紅秀抱住,正面貼過來。

“你看着我說話,”此時臉上的痕跡已經被洗掉,顯得膚色瑩白,妝容肅靜,卻是一派清雅慵懶姿态,眸中怒意如火焰,染的整個人嬌媚中帶着決絕。卻是柔中帶剛,綿裏藏針。

“那你為什麽不為董相國好好做事?以你的能耐在李傕、郭汜之流中出頭,根本不是難事。”任紅秀語氣未變,手指掐在手心中,微微有了些怒意。一是為自己被拒絕,二是為這不着腔調的辯駁,“還是你覺得為董卓做事,是在為虎作伥?”

張遼一聲冷哼,“說什麽為虎作伥,不過是謀取一份差事罷了。你不為虎作伥,可是你一事無成。出得城來又怎麽樣?出得城照樣還不是要放着被別人一路追殺?”

“被人追殺?”

“我也是聽說的,城中都幾近走完之後還有人在搜查,說是家中美妾逃走。但是我手下有回報,他們對比着畫像在找人。我找人搶過一幅,那畫的和你相近八分。”

“是誰?”

“督騎校尉崔烈。再加上那時候沒有發現你,呂将軍以為你被人劫持,派了些人出來找尋。你也不想想怎麽就這麽湊巧。”

“不認識的人,”任紅秀茫然的說了一句,眼神開始渙散,失了力氣直直的坐到地上。這樣再結合先前接到的那封匿名信,任紅秀便也明白,這一切很有可能是有心人設下的局。

“現在終于肯好好說話了麽?把衣服穿上!”

任紅秀不回話,也不動。呆呆的望着張遼,她突然想問,張遼究竟有沒有些微的,喜歡過她呢?不然怎麽還會在背後為她注視着她不曾看到的危機?

任紅秀原本一路跟着那群流民四處奔逃,鞋子已磨破了,身上也有不少的傷。張遼也顧不得許多,單膝跪地道了聲“得罪”,便拿起膏藥細致小心的給她塗在傷口上。給她包紮了手臂上和腳上的傷口,再往裏的他也不方便了。任紅秀卻依舊不言不語,失魂的模樣,惹得張遼心中內火更盛。張遼卻依舊耐着性子給她擦完了,又拿來幹淨的衣服給她換上:“在外面也顧不得男女大防了。回去你可不要又跟董相國告狀,說我輕薄你。”

任紅秀忽的被都笑了,黑溜溜的眼睛瞄了他一眼:“我肯定不,因為本來就是我輕薄你!”說完便在張遼下巴上親了一口。不過親完就有些後悔了,張遼的下巴上長了一層短短的胡須,硬硬的。

“出門在外,氣要硬,骨要挺,心思卻要玲珑。我曾以為你比我了解的更多。”

任紅秀嘆道:“也不算是不了解吧,只是還有幾分天真。”

相談不歡,任紅秀沒了興致,便問了幾句關于先前那個領頭的流民。

張遼笑道:“我已封他做了裏正,幫我管理那些流民。”

張遼也沒問她怎麽混在流民中,任紅秀掏了掏口袋中李貴的信物,想起死了的那幾個人。正準備問張遼他是否也參與過董卓的打家劫舍,張遼已站了起來,緩緩道:“幸好他們是遇見了我。頂多被帶到長安,充為官奴。若是遇見了其他人……”

任紅秀心安了,便也不多問,只換了個話題:“張将軍,我不會騎馬?不知與你共乘一騎是否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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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起張遼便教她騎馬。任紅秀臉上依舊做了掩飾,但身上穿的依舊普通卻幹淨。她緊張的騎着一匹棗紅的母馬,跟在張遼身邊。

張遼說那馬性子溫順,可任紅秀騎着也是要費很大的精神。一開始張遼是騎在她後面教她,如何抓缰繩、如何轉彎、如何加速、如何減速……後來便只是騎馬跟在她身邊。張遼只比任紅秀大三歲,力氣卻大得很,就算任紅秀不慎落馬,他也能把她救回。

張遼心裏似乎很煩,總是無緣無故的發火想:這人怎麽這麽笨,本是身子輕又學過舞蹈,竟是學不會騎馬。到長安還有五六日,他自然不能自毀清譽讓呂布或者相國看到他和貂蟬共乘一騎。而現在這般的煩惱大約就是——好心的代價。誰叫他當初要請命去尋貂蟬的。

只好一路走一路歇息,晚了兩日才到長安。

原本張遼是不願休息的,但他想貂蟬本就體弱,耐不得長途颠簸。原本已經疾奔了一日,現下雖未叫苦也定是忍着的。想到這裏也不禁在心裏為她叫好。

臨近長安了,任紅秀半是走神半是佩服看着他,看着看着就見張遼的臉色越來越黑。她的心也越來越冷。

神女有心,襄王無意。任紅秀心裏一陣氣餒。她是未曾聽過張遼的大名,只是覺得這個世界的接觸男人中,就屬他有一種神奇的力量。讓她覺得可以信賴。

只是到了長安,又要回到原來的任務,殺董卓,拉呂布。想到這裏任紅秀握緊的手又加了幾分力氣。

她恨王允,既然她回來了,那麽此仇不報,豈不更顯軟弱。她不可能一直軟弱下去,軟弱害人害己。如果不能反抗,就堅強的走下去,然後等着看,那些害自己的人,都一一報應。

滅董卓,殺呂布,弄王允,既然他們不讓她好過,她便把這些障礙都清理了。

“張将軍,你抱我下去吧!”

任紅秀眼光一轉,已變了心思。她用半命令半撒嬌的慵懶調調,看向張遼。

張遼冷着一張臉,毫無表情,卻還是為了她的安全起見,奉命行事。只是碰到她的手指卻無意中顫抖了一下。

任紅秀唇角勾了勾。其實張遼的冷與不解風情,也蠻好玩的。也好在有他在身邊,總要安心那麽幾分。

謝你,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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