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5、

那次有些尴尬的偶遇之後,薛澄謹對方唯念的判斷變成了——曾經大富大貴,但後來家道中落。

而且似乎落得……有點多。

大一下學期一開學,薛澄謹就急吼吼地又從社會學系攬了幾個資料整理的活兒,但方唯念都推辭了。

薛澄謹有些不悅與不解:“嫌煩了?”

方唯念解釋:“不是,我最近有點忙,做不過來,怕耽誤了你的事。”

“你又找到大活兒了?”

“嗯,這一單不難,但是有兩千,就是時間有點緊,所以我課餘得加班加點。”

“嚯!這麽大的單子!什麽活兒啊?”

這個問題,方唯念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有個博士,這學期要論文答辯,他的論文……替他更換同義詞和句式等。”

薛澄謹愣了一下:“就是……替他洗稿?”

這個消息讓薛澄謹有一種五雷轟頂的感覺。

方唯念的做法,是否違法他不清楚,但肯定不是什麽光彩的行徑。

而且從她回複的猶豫當中,可以看出她自己也是對此不齒的,可她還是做了。

她為了錢,竟然可以底線這麽低嗎……

而且居然不帶在他面前掩飾的,所以她完全不在乎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還是說,她覺得更重要的是讓他知道她願意做的事比他原先所以為的更多,以便從他這裏也得到更多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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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發現,讓薛澄謹陡然失望,同時卻又生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期待來。

如同發現了一塊美玉的瑕疵,他擔心她如此不愛惜自己,會任由這美玉染上更不能接受的污垢,又興奮于這塊美玉,或許也不像他曾經以為的那樣不可企及。

不久之後,短暫的冬天結束,這座南國都市迅速乘着連日暖陽滑入春天。

校園裏從未真正變過顏色的草地此時綠得耀眼,綠得讓人覺得這樣潑墨式的用色簡直奢華,簡直揮霍。清淺的湖水裏游動着大大小小的魚,天鵝和鴨子在魚的身體上驕傲地游過,互不相犯;岸邊的樹籬下有鴨子胖乎乎地伏着,或許是在孵蛋;鹈鹕張着翅膀在湖面上滑行着等待突然俯沖掠食的機會,小飛蟲也一團一團地紮着堆舞動在透明清亮的空氣裏。

每個春天的來臨,都預示着薛澄謹的生日近在眼前。

大一的這個生日尤為特別——十八歲,他即将迎來自己的成人禮。

這些天他有些心事重重。家裏早在張羅如何大肆操辦一番,但他一點興趣都沒有,一顆心全被一個有點瘋狂、可越試圖擺脫就纏得越緊越深刻清晰的念頭不斷勒着擠着,慫恿着。

這天将近中午,他勾着頭從圖書館回宿舍,因為太曬,他特意選了一條樹蔭濃密的路,于是經過了網球場。

有那麽一剎,他十分莫名地心念一動,就好像是事先知道一樣。

他忽而側頭望向場中。

居然真的,一眼看見了方唯念!

她在上網球課,因為活動起來會熱,上課的人裏好些已經換上了夏裝,包括方唯念。

她穿着T恤配網球短裙,蹬一雙輕便透氣的運動鞋,頭上則戴着一頂白色寬檐鴨舌帽。

她這一身衣裙鞋帽上,除了簡潔的商标外幾無裝飾,幹幹淨淨,只在後腦勺用一條粗粗的鮮紅色發帶把頭發一絲不亂地盤起來,辮髻被圈圈纏繞的發帶繃成粗粗的一條,從帽子後端的空隙裏直直地伸出來,顯得清爽而俏皮。

假如這些全都是她自己賺錢置辦下的,他得承認,她真的把自己養得很好,雖然都不是什麽名牌,大約并不貴,可都是好東西,既足夠體面,又适合她。

看樣子她和一名男生是被老師安排了做示範,正在網的兩邊對打。

她打得很好,每次用力時,可以看見她纖細緊致的四肢上隐隐露出優美的肌肉線條,賞心悅目。她的動作靈巧而敏捷,并在恰到好處之時發出清脆有力的喊聲,顯然運動感極好。

薛澄謹看着她,竟不覺自己已癡了過去。

他們相識于秋季,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穿着顯山露水的夏裝,剛剛過了一個冬季,裸-露在外的肌膚全是一片刺得人臉紅心跳的雪膩瑩白。

她的腿細而直,臉和肩背骨感,穿各種衣服都有一種高級的美。

所以真的沒想到她其實體質強健,絕不是那種弱不禁風矯揉造作的尋常女生。

她和那個男生對打了一會兒之後,老師讓他們停下,薛澄謹聽不清指令,大約是讓他們休息,其他人去練習。

網球場上一下子熙熙攘攘擁上來許多人,而薛澄謹穿過層層身影,看見方唯念取下帽子,擦了擦汗,再把帽子重新戴起,走到旁邊的樹蔭裏去坐下來,擱下球拍,曲腿抱膝,下巴擱在膝蓋上,很年輕很溫暖的姿勢。

那個男生也走過來,一邊仰脖喝水一邊遞給她一瓶。

她接過來,也喝了好幾口,而那個男生就在她身旁坐下,倆人一邊喝水看別人打球,一邊微笑聊天,他看着他們嘴唇輕快翕動,很熟悉的樣子。

他走開到遠離網球場的地方,才給她發短信:“網球打得很好啊。”

她那一身短打,大約沒有随身攜帶手機,直到過了這節課下課時間之後,他才收到她的回複:“你剛才看到我們上課了?”

“嗯,本想打個招呼,後來想想,還是不打擾你跟你男朋友了。”

“你說跟我對打的男生嗎?那不是我男朋友,只是臨時搭檔而已。”

“那你男朋友不會醋?”

“我沒有男朋友。”

終于等到他想要的答案,薛澄謹心情大好,又問:“打這麽好,不像初學者啊。”

“是,作弊了,以前學過。”

“那你怎麽還選這門課?”

“體育必修,選不熟悉的項目課後還得練習。”

已經深谙她套路的薛澄謹心念電轉:“以免占用賺錢時間?”

“嗯。”

就是這個“嗯”字,突然給薛澄謹帶來那股決定性的勇氣。

他幾乎是立刻走到路過的農行取款機跟前,給她轉了3000元。

她應該是馬上就收到了短信提示,很快發短信來問:“你剛給我轉了錢?”

“嗯。”他看着這個明明不是誰專用、卻因為剛被她打出過而似乎沾了幾分她的私密氣息的字,心通通地跳。

“什麽活兒?”

“陪我過一夜。不用回複,24小時之內,不同意可以退給我。”

從此刻開始的24小時,是薛澄謹有生以來最難熬的24小時。

為了不讓自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坐立不安,他沒課的時間也都跑去旁聽了其他課程,實在沒課可上的時候,他拼命打游戲,約戰了好幾盤,看起來風風火火熱熱鬧鬧,這漫長的一日下來,很豐富也很累。

但熄燈之後,他躺在床上,仍然睡不着。

腦子裏像是開動了一臺開關失靈無法關掉的機器,轟隆隆運轉不休。

手機上沒有任何與方唯念有關的消息——包括她的只言片語,以及銀行卡餘額有變動的提示。

薛澄謹大為懊悔,早知道就讓她是死是活都給個準話兒了,少煎熬哪怕只有幾分鐘也是好的。

好幾次,他幾乎沖動得直接打給她,要她現在就給答複。

他不由自主地設想了許多種可能性,其中包括她不但拒絕了他,而且還憤然去告發了他。

然後會如何呢?

他會不會被開除,被拘留,然後被毀得很慘?

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就有理由恨她了,他要理直氣壯地報複她,要她用一輩子來還!

——想到這裏,居然有一種興奮的期待是怎麽回事……

而最好的那種可能性……

她羞澀地接受了他,并且告白她一直都暗戀他,他要怎樣都随他。

——他腹下硬邦邦地緊繃起來,難受得又清醒了幾分。可今夜居然連自己解決都不肯了,不由自主地想要攢着,把最好的狀态留給她,又更像是一種守身如玉。

總之,是沒法睡着了……

好在就算起得再早,每個早晨也仍然還是顯得短暫,薛澄謹終于熬到了第二天中午。

那3000元,沒有退回的消息。

他甚至還特意到取款機查了一下餘額,确定,沒有!

他自己無法得知自己當時開心到發瘋的狀态究竟是什麽樣子,總之,他明明覺得自己與平常并無二致,然而一回到宿舍,還是很快就被兄弟們揪住了一齊逼問——

“你小子,笑得那麽淫-蕩,做什麽壞事去了?”

“說,是不是神不知鬼不覺脫光了?”

“啧啧啧,有女生向你表白了吧?趕緊老實交待啊,讓我們自己發現可就不好了啊!”

他們每個人都猜對了方向,但也都沒猜到點子上,他得意洋洋地揭曉答案:“我給自己送了份十八歲成人禮!”

“什麽東西?少兒不宜吧?”

大龍直切要害:“你丫不會給自己找了個小姐準備破處吧?”

薛澄謹聞言吓一大跳,他壓根沒想到能有人猜得這麽接近,連忙澄清:“什麽呀!那多髒!我對那種女人沒興趣!”

大龍似乎不願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地含酸道:“你該不會……搞定了那個美女吧?”

他橫了大龍一眼,意滿志得:“怎麽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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