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五章

謝青嶼做賊似的溜進宿舍,沈雲開似乎已經睡了,面向床內側一動不動,宿舍裏只有他自己不時制造出的一點噪音。

他叉着腰站在門口,像個雕塑一樣望着地面出神。

他下樓一趟,忘了去校衛處領包裹。

他抹了把臉,心想算了,等改天上課的時候再去吧。

謝青嶼挪到床邊,肉眼測量了一下距離,沈雲開還給他留了位置。他脫掉拖鞋,小心翼翼地踩到床內側,腿一用力就在裏面站住了。

沈雲開閉着眼,手半擡着,手機落在一邊。看樣子是看手機時睡着了。

這年頭高中生大學生,随便挑一個都比謝青嶼能熬,那真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謝青嶼在醫院躺了一年養成的生物鐘徹底改不了了,每天在很陽間的時間睡去,在很陽間的時間醒來。陰間作息的沈雲開有意照顧他,最近作息逐漸正常起來,但是昨晚熬了一夜,硬生生地把好不容易養退的黑眼圈又熬了出來。

謝青嶼躺下,悄悄地碰了碰他眼底淡淡的青黑,感到良心有點疼。

心疼不到兩秒,他打了個哈欠,困意來襲。謝青嶼迷迷糊糊地閉上眼,下意識地往個溫暖的懷裏一鑽,不到一分鐘的功夫,已經在夢裏跟周公下了兩盤棋。

手邊的手機抽風一樣“嗡嗡”地震動起來。

沈雲開覺淺,睜開眼,眼神清明。

來電的人是實驗室的師兄,沈雲開松開謝青嶼,簡單收拾了一下,出了門。

再過幾天,他們要進行沙盤模拟比賽,到時候整整一天都不會回宿舍。

沈雲開拆着包裝盒,囑咐謝青嶼要按時吃飯。

謝青嶼玩着手機,有一搭沒一搭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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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天比?”

沈雲開:“下周六。”

“那正好,我那天也不回宿舍。”

沈雲開沒說話,他把盒子扔到垃圾桶,問:“你去哪?”

謝青嶼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劃了劃,一陣歡樂的通關聲叽叽喳喳地響起,“我們有個模拟法庭,我要參加。”

“嗯。”

沈雲開遞了個方正的盒子給謝青嶼,“給。”

“這什麽?”謝青嶼放下手機,看清包裝後眼睛一亮。

低調內斂的黑色包裝,外面纏着紅色的絲帶,方方正正,到手的重量不輕。

他肉眼可見地興奮起來,“這是禮物?”

沈雲開嘴角微勾,“看看不就知道了。”

解開絲帶後包裝翹起了一角,謝青嶼往下壓了壓,表情神聖,動作虔誠,“我要好好開包裝。”

随着包裝的展開,一抹火紅的色彩進入視線,有種莫名的熟悉感,謝青嶼指尖一頓,感到一股神聖而磅礴的正氣撲面而來,他遲疑地掀起包裝一角,看到了“...法”。

謝青嶼:“......”

他一巴掌把包裝拍回去,拿着手機轉身就走。

走了幾步又轉回來,面無表情地把包裝拆完,露出一本正紅的堪比字典厚的書。

憲法。

“沈雲開。”謝青嶼聲音微微顫抖,“你有毒吧?”

沈雲開迷茫,“怎麽,不喜歡嗎?”

“你們專業用不到嗎?”

“用得到。”謝青嶼眼裏滿是崩潰,“真的謝謝你。”

他拿起來看了兩眼,深吸了一口氣,“太實用了。”

怎麽會有人把憲法當生日禮物啊!

沈雲開短促地笑了一下,“這是今年的禮物,去年沒能送你。”

謝青嶼眼皮一跳,看着沈雲開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模一樣的方形盒子,殷切地遞到他面前。

謝青嶼:“......”

他在沈雲開臉上看了兩眼,滿是真誠。頓時覺得好氣又好笑。

謝青嶼無奈地拆開包裝,“刑法”。

得,這禮物挺符合年齡特色。

“二十二歲送我《婚姻法》?”他問。

沈雲開驚訝地看他一眼。

猜對了。

“謝謝。”謝青嶼哭笑不得。

在書上看了兩眼後忍不住湊過去抱住沈雲開。怎麽會有這麽笨又真誠的人呢。

最初的無語與不敢置信過後是感動。沈雲開一直記得他對未來的規劃。

而且這可比那些裝飾物什麽的實用多了。

他勉強壓住心底的那點心塞。

人的一生都在一張圓圓的大餅上徘徊,無數人想吃透這張餅,但它随着年齡的增長也逐漸長大。有人拼了命的去吃,最終卻撐到精神倦怠,再提不起精神去碰一下這餅。

早在初中時,這張餅就已經具備雛形。總是有個老師笑眯眯的或是一臉正氣地鼓舞着:“等到了高中就輕松了!”

進了高中後,又來不止一個老師拿着粉筆在講臺上拍桌子,“上了大學就輕松了!”

當時懵懂無知,覺得高中會像小說裏動漫裏有輕松的氛圍和甜蜜的戀愛,但比人高的試卷題海教他們做人。吃一塹長一智,但還是沉迷在老師家長和自己勾勒出的美好未來裏,夢想着進了大學逃課戀愛體驗一把從未享受過的生活。

但等到了大學後才知道,凡是在班會講出來的未來都是一張又冷又硬又酸的糟糠餅,想啃,難啃,想咽,難咽。

不斷的課題,寫不完的報告,跑不完的活動,參加不盡的會議,做不完的ppt,講不完的報告......大學用它獨特又直白的方式給親愛的大一新生潑了一盆冷水。

想要未來,就不能在這時候虛度人生。

erp是經管學生的一項必修課,但它不限制範圍,不論哪個專業的學生都可以參加。但還是以經管學生為主。

而在初賽,總體是以會計專業的學生為主。

初賽只有一天,但照往年的經驗,六年經營他們只會打完前五年。

但即使只是五年,快要結束時天色已經很暗了,實驗室燈火通明,十進二,已經有個小組憑突出優勢成為了第一,實驗室只留兩個權益相近的小組在進行最後的統計。

第一名的小組帶隊組長是去年的省賽冠軍隊隊長,戰略求穩健,前三年不動聲色,第四年等其他小組接連破産時才猛地發現,在他們為了建産業鏈瘋狂借貸的時候,搶市場快要打起來的時候,這組人根本就沒建産業鏈,沒買市場,直接憑借初始權益和賺的三三兩兩茍到了第一。

其他小組:失策!

沈雲開他們組只有一個大二學生,其他人全是大一新生,屬于大一組,這次賽場調整,不小心把他們這個大一組放到了非大一賽場,十分窒息。

實驗室還剩他們組和一個大二大三混合組在最終結算。

這會兒所有的壓力都給了會計學生,其他人不會記賬,站在旁邊幹瞪眼。

唯一的會計學生快要哭了,聲音都有些顫抖:“救命,你們也幫我看看吧,我沒配平......”

“差多少?”大二生臉色凝重。

“差一。”

就差一,收支就差一,但卻是足以致命的一。

不過好在另一組記賬也出了問題,五個人在手忙腳亂地複盤第五局。

會計學生手有些抖,不死心地回去數錢,“最終的收益跟賬上是對的,你們之前在推流程時有沒有多拿少拿?”

“忘了”其他人臉色都不太好,最後一輪出了點問題,中途不小心把流程圖打亂了,誰也不能保證最後他們複原對了。

沈雲開微微閉了閉眼,平複了下焦躁的心情,“別急,我記得有人拍過照,在原材料入庫那裏,我們重新推。”

“你重新核算一下數據,看看是不是出錯了。”

別無他法。

好在小組成員都是靠譜的人,每步操作都有記錄,短暫的慌亂過後很快冷靜下來,開始有條不紊地複盤。

“找到了”沈雲開呼出一口氣,将那個灰色幣子扔到折舊的小桶裏,“清算折舊數錯了。”

他看向會計學生,“你看看現在平了沒。”

“稍等。”會計學生算得飛快,在紙上畫了幾筆,寫了幾個意味不明的數字,其他人都沒反應過來時他眼睛一亮,龍飛鳳舞地在總計寫下個數字,“平了!”

與此同時,另一組隊員也驚呼起來,“我靠,終于平了!”

兩組隊員,十個人相互對視一眼,空中火花四濺。

他們捧着賬本,眼睛亮閃閃的大步擠到老師面前,等待最終結果。

“你們這結果,還真危險。”老師推了推眼鏡,饒有趣味的笑了下。

“差距極小,不到一萬。”

兩組人緊張起來,繃着臉看着老師慢悠悠地來回對比。

“好了。”老師放下賬本,順手拍了拍那個會計學生的肩,“辛苦了,恭喜晉級。”

他們贏了!

所有人眼睛一亮,歡呼出聲——

“好哎!”

“太好了,謝謝老師!”

“不客氣,剛才我看你們在那算帳,我在這裏站着都覺得緊張。”

“哎,差一點,我看看哪裏出問題了。”

“你們也不錯,只是對手太強。”

“對了,你們大幾的?”

“大一的。”

“啊?不是吧,現在大一學生這麽彪悍嗎?”

沈雲開松了口氣,一天的疲憊後終于露出個柔和的笑容,他按了按手機,但拿起來才記起手機已經沒電了。

他不适應這種場合,也沒慶祝太久,跟小組成員打了個招呼就先離開了。

走廊一片黑暗,在屋裏透過窗戶看,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片。

沈雲開關上門,一縷縷的燈光被門擋在室內。

他走了幾步,突然聽到隐約的腳步聲,他頓住,若有所覺地轉過身。

一個人正向這裏走來。

一身黑衣,背着光,看不清臉,只能看到清瘦的身影。清亮的腳步聲在走廊裏蕩出回音,随着他一步步地走進,恐怖片的既視感越演愈烈。那道身影似乎是注意到了前面還有個人,停下腳步,站在原地像是确認了什麽,随後突然腳步加快,像是朝着沈雲開跑來。

沈雲開眉眼柔和下來。

一擡手,身上就已經挂上了個大型的樹獺。

他被沖擊地往後退了兩步,又迅速穩住。聽到謝青嶼虛弱的聲音,“我累死了,一天沒吃飯,我還坐了一天,感覺腰都廢了。”

他心情很好,輕笑了一聲,“我們互補了,我站了一天。”

他又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謝青嶼懶洋洋地舒出了口長氣,“我給你發消息,你沒回,我就知道你們還沒結束了。正好在路上碰到幾隊剛出去參賽者,知道你們在這棟樓。”

“本來以為要找好久,但沒想到整個一層就這個實驗室還在亮燈。對了,結果怎麽樣?”

沈雲開:“晉級了。”

謝青嶼提起了些精氣神,語氣十分歡快:“真棒!我就知道你沒問題!”

“你那邊怎麽樣?”

“啊......”謝青嶼大腦一瞬間空白,“勝訴了,不過勝得很奇葩......”

他們兩人并肩而行,黑暗的長廊也無法遮擋意氣揚發的光芒。

在忙碌、無知與迷茫中磕磕絆絆,在一次次的碰壁中逐漸明确自己的目标,在認定的領域進步、奮鬥、閃閃發光,少年也在不斷成長,變成自己理想中的模樣。

沙盤部分不專業,請勿當真。

除夕快樂,年初一雙更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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