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宋冬爾是個缺愛的孩子，她的童年沒有“父親”這個角色的存在，沒有感受過父愛；爺爺奶奶和長姐更不用說，他們從來不愛她。

雖然有愛她的母親，但蘇妮對兩個女兒的愛從來不是一碗水端平的，何況蘇妮為了生計、為了養活女兒，已經透支了精力，無暇耐心陪伴小女兒。

在這樣的成長環境之下，宋冬爾渴望疼愛她、在乎她的家人。

她太渴望那種被惦記着、被在乎的感覺了，就像蘇妮對長女宋程月，哪怕宋程月像爺爺奶奶一樣，視母親為恥辱，蘇妮對長女有着無可保留的愛；

哪怕是并沒有見過外孫女顧棠棠多少次，蘇妮仍然記得顧棠棠的生日是幾月幾號，農歷又是幾月幾日。

周亓很好地滿足了她的期想，他愛她，他疼她、寵她，他足夠在乎她。

她喜不喜歡他不重要，只要他喜歡她就行了。

宋冬爾是蘇妮第一段婚姻的産物，在她出生之前，她的父親宋生因故去世，她的成長過程沒有感受到父母相愛的任何細節。

她的唯一感知是，婚姻并不能給女人帶來幸福，她的母親蘇妮并不幸福。

宋冬爾有幸見證蘇妮的第二段婚姻，但這算不得是“婚姻”，因為蘇妮和那位叔叔只是同居關系罷了，沒有領證。她不知道媽媽會不會感到“幸福”，但她依舊覺得婚姻不會給女人帶來幸福，反而會捆綁女人的一生。

她是有些抗拒“結婚”的。

但是，周亓那麽在意她、那麽疼她，她和周亓結婚也不是不可以的。

前提是周亓的家人對她，不會像宋家對蘇妮那樣的态度。

宋冬爾告訴自己，婚姻不會給人帶來幸福，但是在乎自己、疼愛自己的伴侶能帶來幸福。

她說服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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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姜南星的出現提醒她，如果周亓不再喜歡她了，她和周亓會怎樣？她和周亓的婚姻又會怎樣？

大概是會像蘇妮那樣。

她不能接受她像媽媽那樣。

這世上會有男人得知自己的妻子不愛自己，卻一如既往對妻子溫柔體貼、疼愛妻子，不求回報嗎？

不，大多男人都是容易變心的，不會有那樣的男人存在。

今天的姜南星，或許就是明天的宋冬爾。

周亓在蕪城待了兩個多星期，雖說有保姆照顧老人家，但人到老年都是希望子孫小孩們能夠陪伴在自己身邊，畢竟都不知道自己明天還能不能醒來。

在父母回國之前，周亓每天都陪在爺爺身邊。

老人家突發腦梗後不可避免落下些後遺症，例如語言功能障礙，說話“唔唔唔”含糊不清，像半歲小孩說話那樣，讓人難以理解。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只要足夠耐心還是能夠聽懂的。

周亓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由于不能陪伴在女朋友身邊，周亓不可避免開始想他家可愛的小姑娘，知道小姑娘的作息規律，他每天都會給小姑娘至少打兩通電話。

有時候是早上，在小姑娘吃早餐的時候；有時候是中午，在小姑娘午飯之後、午睡之前；有時候是傍晚，掐着小姑娘下班的時間，是在小姑娘回家的路上。

固定的通話時間是在睡前，兩人必定會聊20分鐘以上。

如此頻繁和有規律的通話頻率，讓宋冬爾想起她剛和周亓在一起的時候，那會兒她還大三，還是住在學校宿舍裏。

周亓就是這樣每天晚上都會給她打電話的。

想到這裏，宋冬爾就忍不住笑了。

突然聽到小姑娘的笑聲，周亓不明所以，聲音溫和地問：“嗯？怎麽了？”

宋冬爾斂了斂笑，說：“沒，就是想起以前你也是晚上這個時間給我打電話的，好久沒有試過這樣了。”

周亓覺得這小姑娘有些傻乎乎的。

周亓：“寶貝，如果可以天天見面，為什麽還要打電話呢？”

宋冬爾：“咦，你說得好像很有道理耶。”

周亓只是笑了笑。

好一會兒的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宋冬爾沒有聽到男人的聲音，以為他是去忙了，或者是有什麽事情、或者是通話被掐斷之類的，所以有些遲疑地喊了一聲。

宋冬爾：“周亓？”

周亓的聲音低沉輕緩，只說：“嗯，我還在。”

宋冬爾笑，然後有些忍不住埋怨地說：“你都不說話，我都以為你不在了。”

周亓：“剛才我在想你嘛。”

宋冬爾不信，繼續埋怨地說：“我和說着話呢，你想什麽想，做人不可以一心二用的。”

周亓聲音帶着溫柔的笑意，哄着女朋友說：“可我就是在想你，想見你，想抱抱你。”

想将她攬在懷裏，想想低頭親她；

想和她做想做的事情。

現在已經是12月了，天氣很冷，然而室內開着暖氣，倒也暖和。

宋冬爾甚至覺得有些熱。

宋冬爾沒有接話，但是她能感覺心裏有個地方變得柔軟暖和，似能化作一灘春水。

好久，她說：“嗯，我也很想你。”

兩個星期以後，周亓從蕪城回到A市，那天的氣溫很低，還刮着冷風，宋冬爾下班之前沒有接到周亓的任何消息，不知道周亓回了A市。

六點下班，宋冬爾披上風衣就要離開辦公室回家，結果到了樓下就看到熟悉的高大身影。

寒風之中，周亓捧着大束的紅色玫瑰。

宋冬爾愣了愣，臉上忍不住揚起大大的笑容，快步朝他走過去，然後就是舉起雙手準備抱住他，“周亓！”

周亓的手裏拿着玫瑰，見到小姑娘朝自己撲過來，不得不用一只手将玫瑰拿開，免得讓小姑娘壓環，到時候又賴賬給他。

在小姑娘撲進懷裏的時候，他的另外一只手繞到她的身後，扶着她的腰，将她抱在他的懷裏。

他低頭親了親女朋友的臉，忍不住笑着問：“怎麽像個小孩一樣，大驚小怪的。”

宋冬爾抱着他，将臉埋進他的懷裏。

或許是驚喜帶來的激動，或許是剛才大叫周亓的名字，寒冷的空氣灌入她的口腔，被嗆到了，她有些忍不住咳了兩聲。

面對男人說的“像個小孩一樣大驚小怪”，小姑娘表示強烈不滿。

宋冬爾：“你才小孩，我沒有大驚小怪。”

說着，她忍不住擡頭，眼睛睜得大大的，故作兇巴巴模樣，瞪着男人。

寒風似裹着刀子，将小姑娘的臉蛋刮出紅色痕印，她的眼睛有些紅紅的，皺着眉，十分不滿地看着他。

周亓又低頭親了親她，這次是親在她的唇上。

回去路上，宋冬爾一手捧着漂亮鮮豔的紅玫瑰，另外一只手則是被周亓握在手裏。

她低頭看着嬌豔欲滴的鮮花，唇角微微上揚着，肉眼可見心情很好。

周亓見到小姑娘滿臉高興的模樣，心裏踏實許多。

他又問了那個不止問了一遍的問題：“寶貝，送你的生日禮物都拆完了嗎？”

所以，你看到我送給你的禮物了嗎？

你最喜歡的，究竟是哪件呢？

周亓問這個話的時候，微微側頭，低垂着眼眸看旁邊的小姑娘，他的目光是說不盡的溫柔。

即使宋冬爾沒有去看他，還是能夠感受到他的目光。

但，她沒有去看他。

她只是微微低頭，垂着眼眸，看着他送給她的玫瑰。

嬌豔的鮮花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花瓣之上流淌着微小的露水，今日氣溫很低，那些小小的水珠似有凝結成冰的趨勢。

宋冬爾聲音低低的，如實回答：“唔，還沒呢，禮物太多了，想等個‘幫手’回來，幫我一起拆禮物。”

寒風之中，她似聽到他有些無奈的嘆聲。

輕輕的，低微的。

但是她還是聽到了，但她沒有任何表現，好似沒有聽到。

12月，大四學生的實習期接近尾聲，學生們的重心逐漸轉移到畢業論文和答辯上面，畢業論文初稿、二稿、最終稿1.0、最終稿2.0、最終稿3.0……

在導師的鞭打之下，學生們痛苦對論文“最終稿”和作品進行多次修改。

宋冬爾也不例外，因為清甯學姐的關照，她的實習工作并不忙，所以能夠有更多精力放在她的畢業論文上面。

陳清甯知道她期末會稍微忙些，畢竟還是學生，學校那邊肯定還有許多事情的。

陳清甯問宋冬爾，過完年還過不過來公司上班。

大四下學期，除了畢業論文和答辯工作，還有一個重心是找工作。

學姐這麽問她，就是問畢業以後要不要過來她這邊。

宋冬爾想了想，回答：“應該不過來了，得好好準備答辯和畢業的事情呢。”

這是婉拒的意思了。

陳清甯表示理解，都是過來人，大四畢業确實挺多事的。

對于宋冬爾的婉拒，陳清甯倒不意外。

或許是她有更好的選擇、有自己的打算，或許出于別的考慮，但不管怎樣，對于學妹的婉拒，陳清甯不感到惋惜和難過，甚至有種隐隐松了口氣的感覺。

宋冬爾留在她的公司，就會不可避免和姜南星打交道，這是陳清甯和周亓都不想見到的場面。

比起這點，自己喜歡的學妹不能留下來，就算不得是什麽事了。

周亓給宋冬爾送的生日禮物太多太多了，都可以堆出個小山包，這個犯懶的小姑娘熱情邀請男朋友幫她拆禮物，但是周亓想讓她自己親手拆。

他說：“寶貝，這都是我用心給你準備的禮物，你不親自動手拆開，是不是有些糟蹋我的心意了？”

對，是的。

就是在糟蹋他的心意。

聽到男人這麽說，宋冬爾企圖撒嬌蒙混過關。

宋冬爾：“好嘛好嘛，我最近太忙了，你就幫我拆嘛，我還是想知道你都給我送了些什麽東西。”

周亓難得不吃小姑娘這套，任由小姑娘兒怎麽撒嬌，他都是說：“不好，你自己動手。”

宋冬爾嘆氣。

于是，那堆禮物就放在那裏了。

宋冬爾偶爾會去拿幾份包裝精良的禮物過來，像是玩盲盒似的，看看能拆出什麽玩意。

每天拆幾份禮物，總有一天能夠拆完的吧？

可惜的是，在這些禮物全部被拆開之前，宋冬爾終于下了決心，和周亓分手。

起因是她的大學室友泠泠和男朋友分手了。

這對從大一就在一起、經常開房雙排的甜蜜小情侶，即将畢業之際，還是走到分手的地步。

餘荼在安慰泠泠。

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這種事情，當然是勸和不勸分的。

然而泠泠态度十分堅決：“他說上班太累不想和我出去約會，OK，我理解，我可以接受。但他不來接我下班，卻在辦公室裏和女同事聊天，這算什麽？”

泠泠：“不再愛了就大大方方說出來，咱又不是玩不起，這樣掉着有什麽意思？”

大四學期會安排兩場就業指導的講座，算進必修學分的，都是要參加的，所以會有幾天外出實習的大四學生都回到學校，順便辦理畢業相關事宜。

宋冬爾也不例外，和另外三位室友都回來了。

畢業在即，日後各自奔赴前程，估計她們以後都是聚少離多，所以幾人在外面一起吃了火鍋，還去了酒吧。

泠泠就是在吃火鍋的事情，和她們提到分手的事情，然後提出喝酒的提議。

或許是泠泠表現出來的故作平靜，沒有人拒絕這個提議。

開始，泠泠确實是十分平靜，然而幾杯雞尾酒下肚，就繃不住抱着餘荼哭起來了。

她不懂，她明明那麽愛他，為什麽他不再愛她了。

他為什麽對她那麽冷淡？

是她還不夠愛他嗎？是她還不夠好嗎？

她不懂，她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她明明很愛他很愛他的。

泠泠和男朋友的分手給宋冬爾帶來了小小的沖擊，這不是真正讓她決定和周亓分手的原因，但不可否認是受到了一些影響。

她想起姜南星對她說過的話，想起那天生日，想起那些生日禮物。

周亓今年32歲了，早已到了結婚生孩子的年齡。

她确實是可以拿出勇氣和周亓結婚，可是生孩子呢？

她和周亓在一起确實很開心，她确實十分享受，但偶爾還是會有虧欠對方的感覺。

她不應該耽誤他的。

12月31日晚上，新的一年來臨之際，宋冬爾說：“周亓，我們還是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