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薄荷糖

薄荷糖

盡管林軟白總在嘴上嫌棄着她晝夜颠倒的電競職業,但PCPI(*絕地求生中國職業賽事)決賽日前夕,林軟白還是找南栀要了兩張內場票。

“兩張票?除了你,還有誰要來?”南栀剛洗完澡,濕潤的頭發披在肩膀上,邊拿着純白色的軟布慢慢地擦,邊和林軟白微信視頻着。

林軟白開着電腦攝像頭,低着頭玩着手機上一款手游,漫不經心地回答:“上次和你吃完飯,隔天我去了我們公司部門和乙方的一個聚會,認識了一個平頭小帥哥,天蠍座的,人有點意思,好像也玩游戲,指不定他有興趣。”

“平頭?”南栀詫異。

平頭可是最考驗顏值的發型啊。

林軟白噗嗤一聲笑出來:“對啊,劍眉星目挺帥的,長相特man,性格卻是推一步走一步的那種,我撩半天了他還跟塊石頭一樣,我第一次覺得乙方原來也有那麽可愛的人。我找你要票,打算約他去看比賽,試試能不能推下進展。”

“好。”南栀應允下來,“到比賽前我都沒法外出,你這幾天有空路過基地來拿吧。”

“啊!”林軟白突然驚叫出聲。

“怎麽了?”南栀把軟布披到椅背上,挑了下眉。

“我又死了。”林軟白崩潰,“這游戲怎麽那麽難玩啊?游戲體驗極差,生氣,很生氣,我要卸載!”

林軟白是個着名的手殘,屬于連玩掃雷都會右鍵标記錯雷,連連看都會手抖點錯的那種人。南栀見怪不怪地笑了下,把頭發挽到耳後,“你玩的什麽?”

“第五人格,最近特別火。”林軟白回答着,盡管嚷嚷着要卸載,手上的動作卻毫不含糊地又點擊開始新的一局,“等你比賽完能休息了,帶我玩好不好?我想試試被帶躺的感覺。”

“我也不一定行的。”

“比我強多了。”林軟白撇嘴,心想你還不一定行那全中國玩游戲行的就更找不出別人了,一槍一個小朋友的神狙擊手,可不是瞎鬧着吹的。

PCPI總決賽日。

上海VSPN比賽場館內,數千上萬個座位座無虛席,燈光閃爍,掌聲雷動。

通過預選賽的激烈厮殺,積分勝出的20支隊伍将在四天內決出兩名勝者,獲得通往在德國柏林舉辦的PGI的門票。

群雄逐鹿,比賽還沒開始前,就已經引來電競媒體的高度關注。超高的熱度底下,黃牛把票價炒得火熱,各支戰隊的粉絲也給予了極大的熱情,随處可見各式各樣的戰隊周邊。

林軟白從洗手間補完妝出來,眼睛一瞟,瞧見那邊角落裏有身材高大的男粉抱着只櫻粉色的燈牌,和他的外形要多格格不入有多格格不入。

她來了點興致,刻意等着男粉走過去後,看清燈牌上的內容。

是六個大字,用華美的字體排版着,有種張揚不羁的感覺:“南神把把吃雞”。

林軟白:“……”

莫名地感覺有點污。

林軟白回到座位上,她的座位臨近過道,身旁的天蠍座平頭小哥遞過來一杯奶茶,示意她:“快開始了。”

大屏幕上接連不斷地循環播放着決賽宣傳片,因為20支戰隊的隊員數量加起來有上百人,許多人的鏡頭都是一晃而過,唯獨NUO戰隊的鏡頭沒有被克扣,甚至偏心地給多了點,連替補都有鏡頭。

誰讓NUO戰隊從穩坐首發席的一隊,到看飲水機的二隊,個個都是顏值頂尖,好像要入這支戰隊打職業,不單游戲要打得好,長得還要好看似的。隊員間走的路線還各不相同,痞帥、儒雅、可愛,應有盡有,逞論隊內還有聯盟中唯一的女性職業選手Nan,更為自家戰隊吸引了不少目光。

後面幾排傳來一群男生談論的聲音,對着宣傳片發表着看法——

“雖然南南出場總是一臉追債的冷漠表情,但我還是愛她啊。”

“同個女神?拔刀吧大兄弟。”

“哪怕是別的戰隊的粉絲,也會是Nan的路人粉吧,長得好看,游戲還打得賊好的女生,誰會不喜歡?”

“猜猜今天Nan會拿多少個人頭?”

……

林軟白聽得有些好笑,正想摸出手機給處于輿論中心的南栀發微信,身後突兀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一對人影從階梯上緩慢走下來,循着票找到座位。

走在前面的,是個穿着帽子上有粉紅色兔耳朵衛衣的女孩,微卷的空氣劉海,眼睛大大的,看起來很年輕。

跟在女孩身後的男人,年紀卻比女孩要大一些。一身純黑色的棉質襯衫,紐扣扣到最上面的那一個,嚴整得一絲不茍,和女孩在裝扮上有迥然不同的風格。

反差而互補?

這倆人的座位剛好只和林軟白隔着一條狹小的過道,男人在臨過道的座位上坐下來,眉目裏有掩蓋不住的困倦之色,一坐下便立馬閉上了眼睛,似乎是想循着空隙補下眠。

林軟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越看越覺得眼熟,奈何死活想不起來他到底是誰,唯獨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曾有緣見過他一面。

“怎麽了?”天蠍座湊過來問。

“沒什麽。”她搖搖頭,打開微信,給南栀發微信,慣常的是給她發讓她比賽加油的話語。

音樂聲漸漸停了,燈光砸落,主持人的身影從升降臺上出現,聚光燈牢牢地投向賽場。

粉絲的歡呼聲從四面八方升騰碰撞,分貝直達巅峰。林軟白覺得耳朵有些疼,揉了揉,轉過頭去。

男人似乎被巨大的分貝聲吵得有些許不耐煩,注定補不了眠,只能把眼皮掀開,瞳眸肅冷。

身旁的兔耳朵女孩從口袋裏摸出一卷嶄新未開封的荷氏薄荷糖,小心翼翼地遞過去,“很困?吃嗎?”

男人沉默了下,目光劃過她手中的糖。

“謝謝。”

簡短的回應,聲音是富含磁質的低沉,幽深而冷傲。

他伸手把它拿走,撕開,輕微的拆開包裝的聲音,糖紙的摩擦聲在此時幾乎捕捉不到,卻讓林軟白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她突然醒悟過來。

為什麽她會覺得他眼熟了。

因為這個人,她前幾天,還在南栀的手機上見過他的照片。

這不就是那個北什麽嗎?

對,漠北,是他。

可時間上已不容許她過度思考,這時比賽宣布開始,解說就位,選手坐上卡座,在彼此密閉的玻璃隔音室內,戴上耳機,做着最後的設備調試。

鏡頭給到南栀的時候,她正半低着頭,左手調整着耳麥,表情寡淡,緩慢地在和隊友交流着什麽。柔黑色的長發半挽着披在肩頭,随着她的動作輕輕垂落下來。

有口哨聲和尖叫聲同時響起。

攝影師或許是偏愛于她,遲遲沒有挪開機位,給了南栀一個十足的長鏡頭。

“南南長得真顯小,特別像我高中時代的校花。”

“什麽叫顯小?人家本來就小,才19歲吧好像。”

“我19歲的時候在幹什麽?還在讀大學。”

“南神早就念完大學了啊,腦子聰明,跳級念完的,跳個級跟跳着玩兒似的。”

後頭已經有粉絲熱烈地讨論開來,不懂得控制音量,聲音大得連前排都聽得清清楚楚。解說樂得見此,紛紛在對南栀的職業生涯做着簡單介紹:年度最高擊殺記錄保持者、戰隊積分最高貢獻、年度最佳狙擊手……光環稱號一個接一個,眼花缭亂,卻彰顯着她在PCPI裏絕對的統治力。

男人掀開眼皮,視線淡淡挪過,落在大屏幕中少女的面孔上。

歷來困倦的目光,在此時,終于清明了些許。

這樣令隊友安心、令對手喪膽的存在……

卻僅僅只是在自我介紹時這樣說:我技術還不錯?

第一局,NUO戰隊排名第一,隊伍總擊殺26人,成功吃雞,總排名穩居首位。

第二局,NUO戰隊幾名隊員繼續保持着良好的手感,排名沒有下降。

第三局,南栀開局把落腳點選在學校教學樓樓頂,落地即持槍擊殺3人。但大後期由于小克走位失誤率先被對手狙死,卡着走位把NUO反包在線內。到結束時,NUO戰隊單局積分555分,排名第二,總排名雖然還在第一,但積分已經和第二名相隔不遠。

結束後,南栀切開面板看了眼,語氣平靜:“555分,這分數真嘲諷。”

深知自己是罪臣的小克額頭開始冒汗:“南南,我錯了。”

第四局,所有人都能覺察出,NUO打得異常暴躁。

無論是開局選點,守株待兔地一鍋端掉MKL戰隊整隊;

還是到中期,利用裝備上的優勢和南栀的超準槍法,擊殺15人。這時候NUO戰隊已經累計送34人歸西,以巨大的優勢穩居積分榜第一。

最後更是利用地形上的險要,南栀直接把最後一名對手摁死在槍杆底下,成功吃雞。

總積分上,又和第二名直接拉開幾十分的差距。

上半場結束。

“南南這把真暴躁,好害怕。”小克笑嘻嘻地摘下耳機,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手掌朝坐在他身旁的少女頭上伸去,然而在觸碰到少女頭頂的前一瞬,又被那擡起來的兩道冰冷視線一掃,秒慫地縮回手來,“MKL這把開局五分鐘內就團滅了,游戲體驗極差。”

南栀哼了聲,沒接話。

Bobby喝着咖啡:“要我是MKL的人,這會的心情肯定差得想上天臺。”

隊友還在七嘴八舌地講着廢話,南栀已經站起來,理了理隊服,率先推開玻璃門,往後臺的方向走去。

後頭幾名隊友無奈地看着她的背影。

明明是隊裏最小的人,又是女生,最有資格成為團寵,卻偏偏性格冷得能凍死人,講話惜字如金,表情更是懶得給。

教練迎上來,手中攢着黑色的小筆記本:“趁着休息時間,我們複下盤?”

“複什麽盤啊別複了?”小克依舊笑嘻嘻的,“今天南南狀态特別好,有南南帶躺,哪裏還需要複盤?”

Bobby:“你只想被帶躺,你是條鹹魚。”

教練:“555的分數裏,有250是你貢獻的吧?”

小克:“……”

南栀甩開衆人,先去的洗手間。

她昨晚由于生物鐘的原因,失眠了,戴着耳機聽着漠北的歌到大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此時眼底下有淡淡的青黑,眼睛也睜不開,她用冷水打濕手背,揉了揉眼眶。

那次見面後,盡管她把微信號寫在紙條上遞給了漠北,卻也沒對他能夠主動加她微信抱有太大的奢望。

所以到最後,她等了好幾天,發現他真的沒加,或許早就忘記,也并沒有很失望。

本命這種存在,本來就是可望而不可即,遠遠看着就好了。

南栀嘆了口氣,走出來,沒找到随行的工作人員,只好自己從口袋裏摸出幾枚硬幣,到大堂裏的自動咖啡機面前,選中最苦的那一款,把幣投進去。

咖啡機裏傳來流水的聲音。

她惦記着還要回去複盤,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鎖屏上的背景圖是漠北的Q版畫像,她用了很多年,也沒有換掉過。

把手機按暗後,她擡起頭,卻始料未及地愣了愣,目光怔怔地看向從過道盡頭走出來的那道身影。

男人穿着純黑色的襯衫,嚴實地扣住所有扣子,右手插在口袋裏,神情漫不經心。

右手上粉嫩嫩的挂件動了動,女孩毛茸茸的腦袋蹭着,幾乎把整個人的重量都交在他身上,伸長脖子和他商量:“我想喝奶茶。”

“這裏只有自動售賣機。”漠北的聲音帶着些無奈。

“那就阿薩姆奶茶。”

身後的咖啡機傳來滴滴的提示聲,滾燙的咖啡注入紙杯裏,苦澀的香味萦繞在鼻尖。南栀有些如夢初醒地回頭去取,猝不及防地手指貼上紙杯,燙得她想避開,卻沒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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