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三月末,春寒料峭,酉時未到,天邊已經聚集層層黑雲,烏壓壓地一片摞着一片讓人看着喘不過氣來。

少頃,大雨傾盆而至,水珠密密麻麻地狠狠砸在屋頂、窗戶、石板路上,一把把油紙傘展開,路人行色匆匆,都趕着回去避雨。

大啓國皇宮內,外面的風暴似乎絲毫影響不到宮殿裏的人,連一絲半縷的水汽涼意都滲透不入。

緊閉門窗的福寧殿裏靜悄悄地,精致玲珑的鎏金雕龍香鼎立足于一側,如往常一般燃着安神香,地上鋪着厚厚的毯子,不遠處明黃色紗制帷幕垂至塌下,裏面依稀可見一道黑色的身影。

塌前德順正恭敬地站着,而在這座富麗堂皇的宮殿中央,卻有一人已經俯身跪在下首多時。

跪着的人早已習以為常,心中知曉這不過是對方磋磨他的一貫伎倆。

“陛下,沈公子到了。”

昨日陛下又是整夜失眠,雖然德順現在有心想讓陛下再多睡一會兒,但是想起過往陛下的再三叮囑,他還是在床前再次輕聲喊道:“陛下,沈公子已經等您多時,今日天色已暗,他明日就要啓程了。”

洛祁意識模糊間,忽然聽到不遠處有什麽人在說話,他翻了個身擺了擺手,想要揮掉這煩人的嗡嗡聲。

然而過了一會兒,那道尖細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陛下……

沈公子……

洛祁艱難地轉動大腦緩慢思考,迷茫中不自禁地脫口而出:“沈公子?”

“是呀陛下,沈公子來向您辭行了。”聲音再次在身旁響起。

“沈公子……沈秋辰?”洛祁頭沉甸甸的,他費勁地坐起身,睜開眼地瞬間就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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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他環顧四周,陌生的環境,各種古色古香的器物,這分明已經不是他原本所在的地方了!

他明明生活在一個現代社會,昨晚還在加班工作,只不過突然眼前一黑,後來就失去了意識。

并且沈秋辰……那不是書裏的人物嗎?

難道如今是在夢裏,那是不是再閉上眼睜開眼就能醒來了?洛祁想着就要再躺回去。

然而簾外傳來一道如玉石碰撞般清泠的聲音,打破了他的幻想。

“草民沈秋辰拜見陛下。”

沈秋辰?洛祁聽到後只覺得眼前又要一黑,他擡起右手狠狠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

“嘶!”

瞬間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這竟然是真的!不是夢!

洛祁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穿進了猝死前看過的一本嗯披總|受小說裏,并且以目前情況來看他好像還成為了書中大啓國的暴君、本文的炮灰攻三、将主角受沈秋辰推下深淵的罪魁禍首,和他同名同姓的人渣洛祁?

艹,而且還恰好挑準了沈秋辰辭別的這個時機……

洛祁的內心飙出一串芬芳,他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種情形下與自家二次元崽子實現了第一次如此不美好的見面。

原着小說是本嗯披文,洛祁當時在看書時就深深喜歡上了沈秋辰這個如谪仙般清冷堅韌的人物,直呼天人,對其憐愛有加,并且無數次想要把那些對自家崽子強取豪奪、圖謀不軌的渣攻們給咔嚓掉!

結果沒曾想……如今自己成為其中之一的暴君也就算了,但是……嗚嗚嗚,為什麽不能再早一點過來?

洛祁在內心哀嚎,好歹也給他一個英雄救美的場景出現啊,要不然怎麽和自家乖崽拉近關系?

而現在,呵,別說親近了,不漲仇恨值就謝天謝地了。

畢竟在書中此次辭行可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告別,而是暴君特意為沈秋辰設下的一個圈套。

暴君派沈秋辰前往楚國,讓他臨行前進宮辭別,卻事先在自己寝宮中點燃的熏香裏,放上了會令人情迷意亂的東西。

并且還讓宮人在殿外故意将水灑在沈秋辰的衣服上,以帶他進內殿換衣服為借口,将其領了過來,欲強迫沈秋辰獻身,最終奪走了沈秋辰的初次,還在之後借花獻佛将沈秋辰又獻給了敵國國君。

洛祁回憶完原書劇情,想着書中這幾章接下來香豔糜爛的文字,內心高呼:要死!

而此刻的沈秋辰……洛祁不用再細想也清楚地記得書中的畫面,但他還是不死心擡手,顫巍巍地掀開帷幕的一側,偷偷露出一個小腦袋,果然看到一抹白色單薄的身影正跪在自己床榻下首不遠處!

原本站在一旁的德順見到洛祁一聽到他提沈秋辰,就立刻醒來了,還探出頭來看,心下想陛下果真迫不及待。

那他得趕快退下,可別耽誤了陛下的好事,便立刻開口道:“陛下,既然您已經醒了,那老奴就先退下了,不打擾您與沈公子好好告別。”說完就利索地離開了寝宮。

等等——

洛祁一愣随即伸出爾康手,想要再試圖挽留一下對方,別讓他單獨和沈秋辰待在一起好嗎!畢竟如今這情形怪尴尬的……

孤男寡男,共處一室,傳出去了沈秋辰恐怕清白不保啊!有德順這個“工具人”在最起碼還能緩解一下他和沈秋辰之間的奇怪氣氛。

然而大太監年紀雖大,腿腳卻挺好,離開的背影毫不遲緩,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洛祁發現自己已經挽留不住德順,只能戀戀不舍地收回看向德順早就不見了身影的目光,硬着頭皮開口道:“崽……咳,沈公子。”

說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去,此刻沈秋辰只身着一件雪白裏衣,半披着長發,俯身跪在塌下,屋裏本有些昏暗,但是在燭光的照耀下,可以清晰地看出對方伏在地上的背影,單看到這就知其必定是仙人之姿!

洛祁心中一動,不過對方自方才那句答話之後便再無動靜,好似不存在一般。

他清了清嗓子繼續道:“沈公子……你好啊……”

反正一切糟糕的事情都還沒有發生,那麽如果他以後對沈秋辰好些,是不是就不會被厭惡,洛祁出神地想着。繼而又信心滿滿地肯定,乖崽一定不會怪自己的。

畢竟沈秋辰是那麽溫柔良善的一個人,對誰都如此掏心掏肺地好。書中即使他對暴君頗有微言,但也仍然盡心盡力在旁輔佐。

洛祁輕快地想着,畢竟暴君所作所為和他洛祁有什麽關系?

他必然不會同暴君一般,以後這樣那樣殘酷對待沈秋辰的,所以自己一定能挽回在沈秋辰心中的形象!

然而自洛祁打過招呼之後,過了良久下首的人也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沈公子……”洛祁想了想再次喊道,對方不會是跪得太久了難受很了吧?

他有些心虛自己之前睡得太死了,之後也沒有及時想到這點,便立刻起身從塌上沿着臺階三步并作兩步,向沈秋辰跪着的地方快步走去。

此時此刻沈秋辰看似平靜地跪在地上沉默不語,但當聽到暴君下榻的聲音後,他的衣袖微微動了一下,悄悄握緊了攥在手中的匕首。

前日傍晚,他突然發起高燒一病不起,直到今日淩晨體溫降下去之後,才慢慢轉醒。

而彼時他的腦中,卻多了一些亂糟糟的東西出來。

多出來的畫面讓他知道,自己原來不過是活在一篇狗血總受虐文裏的主角受。

自今日之後,因暴君所作所為,他餘生都會陷入深淵之中,和那些人渣糾纏在一起,不得翻身。

而此刻高高在上俯視着自己的帝王便是導致一切發生的推手。

想起暴君過往蒼白陰鸷的面孔,看向自己不懷好意的眼神,和被他觸碰手背時毛骨悚然的感覺……以及每次不歡而散時對方那些暗示性極深的話語。

如若……如若這人真的想要像他所看到的畫面裏那樣折辱自己,那他就是拼了這身性命,也不會讓對方得逞,從而淪落到那般境地!

沈秋辰紅着眼死死地低着頭,感受着身前出現的陰影逐漸擴大,直到幾乎完全覆蓋住他的身形。

機會只有一次,他靜靜地想:一定要把握住時機,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他微微松開手随即又再次緊緊握住手中的刀柄。

那匕首是先帝賜予祖父拼死救駕的獎賞,代表着他沈家忠君愛國的榮譽,然而今日卻要成為了他弑君叛國的兇器,何其可悲又何其諷刺!

沈秋辰心中憤懑,他一心想要竭盡全力輔佐帝王,然而這暴君滿腦子想得都是些什麽肮髒東西?

終日不理朝政沉迷玩樂,一個無惡不作十惡不赦的君王……真的值得他效忠嗎?可笑他直到大病之前,還想要為大啓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再聯想到過往關于暴君的種種惡劣行徑和腦海中多出來的那部分書中描述,沈秋辰眨了眨眼睛,一切都快要結束了。

“咳吭,沈公子。”頭頂上暴君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沈秋辰的思緒,他面無表情地緩緩抽出匕首,只等暴君靠近……

忽而,一陣輕風拂過,似是什麽東西落了下來,沈秋辰只覺得身上突然重了些。

——一件衣服落在了他的背上。

衣服?

沈秋辰意識到這一點之後皺起眉微微擡頭,只見眼前一抹白色一閃而過。

那是暴君的雙足,他竟赤腳下榻只為自己披上一件外衣?

白皙嬌嫩的足踩在顏色暗沉的地毯上,顯得格外晃眼,在沈秋辰眼睛掃過之時,極快地微微縮了一下泛着粉意的腳趾。

“春日尚留寒意,沈公子莫要着涼了。”

暴君此刻不同于過往低啞,而如今顯得過于輕柔清亮的聲音繼續響起,“沈公子快快請起。”

沈秋辰察覺到對方後退一步又想要上前觸碰自己的動作,心中不由得一哂,果然還是那個他熟悉暴君,自己過于天真了,對方只要态度緩和一點,心就再次軟了,他再次攥緊了手裏的匕首。

洛祁将外衣蓋在沈秋辰身上之後,本想要伸手扶起對方,但是頓了一下還是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向後退了一步和對方拉開距離,不想讓對方因此而緊張,站定之後餘光中看到什麽亮光一閃而過。

不過具體那是什麽他沒有看清,也未在意,畢竟現在讓他更為在意的是:他還記得書中暴君喪心病狂地把蠢藥點在香爐中,盡快讓沈秋辰出去才是。

于是便斟酌道:“要不沈公子先去偏殿等着,順便換身衣服,過會兒我這邊收拾好了就去見你。”

沈秋辰在暴君後退之時,就快速地收回了已經出鞘的匕首,而後又聽到暴君說得話不由愣了一下。

讓宮女将水灑在他衣服上,然後引他入寝宮,這不是暴君故意而為的嗎?既然當初如此算計,現今又為何惺惺作态。

他仰起頭直視洛祁:此刻的暴君應是剛剛睡醒,一頭烏黑的長發全部散亂着像是上好的綢緞披在身後,眼尾處泛着紅,尚有些淚珠挂在長長的睫羽之上。

對方只着一身黑色裏衣,領口松松垮垮地大敞着,露出了大片的白色肌膚和隐隐約約的點點粉色。

再加上有些慵懶的聲音,居然讓人覺得暴君如今看起來非常地柔軟……可欺……

這和他之前的設想完全不一樣……

“陛下。”沈秋辰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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