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川胥”其人
夜深人靜時分,花穆兒躺在床上望着屋梁在胡思亂想,突然聽到細微的衣角摩擦聲響,有人在慢慢朝她的床鋪走過來。
這千梅山莊裏除了她和“秦川胥”就沒其他人,而且他身上老是有一種淡淡的幽香,平常和院子裏臘梅的香味混在一起,察覺不出來,可一旦是這樣封閉的空間,立馬暴露無遺。
他這麽晚潛進她房間幹什麽?
花穆兒趕緊閉上睜了半宿的眼,手不自覺地捏緊,莫名地有些緊張。
“秦川胥”肯定不是來對她行不軌之事的,他們倆獨處了這麽多天,要下手早下手了,而且憑她對他的了解,他壓根不是風流鬼登徒子之流,最多只是言語輕佻了點,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個好人……所以她才不懂他為什麽三更半夜來她的房間,還是在她睡着的情況下。
她閉上眼,雖看不見,可其他感覺更為靈敏了。
“秦川胥”先是給她理了理被子,掖了掖被角,然後停了許久,突然沖着她輕輕地叫了一聲:“梅姑娘。”
花穆兒以為周圍還有其他人,以為他叫的是其他人,于是等着旁人的回應,可是四周靜谧,偌大的千梅山莊,除了她和“秦川胥”,哪還有第三個人在?
難道說,他、他這一聲“梅姑娘”叫的是自己?
可自己并不姓“梅”呀,就是跟她長得極為相像的正牌千金也是姓“楊”……
她突然想起,好像“秦川胥”從來沒問過自己的名字,也從來沒叫過自己的名字,一直都是用“卿卿”代稱。
怎麽回事?
第二天,花穆兒跟他吃飯的時候,狀似無意地提起她認識一個“梅姑娘”,他很明顯地怔了一下。
第五天,她實在受不了,要去跟他提出回家跟玉禪王團聚的事,無論如何一定要讓他送自己下山。
來到他的房間,出乎花穆兒意料地,都日上三竿了,他竟然躺在床上,這麽懶可一點兒都不像他。
正準備過去嘲笑他一番,卻看到他的手上抓了張薄薄的東西,她納悶地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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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東西是肉色的,很貼近人皮膚的顏色,同時質地又細膩又輕薄,她怎麽覺得這東西那麽那麽像人皮呀,還是說……其實就是人皮!
“啊啊啊!!!”
尖叫聲震徹雲霄,“秦川胥”一個激靈,從床上跳起來:“怎麽回事,天塌下來了?!”
花穆兒避開他老遠老遠,表情很複雜,又是害怕又是嫌惡,指着他手裏的東西,聲音顫抖道:“你手上拿的是什麽?”
“這個……不是什麽。”他看了一眼手上的“人皮”,心虛地把它往懷裏一塞,“卿卿,你大清早地擾人清夢,是不是肚子餓了?走,我們吃飯去。”
“你別過來,你太恐怖了,竟然把人皮剝下來,還随身攜帶,還抓着睡覺,你就是個死變态!我要離開,你快點放我走,我再留到這兒,我肯定會變成個瘋子,我要回家找夫君,啓由,啓由快來救我!”
花穆兒可不是戲精,她是真害怕,害怕到毛骨悚然。
偌大的千梅山莊裏為什麽除了他們倆之外一個人都沒有,很難保證不是被“秦川胥”殺光了,然後他就把他們的皮一層一層剝下,當做戰利品随身攜帶……她會不會是下一個被剝皮的受害者?
“啊啊啊!!!”
“你鬼吼鬼叫做什麽?這不是人皮,這是面具,用特殊的材料制成的,不是從人身上剝下來的皮,你大可放心,真是,把我瞧做什麽人了?我在你心裏就那麽不堪?”
“真的假的,武俠小說裏的那種易容術,武俠小說裏的那種面具?”
“不信,你來看看摸摸。”
“你戴上讓我看了,我才相信!”
“還是不戴了……”
“你不戴就是心裏有鬼,我要立馬下山,哪怕是迷路跌下懸崖我也要離開千梅山莊!”
“诶……你別走……”
“秦川胥”一着急,什麽也不管地把面具往臉上敷,不一會兒,他已經是完全換了一張臉,花穆兒現在不怕了,她湊過來細細打量,覺得這張臉好熟悉,盯了許久許久,終于想起來,一拍腦門叫道:“這不是我的臉嗎?!天哪,你為什麽抓着我的臉睡覺,難道說你……”
“秦川胥”揭下面具,長嘆一口氣:“這不是你的臉,這是另一位姑娘的‘臉’,你只是和她長得很像罷了。”
“啊?你千萬別告訴我,那位姑娘就是梅姑娘。”
“看來那晚不是我的錯覺,你果真是醒着的。”
“梅姑娘到底是誰?”
“她是我永遠失去了,再也無法找回的人。”
這個跟“秦川胥”長得很像的人,真名叫做寧采書,跟《倩女幽魂》裏書生的名字就差一個字,可他跟文弱的寧采臣不一樣的是,他自幼習武。
關于梅姑娘,是他在三年前從山賊手裏救下的一個姑娘。梅姑娘出自書香門第,自幼飽讀詩書,蕙質蘭心,她的爹娘在家鄉水患中為救她失掉了性命,她只得背上包袱去國都尋姨娘這個唯一的親人,好有個托身之所。
誰知路上遇見山賊,幸好得寧采書救下,她便以報恩之名一直守在他的身後,他去哪她就跟到哪。
寧采書那時年輕氣盛,只想到江湖中闖出一番名堂,女人不僅他看不上眼,還覺得是個拖累,誰曾想好心救了個姑娘,她卻把他纏上了,好生煩惱。
盡管路上有個人陪着闖江湖,那個人還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但他當時卻完全意識不到那個人對他的重要性,後來失去了,他才知道那個人是世界上最關心他的人,是最在乎他的人,那段和她在一起的時光是他這輩子最溫情的時光。
後來,他要去繼續追求他的目标,他不管她情不情願,送她走了,直送到她的國都的姨娘家。
她的姨娘一看就是個尖酸刻薄,不好相處的人,他明明注意到了,但他當時太想擺脫她,于是選擇性地忽視,眼睜睜地看着那個尖酸刻薄的女人把她帶走。
他永遠忘不了她被扯着進入那個破落小院,還一直回頭來看他的乞求眼神。
說起梅姑娘,只覺得自己可笑,他只知道她的姓,卻連她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
他記得她當時說過她的名字,但他當時沒想和她扯上什麽關系,無心聽,而到現在,無論如何絞盡腦汁地去想,也想不起來。
“那你後來去找過她嗎?”
“去了,我快走出國都的時候就後悔了,折身回去,卻發現她已經被逼死了。”
“好好的怎麽會被逼死?”
“在我走之後不久,她姨娘就把她賣到了青樓,她抵死不從,咬舌自盡未遂,便趁夜深人靜的時候,将白绫繞過房梁……死了。”
寧采書緊緊地捏着手裏的面具,垂着頭,情緒低落到了極點。
花穆兒瞅瞅他的黯然神色,她能感受到他的懊惱和後悔,雖心中不忍,可再悔不當初,這世上也是沒有後悔藥的。
她沉默了一會兒,問起這面具跟梅姑娘的淵源。
寧采書接着道:“或許你不知道,兩年前的我是出了名的采花大盜,我總是把與梅姑娘長得相像的人擄來。”
聽到他曾經是采花大盜,花穆兒還驚了一瞬,但那些女子跟梅姑娘長得相像,那就能理解了。
寧采書知道梅姑娘死之後,內心自責又失落,跟個游魂樣混跡于賭坊酒館,直至有一日,在酒館裏看到個姑娘被流氓調戲,他自嘲地喝了一口酒,就他現在這麽個爛人有什麽管閑事的資格,他把一個女子逼上絕路,他和在場的幾個流氓有什麽區別?
但是情況愈演愈烈,那個女子沖着他撕心裂肺地呼救,努力爬着掙紮着過來,還是被那幾個人拖回去。
他不經意間看了一眼,對上那雙淚眼汪汪的眼睛,猛地生出幻覺來,好像是梅姑娘在看着他,在向他呼救,在乞求着他救她……
他提起酒缸,一把砸過去,便開始出手教訓那些流氓,把那個衣衫不整的女子救了下來。
當那個女子眼裏落滿星星對他說着要以身相許的話時,他想起了梅姑娘。
同樣的事怎麽能上演兩次?
于是他猛地灌下一壺酒,讓那個女子滾。
☆、過眼雲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