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過眼雲煙

那個姑娘被他的一聲“滾”吓着了,知道他不是好惹的人,但她沒想過放棄,仍是跟在他後面,該幹嘛就幹嘛,常常是他沒錢喝酒了,她就暗暗地遞錢給店家讓送酒去。

為了不讓悲劇重演,寧采書當機立斷,離開了那個地方,再也沒回來過。

國都有個捕頭,兢兢業業,說到做到,做下的決定從不輕易改變。

某一日因為寧采書劫法場,還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生生地把人給劫走了,他覺得自己的臉被狠狠打了一巴掌,從此後對寧采書窮追不舍。

他認為就是不吃飯不睡覺,也一定要讓寧采書這個狗娘養的下十八層地獄!

終于等來了這一天,寧采書被他設計,請君入甕,看着快要被逼上絕路時,這場追殺終于要落下帷幕時,玉禪王微服私訪,卻在偶然間救下人。

捕頭心中怨恨不已,心中不甘,卻迫于玉禪王爺的身份,不得不放了人,但這時的寧采書已經是身受重傷。

可寧采書被救回來之後,并不感激玉禪王的救命之恩,還頗有些欠債鬼來讨命的架勢,但玉禪王沒跟他計較,把他安置在一處清幽小院,平日送上些飯食,命人配傷藥,讓他養傷,偶爾來看上一看,其他的一概不問。

漸漸地,寧采書也覺得無趣,開始收起那不耐煩的嘴臉,他這下還覺得玉禪王這個人不錯,也慢慢地将他的遭遇說給玉禪王聽,他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再看看梅姑娘的那張臉。

玉禪王聽了沒做任何評論,只是提起他認識一個人。

那個人他會做面具,面具能完美地複刻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的臉,栩栩如生,或許能有重新見到梅姑娘的機會。

寧采書的臉比任何時候都要神采奕奕,趕緊讓玉禪王把那個人引薦給他。

人來了,是一個七十歲的老頭子,乍一看,瘦弱幹癟,平平無奇,但那雙手白嫩修長,與他的臉和身材完全不搭。

他不過在城裏開了一家包子鋪,整個人的遭遇再普通不過,不是驚天動地的大人物,就是一個身有所長的平頭老百姓。

他說他揉了大半輩子的面粉,只是個俗人,手下功夫再出神入化,也是個賣包子饅頭的破老頭子,只是承蒙王爺賞識,能做點有用的事。

說話間,他手心裏托起一張薄薄的東西,往臉上一敷,竟是與寧采書的臉一般無二,連鬓發中藏了芝麻大小的小痣都完美地複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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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采書欣喜地求這老爺爺做梅姑娘的面具,但老爺子犯了難,這既沒見到真人,又沒有畫像,這公子連她的長相也只記了個大概,完全沒法具體詳盡地描述梅姑娘的相貌特征,他就是神人也無法做出這一張面具呀。

眼看着冉冉升起的希望又重歸灰燼,玉禪王提議道,不妨讓寧采書跟着老爺子學藝,讓他自己做,這樣才能做出他心中梅姑娘的樣子。

老爺子瞧見寧采書十指修長,不肥不瘦,不粗不細,一切都剛剛好,是做這門手藝的好手,便同意了,不過得先拜師。

寧采書考慮許久,最終還是答應了。

通過兩年的刻苦學習,再加上他自身的天賦,他手下的技巧已經是出神入化,就連老師傅都感慨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他這苦練了二三十年的功夫被寧采書兩年就學了去。

老師傅已經沒有什麽可以教給他的了,他曾經以為只要學會了易容就可以重新造出一個梅姑娘來,誰知在真正學會的那天,他卻遭遇了有史以來最大的難題,因為時間跨度太長,梅姑娘的五官在他的心裏早已模糊,她整個人在他的記憶中,只不過是一團影子,他不知從哪下手。

常常就是呆坐一天,但無論如何,他就是邁不出第一步,一月過去,仍是無果。

此時,玉禪王提醒他,既然閉門造車不管用,何不出門雲游,去大千世界看看,興許能碰上一兩張長得與“梅姑娘”相似的臉也不一定。

他得了啓發,便一身輕裝,走遍了大江南北。

偶爾遇見感覺相似的姑娘,便把她們擄來,細細打量,可他沮喪地發現,她們有時候只有眼睛像,有時候只有鼻子像……擄了不少人,卻沒一個真正相像的,不僅如此,還惹了一身騷,雖然最後他仍是把人完整無缺地送回去,但他“采花大盜”的名號早已傳揚開去。

“我同情你,真的。”花穆兒翻了個白眼,“不過,你扪心自問下,你做的這些事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事嗎?”

“你要知道,這世上有許多事都是身不由己,不過幸好我遇見了你,不論是長相,還是感覺,你和梅姑娘都是那麽像,老天爺總算待我不薄。”

“所以你就把我擄來,按照我的臉做了一張面具出來?”

“不、不對,你不是我擄來的,你是我救來的。”

“怎麽回事?”

“那日,我路過溪邊時,看着有個黑胖子在洗手,他背後不遠處的溪石上有個被綁着還昏迷不醒的姑娘,就是你,我順手就帶回來了。若不是我,你恐怕現在身處哪個山頭的小黑屋裏,或許被關着,或許早就成為了某個山大王的女人。不僅不感激我,還出言嘲諷我,卿卿,你着實有些忘恩負義。”

“那好,現在面具做成了,你天天抱着面具睡覺,現在終于是如你所願,你幹嘛還不放我走?你讓我感激你,你也得做出讓我感激你的事吧?”

“我一個人在山莊很無趣。”

花穆兒順口就接了話:“那你就下山玩去呀。”

“山下沒有值得我留戀的東西。”

“所以你就讓我在山莊裏陪你?你可真要臉呀,我又不是你的誰,我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的夫君,總不能為了個萍水相逢的你抛棄我的生活圈子吧?”

“經過半個月的相處,在卿卿心中,我只是個萍水相逢的人?”

“那我問你,你知道我叫什麽名字嗎?”

“卿卿……”

“你看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不是萍水相逢,難道還是過命的交情呀?”

“我話都沒說完……穆兒,你叫花穆兒,真以為誰不知道呀?那麽振振有詞,那麽急迫地打斷我的話,我看你巴不得撇清我倆之間的關系。”

花穆兒尴尬了:“……你從來都沒問過我名字,怎麽知道的?”

“玉禪王說過……話說回來,你能嫁給玉禪王,還有我的一番功勞在裏面。”

“咦,怎麽說?”

“我記得兩年前的某一天吧,他來小院找我的時候,情緒低落,我那時瞧着他的樣子,不知怎麽就想起了剛剛知曉梅姑娘……死、死訊消息的我,突然就泛起了同病相憐之感,于是請他喝酒。喝了幾壇之後,看得出來他有了醉意,我就問他到底因為什麽,他說他最近很煩惱,先前有個姑娘對他死纏爛打,覺得很煩,可突然整個人不見了,他心裏又像缺了一塊,空落落的,為了緩解他的愁緒,我就再次跟他講了我和梅姑娘的故事,他聽了之後沉默很久,看他沒反應不作為,我就覺得焦灼,于是搖着他的肩膀,讓他從我身上吸取教訓,不要等到徹底失去了才後悔莫及,悔不當初。然後他就走了,過不久大街小巷傳遍了皇上賜婚玉禪王和相府千金的消息。你說,你們能成親是不是我的功勞?”

寧采書期待地看着花穆兒,期待着花穆兒手把手地拉着他,訴說她的感激涕零,可老半天過去,花穆兒不僅沒反應,周身氣壓還連降了幾個度,吓得他一哆嗦:“你怎麽不說話?”

“我就說他為什麽會和我突然成親,明明先前表現出來的都是對我的不耐煩,怎麽會和我成親,我還以為他是終于意識到自己是愛我的,才和我成親的,結果是因為……你說服了他,我就說他怎麽對我都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态度,即使成親了,也老是不回家,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你怎會如此想?你們這些姑娘家腦子裏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麽呀?”

“強扭的瓜不甜,我為什麽這麽晚才明白?”

“花穆兒,你冷靜想想……不、不對……那你現在知道了玉禪王和你成親,不過是為了讓自己不留下遺憾,并不是出于愛你的目的,那、那你還會回到他的身邊嗎?”

寧采書看着花穆兒和梅姑娘一般無二的臉,突然靈光一閃,他何不趁此機會永遠地把她留在身邊呢?

若早知道花穆兒與梅姑娘相像,他當初肯定不會勸玉禪王抓緊她,和她成親……現在兜兜轉轉,花穆兒來到了他的身邊,這是上天的照拂,他不能解開花穆兒心中對玉禪王的誤會,世上可沒把送上來的人推到別人懷抱的道理。

“不會,當然不會,只不過我欠他一樣東西,還給他我們就兩清了,以後再無瓜葛。”

“什麽東西?我幫你去送。”

“不,這件東西只能我自己去送。”

既然他那麽想要孩子,喜歡孩子,那她成全他。

那個道人說過,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只要她為他生下孩子,她就會死去,讓她慎重決定。

先前她覺得玉禪王是愛她的,若是為了生個孩子就死了,也太不劃算了,他們還有那麽多美好的日子要過不是嗎?更何況,她想讓他快樂,不想自己的死讓他傷心難過。

可現在看來,是自己想多了,既然他并不愛她,那麽永遠地失去她,也不是一件難過的事。

有人說過,君子有成人之美,那她就做一回君子,成全他,也放過自己。

☆、生子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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