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7)
什麽東西絆倒,一把倒在床上,他還沒來得及揉被床檐咯着的腰,花葶煙就撲上來了。
她濕淋淋的頭發四處散落,一滴水順着發梢滴下,滴在他的臉上。
她的眸子黑亮得出奇。
說不出是什麽情緒,他仰頭親了上去……
半個月後
收到了她從西山寺回家的消息,他抛下書本就往花尚書府趕去。
花葶煙指揮着紫夕搬出被褥來曬,紫夕忙進忙出,她則揪着塊素白被單磨磨蹭蹭,腦子一片混亂,不知在想什麽。
“葶兒。”
她才擡眼,就看見子清一襲白衣,從高高的院牆飛身而下,嘴巴微張,剛要說些什麽。
他就隔了薄薄的被單吻将過來……
“我好想你。”
“聽說,西郊的月老廟很是靈驗,只要相愛的兩個人系上同心結就可白頭到老。”
“我陪你去。”他給她畫完最後一筆眉,順勢摟住了她,在她額上留下清淺的一吻。
第二日,他們去了月老廟,拿過同心結就往樹上抛,可怎麽也抛不上去,最後只抛在了最低的一根樹枝上,兩個人臉色都不好看。
花葶煙像是預感到了什麽,心情低落得厲害,子清見狀,輕點足尖,取了最低樹枝上的同心結,上下翻飛,直直地把同心結系到了最高的一根樹枝上。
他滿以為葶兒這下會重展笑顏了吧?結果她氣得滿臉通紅,聲音哽咽得厲害:“你知不知道,不誠心的結果是兩個都沒有好下場?!”
Advertisement
他後來才知道,同心結必須得兩個有情人手扶着手,心中默契,一起丢上去。
挂在最低的樹枝上,起碼也是有緣分的。
可他為了揀高枝,生生地拆散了這段緣分。
他們現在終于互不叨擾了……他可滿意?
子清心裏很煩躁,葶兒生他的氣,不準他先去找她。
他閑來無事,兜兜轉轉,又到了他們初識的書鋪。
書店老板一看到他,笑眯眯地拉他到一旁,說悄悄話。
他一聽很久沒來的一去二裏,今日到了書鋪,欣喜地三步并作兩步。
葶兒這應該是原諒他了吧?
有一女子伸長了手臂去夠高大書架上的一本書,金色光輝灑在她身上,很是柔和。
這身影……
不是記憶中的瘦削清麗,子清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但他還是走過去幫她拿了下來。
她接過書的時候,沖他粲然一笑,子清怔住,腦子空白一片,只聽見書店老板走過來,介紹道:
“她就是你最喜歡的詩人——一去二裏,花葶心。”
花葶心……
一去二裏不是葶兒,而是她的妹妹……
花葶心!
子清感覺整個頭都大了。
他一直認錯了人,喜歡錯了人,是、是嗎?
☆、一去二裏4
“皇上就講到這兒,娘親,後來如何?他到底選了誰?”
“他現在身為一國之君,後宮佳麗三千,我嫁作人婦,又有了你……還能怎麽選?”她的手無力滑落在旁,臉上表情晦暗不明。
“那……在他心目中,所謂虛無缥缈的執念真的比你這個真真實實存在的人還要重要?”
“他那時年少,意氣風發,很多事情都弄不明白……我不怪他。”
“花葶心呢?她明知道你與皇上情投意合,她竟也肯了?”
“她……罷了,各人有各人的命。”
她家娘親說話藏三掖四,一點兒都不痛快,她還是趕緊去宮裏問清剩下的事吧!
“娘親,我有事先走了,你繼續留着曬太陽吧,穆兒先告退了。”
花穆兒已經邁出了腳步,可又突然想到了什麽,回轉身來問她娘親:“娘親,一去二裏真是花葶心嗎?”
“是她,為什麽這麽問?”
“不知道,就覺得心裏堵得慌。”花穆兒揉揉胸口,怎麽也揉不散那團愁緒。
她自顧自地往前走,留下她娘親在身後。
她的身後,花葶煙雙目無神,目光呆滞,盯着一簇陽光眼也不眨一下。
原來他喜歡上一去二裏竟是因為那首詩……
不禁心中百感交集,一行清淚劃下略帶風霜的臉龐,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璀璨奪目。
花葶煙嘴角微微上揚,笑得很是明媚開心,那一刻仿佛回到了二十五年前,只是眼中洶湧的淚水絲毫未減。
如果他明白,從始至終,他愛的都是她,那就好了。
二十三年前。
“葶兒,你這肚子,爹怎覺得大了許多?”
花葶煙不見慌亂,只是淡淡應道:“冬日寒冷,不自覺吃得多了點。”
花尚書會意:“原是吃得多了……”
花葶煙還準備說什麽,擡眼就看到子清身形狼狽地闖進來。
他來做什麽?
她爹還在這兒呢!
花葶煙攥緊的手心冒出汗來。
花尚書驚了一瞬,趕緊施禮恭迎:“參見殿下,不知殿下此來寒舍,所為何事?”
子清看也不看花尚書,徑直來到花葶煙面前,嗓音是刻意壓抑過的冷淡:“你告訴我,你到底不是一去二裏?”
花葶煙奇怪:“不是,一去二裏是舍妹。”
“那你為何從未告訴過我?”
花葶煙莫名其妙:“你從未問過,我如何告訴?”
花尚書一頭霧水:
著名詩人一去二裏竟是自家的女兒花葶心?
殿下是認得自家女兒花葶煙的嗎?
她們姐妹倆一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怎麽都如此地出人意料!
子清眼神沒從花葶煙身上移開,卻叫道:“花尚書?”
“臣在。”
“本殿下是來向花尚書求親的。”
花尚書額頭上冒出汗來:“求、求親?臣有兩個女兒,不知……”
今日看殿下與自家大女兒的互動,心下已有了定論,但出于禮數,雖明知多餘,卻仍是要問一句,誰知……
“尚書大人面前這位小姐……的二妹,花葶心。”
“什麽?”花尚書久久不能回過神來,“殿下是否記錯了名字,其實應該是花葶煙……”
“沒有記錯,本殿下要求娶的是詩人一去二裏,不是花葶煙。”
花葶煙強顏歡笑攔住花尚書:“爹,殿下說什麽便是什麽。”
“葶兒,你……”真的和殿下一點兒關系都沒有麽?
“爹,前幾日不是有人來求娶我嗎?你去回複他,就說我答應了。”
“葶兒,你可知那人是誰?”
花葶煙的目光明亮且堅定:“不管那人是誰,我都嫁定了。”
花尚書看兩人頗有賭氣的意味,也是心裏焦灼。
“葶兒,你可想清楚……”
“女兒想得很清楚。”
兩人的大婚選在了同一日,子清前腳接走了妹妹花葶心,楊侍郎後腳接走了姐姐花葶煙。
蓋頭下的花葶心笑靥如花,臉上是說不盡的甜蜜;蓋頭下的花葶煙淚流千行,輕撫略微突起的肚子,哭得梨花帶雨。
高頭大馬上的子清殿下冷着一張臉,敲鑼打鼓的喜悅半分也未感染到他。
棗紅駿馬上的楊侍郎,套了一身大紅喜袍,懷中大紅繡球,笑容滿面,縱使一張粗笨的臉也顯得整個人意氣風發。
⊙⊙⊙
花穆兒沒注意前邊有塊石頭,被絆了一下,傾身摔到在地,頭不知撞倒了什麽,傳來一陣鈍痛,她雙目一閉就暈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夢,她竟然在暈倒的時候做了一個夢!
她醒來的那一刻,就是飛速爬起跑往皇宮。
一去二裏是花葶心沒錯,但引起皇上注意的那首小詩,卻是她娘親花葶煙所寫!
花葶煙與皇上的分離都是她妹妹花葶心從中作梗!
她娘親與皇上徹底決裂時,已經懷上了他的孩子!
上次皇上聽她說二十歲,很是遺憾地來了句“晚了兩年”,可她真的是二十二歲!
她……會是皇上與她娘親的女兒嗎?
她猛地拍了一下自己腦袋,她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麽,她可是來自現代社會21世紀的花穆兒,不是相府千金楊穆兒。
扮演久了還真以為自己是她?
就算有什麽可能,都是楊穆兒的事,跟她花穆兒有什麽關系?
不過她真好奇,皇上知道了那首小詩是花葶煙所寫,而不是那傳說中的一去二裏所寫,臉上究竟會是個什麽表情?
她心裏既惡毒地期待,又免不了世事滄桑的凄涼。
她是摔倒在園子牆角隐秘處,平日裏無人來,她做了多久的夢,也就在地下躺了多久。
若她醒來那一刻腦子裏不全是夢,而是有一絲理智的話,她也不會用雙腿跑到皇宮,而是選擇坐馬車,這樣也不至于因身體虛弱暈倒在大街上。
等她再度醒來的時候,是在相府,她現在可沒空去探究誰把她送回來的,因為腦子一片空白。
明明有什麽重要的事,但她偏偏捶破腦袋也想不起來。
每每靈光一閃,快要想起的時候,頭又會一陣眩暈,好不容易積聚起來的記憶頓時一拍而散,絲絲縷縷又重回深處去,仍舊是一片空白。
“穆兒,你看你額頭上還流着血,你就歇息吧,別瞎折騰了。”
花穆兒想起還要去向皇上求情,放了玉禪王,無情地拂開她家表哥:“我有要緊事,得進宮一趟。”
岳表哥知道她是為了玉禪王,心裏很是不滿,但他表妹前後如此矛盾的表現,想必也是有緣由,只得作了妥協。
護送到了宮門口,花穆兒憑着皇上賜給她的玉佩進了去,岳表哥沒有玉佩,也沒有令牌,被禁衛軍擋在外面。
沒法兒,他只得在宮門外從日挂高頭等到了日薄西山。
“說來那個玉禪王也是怪。”
“怎麽了?”
兩個出宮采辦歸來的宮女攜同路過,正眉飛色舞地交談着,岳表哥等得無趣,一聽到“玉禪王”三個字,不禁高高地豎起了耳朵。
“我聽我那當獄卒的表哥講,玉禪王下獄後,皇上當天晚上就去大理寺看他了,要放他出來。”
“這不挺好的嗎?哪真聽那個賤人的話去為難自己兒子?”
“奇怪就奇怪在這兒,玉禪王不僅不出來,還讓皇上延長時間,關他三個月!”
“這個玉禪王,怎麽想的啊?!”
“估計是太孝順了,不想皇上威嚴有損,出爾反爾。”
“也是,玉禪王是出了名的孝子,只是拒婚那事當着那麽多人的面,着實不妥。”
“你看看那母老虎,你要是玉禪王,你敢娶?”
“我可不敢,娶回家可真是雞犬不寧!”
兩個人進了宮門,随着越走越遠,交談聲漸漸消弭。
岳表哥不由得低聲咒罵幾句,那個玉禪王陰險得很,自己想下獄,拖累穆兒,現在又用姨父,用輿論逼迫穆兒為他求情……
他不就是想同穆兒糾纏不清,好在穆兒心裏占據大塊地方嗎?!
既然這樣,皇上賜婚的時候,他幹嘛又要拒婚……真是不知心裏打得什麽如意算盤!
居心叵測!陰險狡詐!
岳表哥心裏正罵得起勁,擡眼就看見花穆兒垂頭喪氣地從宮門裏走出來。
“穆兒,皇上怎麽說?”
花穆兒嘆氣連連:“皇上一開始不同意,我好說歹說,糾纏了好久,他才終于松口了。”
“要放玉禪王嗎?”
“随時可以放,只要我能勸玉禪王出來。”
“什麽意思?”
“就像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玉禪王現在就是那個裝睡的人,他不想出來,誰也沒辦法讓他出來。”
“他還喜歡坐牢不成?”
“興許是……”
“你要去大理寺見他嗎?”
“還能怎麽辦?”
說到這,花穆兒又是哀聲嘆氣,又是淚水漣漣,自己挖的坑,只有自己去填吶。
她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典型的自作自受……又是什麽?
岳表哥帶着花穆兒到了大理寺,已經是傍晚,周圍黑壓壓一片,只有大牢門前燈火通明。
大都朝已經入秋,白日裏雖說還有日頭高挂,不覺得冷,但入了夜,則是陰寒刺骨。
門前鐵鍋爐裏架了幾堆火,火苗高高地燃起,一簇一簇,随着風勢漸漸高漲,在暗夜裏,那火紅的顏色,活像地獄惡魔的血紅嗜人眸子,吓得花穆兒兩股戰戰,再不敢往前走。
牢裏面可是冤魂無數……
“表妹,哆嗦什麽,快走啊。”岳表哥見花穆兒沒有跟上,納悶回頭。
“表哥……”花穆兒快步跑過去,雙手死死地扯住他手臂,亦步亦趨。
☆、讓他出獄
順着樓梯下到牢裏,花穆兒的手越拉越緊,周圍有寒風呼呼的聲音,與此伴随着細細的呻/吟聲,嗚咽聲……
花穆兒恨不得整個人挂在表哥身上。
岳表哥看見花穆兒的擔驚受怕,瑟縮發抖,連連巴着自己,不覺心情大好。
某人很無恥地笑了出聲。
玉禪王長身玉立,面對着牆壁。
聽到聲響,回過頭來看見的就是,花穆兒緊緊貼着岳本,兩人親密無間,岳本笑得一臉寵溺的畫面。
一股無名之火,熊熊燃燒。
他倏忽背過身,鐵青着臉,連帶着整個背影都是陰沉沉的。
于是,花穆兒尖着嗓子,叫了無數次“玉禪王”,都沒能讓他轉過身來。
他明明站得好好的,又不是在躺着睡覺,怎麽叫都不應。牢門緊鎖着,小腿粗的木頭柱子把他們隔離開來,她又沒辦法穿透牢門,直接去掰過他的肩膀,讓他不得不聽她說話。
花穆兒很是頭疼。
她環顧四周,最後目光停留在地下的一塊小石頭上:“玉禪王,你再不應我一句,別怪我用石頭砸你了……”
她才剛彎下腰,把棱角分明的小石子撿起,就傳來一個陰悱悱的聲音:“你敢?”
玉禪王不知何時轉過身來,臉色漆黑如鍋底,一個接一個淩厲的眼刀飛将過來,花穆兒被吓得一愣一愣的,手裏舉起小石子不知所措。
收回來也不是,丢出去也不是,這可如何是好?
正僵持間,她家表哥手肘拐了她一下,因為慣性,石子沖了出去,直直地擦過玉禪王的臉頰……
石子撞到牆壁上,彈跳一兩回,“唰拉”一下縮到牆角,乖巧地蟄伏起來,一動不動。
一道血痕立馬湧上皮膚,玉禪王感覺到左臉上的濕意,伸出蔥白手指慢悠悠地撫上去,果真指尖一抹鮮紅。
他擡起眼,嘴角勾笑,眼裏是止不住的笑意,就那樣一步一步朝她走過來。
他笑得是那樣開懷,花穆兒卻看得如堕冰窖,渾身冰冷發毛。
她下意識伸手到岳表哥懷裏掏手帕,可誰知撲面而來一陣寒意,她束起的發髻一瞬間散落開去,一縷頭發絲在空中飄浮,晃蕩一下花穆兒眼睜睜地看它,在空中打了個旋兒,最後輕飄飄地落到地上。
這莫不是傳說中的劍氣?
那一瞬間,她真恨不得弄死岳表哥!
要不是岳表哥趁機推了她一下,她哪能真用小石子丢他!
她從岳表哥懷中掏手帕的動作阻滞幾秒,又硬生生地将手帕塞了回去,轉而拉着岳表哥的手臂,拖着拽着,健步如飛,就這樣……跑了。
在他們踏上臺階,逃出牢獄的那刻,玉禪王所在的那間牢室坍塌,三面牆包括幾根木頭柱子往外倒去,玉禪王安然無恙地走出來,彎腰拾起地上那縷斷發塞到懷裏。
那縷短發,發尾略帶弧度,有着亮麗的顏色。
聽到巨大聲響,四隊衛兵舉着長矛急急忙忙地趕來,全身戒備,把玉禪王圍在正中。
如此大的陣仗,只見玉禪王雲淡風輕地拍拍衣擺,輕啓唇瓣:“本王這間牢室住得膩了,換一間罷。”
衛兵:“……”
“表哥,你剛才推我……你臉上怎麽也流血了?”花穆兒正準備指責岳表哥一通,就看見表哥臉上一寸長的血痕,不寬,卻深,此刻正汨汨地流出血來。
岳表哥拂開花穆兒的手,臉色陰沉,轉身就走,花穆兒震驚,趕緊追了上去。
再過十日,花穆兒覺得玉禪王氣應該消得差不多了,便瞞着表哥又來到了大理寺,這一次,她要換個位置,跟他站在同一水平線上,這樣她的話,他應該會聽了吧?
于是,等玉禪王聽到牢門吱呀一聲,回過頭來看的時候,就看到花穆兒身上一件寬大的囚犯服,瑟縮在牆角一側,還不時拿可憐兮兮的眼神瞟他。
自己把自己當犯人,真是花樣百出啊!
玉禪王冷笑,背過身在宣紙上揮斥方遒,一個字寫了幾次都不滿意,墨汁一塗,好好的一張紙變得面目全非。
花穆兒見他沒有開口說話的欲望,自己也不好意思說什麽,只默默地打量他新換的牢房,果真是家裏有背景的人,連坐牢都比其他人舒适方便,床不知是從哪擡來的,黑沉檀香木,各種質地的簾子,這一塊,那一塊,地上還鋪了厚厚一層羊絨地毯,好好一個冰冷黑暗的牢房被他弄得風雅無比。
他閑來無事,還可以看看桌上的書,練練字,寫寫詩什麽的……
牢門從來沒鎖過,要是坐牢都像他這樣子,她倒願意天天待在牢裏。
花穆兒撿了一塊暖和柔軟的地兒,舒适地坐下,從懷裏掏出一本當下最流行的話本,名叫什麽“善解人衣”的,就低頭看了起來。
“不要坐在本王的地毯上。”
幽幽的聲音傳來,花穆兒仍舊低頭看書,玉禪王随手抛了本書過去,打在她的身側,結結實實地吓了她一跳。
她站起來莫名地看向玉禪王,那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樣,玉禪王惱火地又摔了本書過去。
花穆兒敏捷地往旁邊一閃,堪堪避開那本書:“幹嘛!”
“不要坐在本王的地毯上。”
“我沒有坐。”
“不要站在本王的地毯上。”
“你地毯鋪了整個牢房,我不站在你地毯上面,又能站到哪去?”花穆兒委屈地望了望四周。
“管你站在哪,總之不要站在本王的地毯上。”
花穆兒看看不遠處的黑沉檀香木床,鞋子一蹬,三步并作兩步,就上了玉禪王的床,只見她眉目含笑,一臉得意:“你只說不要站在你的地毯上,我現在可沒站在你的地毯上,看你還有什麽話說?”
“不要站在本王的床上。”玉禪王低沉着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
花穆兒立馬坐下,盤腿而坐,搖晃着頭看他。
“不要坐在本王的床上。”
花穆兒立馬站起。
“不要站在本王的床上。”
花穆兒立馬坐下。
……
就這樣反複持續了多次,玉禪王丢掉手中的筆,大掌一揮,桌上書本、紙筆悉數掃落在地上。
花穆兒硬着頭皮往床角縮,巴不得與床融為一體,她自認為她躲得算認真了,沒想到玉禪王伸手一提,就揪住她的衣領,把她扯了出來。
“是你自己出去,還是本王送你出去?”
“你答應出獄,我就自己乖乖出去,保證不吵你!”花穆兒死死扯住旁邊床架子。
“本王歷來言出必行,敢問相府千金可有什麽特別之處,能随意改變本王意志?”
“這、這……”
花穆兒一時說不出,嗫嚅半天,玉禪王可沒那麽大的耐心,漸漸加重手下力道。
手指漸漸松開,就在花穆兒快被拉下的千鈞一發之際,她反身一撲,因為慣性,兩人雙雙滾下了床。
花穆兒想從玉禪王身上爬起來,奈何一陣奇香襲來,身子癱軟,重新趴了回去,在他胸膛前止不住地蹭來蹭去。
☆、陰冷牢房
“花穆兒,趁本王好好說話的時候,放手。”
他現在實在沒心情跟她玩。
“憑什麽你要讓我放手,我偏要抱,表哥從來都不拒絕我,哪像你,就你高冷是吧?”花穆兒仰起頭,一臉不服。
“他不拒絕你,你怎麽不去找他?”
玉禪王臉色難看地提起她的後領,她那張平時看起來很順眼的臉,怎麽看怎麽來氣。
“你管我……我樂意。”
“你十天前用哪只手摸進他的懷裏?”
“我什麽時候摸了他?”花穆兒疑惑地摸摸後腦勺。
“右手是吧?”
花穆兒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玉禪王迅疾抓起右手,狠狠地拍了一巴掌,他力道之重,震得她掌心發麻。
“你為什麽要打我的手板心?”花穆兒頓時腦子清明過來,捂着隐隐刺痛的右手掌深感莫名其妙。
“本王樂意,你管不着。”
這似乎是剛剛她花穆兒的語氣吧?他是在學她的口氣?
他一個堂堂王爺總不至于這麽小肚雞腸吧?
她不過說了一句“你管不着”,他現在難道是在報複?
“你還是男人,還是王爺呢,怎麽這麽小氣,一點都沒有我們家表哥大度,他從來都不……”
“你們家?你再提你表哥試試?”玉禪王隐忍着怒氣,陰沉着大半張臉。
他只要一想起,她和她的岳表哥總是形影不離,不管做什麽事他們倆都是一頭的,把他,曾經最親密的人隔離開去,倒顯得他生分,疏離,像是個外人,他就格外煩躁。
他要的是她的整顆心,就像以前只在乎他一樣,看不見其他。
岳表哥……他遲早會除掉這根肉中刺。
“我們家表哥怎麽了?他本來就很好啊,他萬事順着我,陪我玩,陪我鬧,給我出氣,能認識他是我三生有幸,燒了八輩子的高香……”
玉禪王的的臉徹底黑了,花穆兒還在那不識相地細數表哥的種種好:“他相貌端正,長得好,學識豐富,又幽默,還總喜歡找樂子,跟他一起從來不會乏味無趣,也不會尴尬地沒有話說,他平易近人,善解人意,他好得很,哪像你,冷冰冰的,平常端着個王爺架子,不可一世,還小氣,不就向皇上提議把你關進牢裏,現在就鬧別扭,怎麽都不肯出去,我求你多少遍了……”
“你就提了一遍,還是威脅,你覺得本王會出去嗎?”
“……我們家表哥不容易,好可憐吶,臉上的疤深得,要養半年都不見得會完全愈合,他毀容了,後半生可怎麽辦,他還沒娶媳婦呢……”
“花穆兒,你給我閉嘴,再提你表哥試試。”
“我聽說,表哥表妹是可以婚嫁的……”
“花穆兒,你再不閉嘴,本王就真不客氣了……”
“來呀,跟我客氣幹嘛?!”花穆兒挑釁地眨了眨眼。
話音未落,玉禪王一把提起她往旁邊一扔。
花穆兒摔在地上,雖說有柔軟的地毯墊着,但還是肩膀泛疼。
她久久不能回過神來,她以前看的偶像劇都是假的嗎?女主不斷刺激男主,他不讓做的事偏去做,這個時候不是只能用個霸道而深情的吻來讓女主閉嘴嗎?
竟還有玉禪王這樣直直把她甩出去,不管不顧的?
她還想用那個什麽吻來要挾他出去呢,反正都找好角度了,不親實在太浪費了,可恨玉禪王,一點兒都不憐香惜玉!
“胡鬧!”
花穆兒詫異地轉頭,一角明黃衣袍在她眼前閃現。
天,皇上怎麽突然出現了?
“拜見父皇。”玉禪王跟個沒事人一樣站起來,施施然行了一禮。
“誰給你布置的牢房?你還挺享受,這是坐牢的樣子嗎?”
“皇上恕罪!”大理寺卿立馬跪下,卻仍是忍不住腹诽幾句,沒有他皇上的允許,他們哪有膽子去做?
後面一大批侍從、獄卒見狀,紛紛識相地,緊随其後跪下。
“罰俸一月,至于你,荊啓由……把他關到大理寺最陰冷,最潮濕的地方去,誰要再敢多管閑事,小心脖子上的腦袋!”
“是,皇上。”
“還有你,楊穆兒,身上那是穿的什麽?那麽想當犯人是不是?把她一并關到最陰冷潮濕的地方去,同玉禪王一塊兒,不準給被子,不準給吃食。”
“皇上……”不是他默許她來說服玉禪王出獄的嗎?還說不管她用什麽法子,怎麽現在……
皇上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們一眼,然後故作惱火地甩了甩寬大袖袍,恨鐵不成鋼地走了,後面的人趕緊跟上去。
她實在鬧不懂皇上真正的意思,只得住了嘴。
于是他們來到了傳說中最陰冷,最潮濕的地方。
花穆兒舉目四望,這哪兒是牢房啊,簡直是冰窖,四面牆都是用青石板砌成,沒有窗戶,就連大門也是厚重得很,得要三個人一起才推得動,裏面黑壓壓一片,撲面而來的是止不住的寒氣。
花穆兒見此情況,準備轉身溜掉,誰知大門無聲無息地關上了,玉禪王倒也心大,只是靜靜地挑了個角落坐下,一言不發。
還好,地上至少還有一層稻草,雖然只淺淺地鋪了一層。
花穆兒遠遠地坐下,稻草粗糙,硌在皮膚上生疼,還有一些肉眼看不到的小蟲,她難過地站起身抖抖全身,摸來摸去。
看玉禪王那老僧入定的模樣,他也是從小養尊處優的皇子,為什麽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花穆兒不禁疑惑,莫非那些個小蟲也是勢利眼,只咬沒有身份地位的她?
這是大理寺最深的牢室,常年照不到陽光,且四面封閉,濕氣最重,這是關押罪大惡極之人,諸如通敵叛國之類的地方。
自然是最不講人道的地方。
花穆兒本來穿得就少,這下寒氣逼人,瑟縮冰冷得厲害。
她斟酌再三,小聲小氣地開口:“玉禪王,我冷……”
“本王不冷。”玉禪王幽幽地說道,牢裏太黑,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既然如此,那你能不能脫件衣服給我……”
“本王現在又有點兒冷了。”玉禪王停頓了很長時間,“相府千金若實在冷得厲害,那有塊地。”
“有塊地?能幹嘛?”
“你可以多活動幾把,操練一番,暖暖身子。”
花穆兒:“……”
又撐了一會兒,她後來實在冷得厲害,就忍不住往玉禪王那邊挪了挪,挪了幾步後稍稍有暖意傳來,花穆兒嘗到點甜頭,更是一挪再挪,最後站在玉禪王身側,僅有一步之遙。
“相府千金,你擋住本王的光了,請往裏讓讓。”
哪裏來的光?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哪裏來的光?
花穆兒強忍着心裏光火,往旁邊邁了一小步,玉禪王一腳過去,花穆兒重心不穩,往前一撲,跪在了地上。
“這下終于敞亮了。”
花穆兒回頭,眼睛眯起,陰森森地看向坐得一派潇灑恣意的玉禪王,因為環境昏暗,隐隐約約只能看到個大致輪廓。
她狼狽成這樣了,他倒幹淨爽利,還對她嫌三嫌四的,他知不知道他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她忍不住翻了個身,雙手撐在地上,伸長了右腿去踢他的胸口。
眼看着要踹中他的心窩子了,玉禪王左手一捏,花穆兒右腳再動彈不得。
“痛痛痛,你快放手!”
“相府千金,背後偷襲人可沒有什麽好下場。”玉禪王手下越發使勁。
“你在說什麽,我不懂……”
玉禪王略一使勁,扯着花穆兒的腿拖将過來,幾下翻轉,她最終趴在裏玉禪王的膝蓋上。
這種姿勢,花穆兒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巴掌如雨點般拍下來,落在她的屁股上啪啪作響。
玉禪王他……竟然在打她屁股……
☆、香包懸崖
花穆兒深感屈辱,卻因為力量懸殊根本掙脫不了,她甩着兩泡淚,從一開始的掙紮到後來死咬着嘴唇,一言不發。
他掌掌用力,她痛得一個勁地流眼淚,她再也不敢低估玉禪王不要臉的程度。
玉禪王他,就是一個小肚雞腸的臭男人,連女人都打!
“這下老實了?”他眼一斜,按住花穆兒的手松開,眉頭終于舒展開來,很是解氣。
“……”花穆兒趁機從他膝蓋上下去,捂着屁股,眼裏挾帶着淚珠,幽怨地瞟了他一眼,然後默默地找了個距離他最遠的角落,縮成一團,深深地把頭埋在雙膝裏,就再也沒動一下。
玉禪王走到她身邊坐下,推了她幾把,見毫無反應,這才知道她是睡着了。
他無奈地長嘆一口氣,扶住她的肩靠過來,她倒不認生,下意識地抱住他的腰,在他懷裏挑了個舒适地方就枕了上去,嘴裏還滿足地喟嘆出聲。
她身上冰涼,他下巴支在她毛茸茸的頭上,攏她攏得更緊。
半夜的時候,玉禪王覺得懷裏滾燙得厲害,睜眼一看,只見花穆兒兩頰紅熱,有汗珠從鬓角滑落,嘴唇幹裂發白,她難受得直哼哼。
“穆兒,醒醒,穆兒……”玉禪王拍拍她的臉,她勉強睜開眼睛,很是虛弱。
“你是……玉禪王?”
他欲說話,她迷迷糊糊地摸上他的臉,十日前石子刮破的痕跡此刻恢複得差不多,只隐約有些凹凸不平,她腦子混沌成一片,眼裏噙着淚水,顫顫巍巍的手來回撫過,仿佛這樣就能撫平傷口:“現在還疼嗎?”
玉禪王偏頭避開她的手,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
“我不是故意的……”她體力不支,重新倒回玉禪王的懷中。
“我知道……你哪有那個膽子。”玉禪王抓住她亂動的手,低低喃語。
她發燒了,地牢環境極差,她再待在這兒,只會越來越嚴重,他感受她傳過來的灼熱溫度,心裏一慌,當即就叫人過來。
“參見王爺,有何事吩咐?”三個獄卒整着腰帶快步跑了過來,急急忙忙地拖過厚重石門。
“她病了,叫個太醫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