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8)

擇緘默,對那些事閉口不談。

她上一世本就怨他,對他寒了心,若是想起原先的事,怕是會受影響,不肯原諒他,執意要和他劃清界限了。

他倆已經吃盡了離別的苦頭,無論如何,他不會再步上一世的後塵。

于是,他只得轉移話題道:“穆兒,本王得向你認個錯,本王瞞了你一件事。”

終于要說了嗎?

花穆兒攥着筷子的手有些緊張:“什麽事?”

“其實,這早膳不是本王做的。”

“我就說,怎麽可能是你做的,荊啓由,你個騙子!”

“本王今早雖親手做了,但手藝拙劣,不忍讓你吃熬糊了的粥,所以讓廚娘另外做了好粥好菜,看在本王如此坦白的份兒上,穆兒,你可否原諒于我?”

花穆兒看玉禪王是頭一次道歉,還這麽誠懇認真地盯着她,于是心一軟便道:“算了算了,又不是多大點兒事,原諒你了。”

玉禪王剛想松一口氣,花穆兒不知又想到了什麽,狐疑地看過來:“你是不是在轉移話題?我們剛剛好像在說……”

玉禪王又抛出話來打斷她的思路:“穆兒,其實還有一件事,本王瞞了你。”

她沒好氣地接道:“這次又是什麽?”

“其實,做早飯只是順道的事,今日本王起這麽早,是去見一個人了。”

“誰?”

“二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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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他不是在你府中,為你做事嗎?你堂堂一個王爺,還用特意去見他?”

玉禪王意味深長地看看她,然後就是長嘆一口氣:“沒法子呀,有軟肋被他捏在手裏,只能聽他吩咐。”

花穆兒見他神情,難以置信地指指自己:“你說的軟肋不會是我吧?”

“你那副不肯相信的樣子,是對自己沒有信心麽?”

“我還真沒想到自己是怎麽被他捏在手裏的?我實在想不通的是這點,不是對自己沒有信心。荊啓由,你糊弄我上瘾了吧?明明是你們自己達成了什麽協議,現在還來利用我做幌子。”

“本王的穆兒,何時這般聰慧了?”

“本來就這麽聰慧,一直就這麽聰慧!”

“好吧,也不糊弄你了。你還記得當初越女宴上,他要本王幫的忙是什麽嗎?”

“好像是要你幫他殺一個人。”

“沒錯,他要殺的那個人就是父皇身邊的宋德明公公,昨日你還見過他,在成親宴上陪在父皇邊上的那個。”

“經你這麽說,我有點印象。不過話說回來,二狗子到底和宋德明有什麽仇?”

“能讓人摒棄身份,隐忍多年的還能是什麽?必定是殺父殺母的血海深仇。”

花穆兒興致缺缺:“啊?果真還是這樣的老梗嗎?”

“當初父皇南巡之時,遭遇了刺殺,為二狗子的爹所救,當即父皇留下一個香囊,允諾他有任何心願都可替他實現。二狗子的爹是個樵夫,老實本分慣了,當即拒絕了父皇的賞賜,但父皇念他有恩,若不是他拖着時間讓援兵趕來,恐怕自己早已命喪黃泉了,于是讓他收下香囊作為信物,待何時想到願望了,便帶着這個香囊來找他。常言道,福兮禍所伏,厄運就此到來。與二狗子他爹交好的有一人,便是如今的宋德明公公——他聽聞了此事,便想着法的要見這個信物,見到了這個信物,便動了心思,想着法的要據為己有。”

“所以,那人就把二狗子他爹娘都殺了,把香囊據為己有了?”

“對,中秋之夜,他提着酒來,興致高昂地說自己孤苦無依,在如此佳節能想到的便是他們一家人。二狗子一家憐他孤苦,便熱情地做了許多好菜來招待他。酒酣飯飽之際,他便動手了,不僅搶走了香囊,還怕二狗子他爹被搶走香囊不甘,來父皇面前對質,怕自己事情敗露,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就放火燒了他們一家。二狗子出去尋他未歸的大黃狗,這才逃過一劫。”

“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對他那麽好,反而是引狼入室,那個宋德明真不是人!”

“你一個局外人聽了都如此氣憤,更何況死的是二狗子的爹娘爺婆?所以他想報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那你倆今早見面就是在商量對策?”

“是,我倆商量着怎樣才能讓他名正言順地蹲大牢受盡酷刑,只是讓他死也太便宜他了。”

“那商量出什麽結果來了麽?”

“沒有,所以這件事還得交給本王最聰慧的娘子,娘子可有什麽對策?”

“我?我也不懂啊,你們都想不出來,我還能想得出來?”

“娘子聰慧又機靈,一定是想得出來的,為夫給你三日時間深思熟慮,如何?”

“才三天時間?”

“五天如何?再不能多了,二狗子挺急的,他還想早日報了大仇早日娶妻生子,解決終身大事。”

“好吧,五天就五天,我看他和翠煙好像有點什麽意思,可不能讓翠煙久等。”

“辛苦娘子了。”

看她抓耳撓腮,不知不覺又入了自己的圈套,玉禪王暢然一笑。

“等等!”

花穆兒想起了什麽,立馬叫住欲離開的玉禪王,彼時他正提起食盒腳步輕快朝外走。

聽到她的呼喚,他腳步一滞。

他的穆兒何時這麽厲害了?

如此三彎九繞,都沒能轉移得了她的注意力,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任務重提

玉禪王心裏緊張,面上卻不見異常,回頭笑言盈盈:“穆兒,還有何事?”

“宋德明是不是腦子有病啊?拿着那一個可以換來任何許諾的香囊,什麽榮華富貴得不到啊,卻只求做一個太監,真是腦子有病!”

花穆兒越想越無語,聲調不由得高了幾度。

玉禪王聽了這話才放下心來,原來她不是發現了他的小九九。

“這你就不懂了,他志不在金銀珠寶,而是官場浮名。若是在父皇面前求官,以他山野村夫的見識,只會求來一個九品芝麻官,便就此被父皇遺忘,所以他選擇曲線救國,采取迂回的手段,先留在父皇身邊取得信任,今後要做什麽事也容易得多。”

花穆兒聽完這一番話,陷入了沉思。

既然宋德明有如此大的野心,那在皇上身邊這麽多年,想必也吹了不少耳旁風,瞞着皇上也應該做了不少事情,何不讓人去查查,搜集些證據?

找實打實的證據比什麽都有用,何苦還要自己在這冥思苦想,給他設局,給他安排些莫須有的罪名呢?

花穆兒心下想定,便把這件事告訴玉禪王,讓他派人去查查。

玉禪王目睹花穆兒一臉的嚴肅認真,忍不住笑了。

這些事,自越女宴後他就派人去做了,宋德明下馬入獄那是遲早的事。讓穆兒出主意不過是他想轉移注意力的法子罷了,哪真讓她去想辦法?

她那小腦袋瓜子,最适合的呀,還是吃喝玩樂。

“娘子真是聰慧,一針見血,竟點醒了本王,要不是有你在,本王這一頭青絲都要惱得掉光了。”

笑意在嘴角蔓延,花穆兒止不住地得瑟:“那是,娶了這麽個厲害的娘子,都是你祖宗保佑!”

玉禪王跟着她笑,笑得極其開懷。

吩咐了兩個丫環來服侍花穆兒洗漱,玉禪王便走了,他說他去吩咐人查宋德明的罪證。

花穆兒将濕熱的帕子蓋在自己臉上,正準備猛擦幾把,卻陡地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

“穆兒姑娘,多日不見別來無恙。”

這聲音似曾相識。

花穆兒掀開臉上帕子,看到老道士的那一刻變了臉色,她驚道:“你怎麽來了?”

她又看了看房間裏,除了他倆空無一人,先前服侍她的兩個丫環不知道去了哪。

她的後背不停地滴冷汗。

“穆兒姑娘不必害怕,貧道是特意來恭祝姑娘與玉禪王喜結良緣,同時也來恭喜姑娘完成了任務的第一步。”

對了,她還有任務,她要如期生下玉禪王的孩子。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她竟然将這麽重要的事忘在腦後了。

“姑娘終于想起來了麽?”

花穆兒很不高興受制于他人,要按他人命令行事,所以她的語氣很不耐煩:“我知道,你不用一直來提醒我!”

“姑娘息怒,貧道也是求萬無一失。雖然你與玉禪王成了親,也算是任務成功一大半,但是行百裏者半九十,後面有什麽變數考驗在等着你也說不一定,所以希望姑娘盡快生下玉禪王的孩子。”

“這生孩子也是講契機的,我們倆才成親一天,你就來催生,也太過分了吧,就是我父母玉禪王父母也沒你這麽着急呀!”

“姑娘,不用打趣貧道。貧道只是來提醒一句,加上去挂同心結多掙來的一年,你們一共有兩年的時間,而現在已經過去了大半年,留給你懷孩子生孩子的時間不過一年半而已。聽與不聽那是姑娘你的事。對了,生孩子沒你想的那麽麻煩,不需要什麽契機,只要你想通了,去月老廟旁邊的三桃仙人廟上一炷香,虔誠地拜上三拜,并在一個月之內行房事,便可以懷上了。”

“這麽簡單嗎?”

老道士撚撚胡須,意味深長地瞧了瞧她的肚子:“懷上本來就不是難事,難得是能保住,能生下來。”

府中又沒有其他的姬妾來勾心鬥角,來宅鬥宮鬥,玉禪王又沒想搶皇位,國內局勢也挺和平安穩,她為什麽保不住孩子?

除非莎碧公主收到她與玉禪王成親的消息,不服氣,要來作妖了……

花穆兒沉思一會兒,覺得這個可能性還挺大。

“老道士,你覺得我能成功生下孩子,完成任務的幾率有多大?”

“這天定之事,貧道不敢妄言。”

“怎麽又成天定了?不是人為嗎?”

“常言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這不是天定是什麽?”

“既然誰也不知道,那你走吧,說了跟沒說一樣。”

“穆兒姑娘,這就趕着貧道走了?貧道還有一句話要說呢。”

“有話快說,我們王府沒飯給你蹭,說完趕緊走。”

“穆兒姑娘真是無情……貧道要說的話是,此事的關鍵在于某人能不能覺悟。”

某人?這個“某人”是誰?

她和玉禪王是當事人,想必這個“某人”是指他們兩個中的一個。

如果自己覺悟不高,他們為什麽要來找她說清這些事,給她布置任務?為什麽不找玉禪王布置任務?

布置任務這種,本身就是一種強迫的方式,完全是罔顧他人意願的方式。

如果他們要求花穆兒自己有覺悟,絕不可能會采取這種方式。

所以,他們是利用她來逼玉禪王就範,讓他從此事中學到教訓,達到他們的目的。

花穆兒基本可以确定,這個被要求覺悟的“某人”就是玉禪王。

只不過花穆兒搞不清楚,這個老道士到底打的是什麽主意,讓她生孩子,怎麽着也算是一件喜事,不管對她來說,還是對玉禪王來說。

一件喜事怎麽能夠逼一個人覺悟呢?

一般來說,只有悲劇發生時,才能夠人頓悟或者覺悟啊。

花穆兒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穆兒姑娘,貧道此行目的已達到,這就走了,不用姑娘相送。”

花穆兒看他那來無影去無蹤的樣子,壓根沒想過送他,他還真是自作多情。

等她回過神來,臉上照樣蓋着那張濕帕子,她有些缺氧,呼吸不太過來。

“王妃王妃,您沒事吧?”

旁邊丫環緊張叫道:“您都那樣子好久了,沒事吧?”

花穆兒一把拿下帕子,兩個丫環都是驚慌地看着她,生怕她出了什麽事。

“你們剛剛有沒有見着一個老道士?”

“沒有啊,奴們一直守在王妃身邊。”

花穆兒驚訝挑眉:“沒人來嗎?”

“奴們一直守在旁邊,門也未開一下,哪有人來?”

花穆兒喃喃道:“那還真奇怪。”

“啓禀王妃,翠煙姑娘和小紅姑娘求見。”

門外的守衛敲門報備一聲。

花穆兒聞言大喜,趕緊讓人進來。

小紅一見到花穆兒,便是欣喜地三步并作兩步:“小姐!小紅好想你!”

翠煙提着包袱恭恭敬敬地彎身行禮:“小姐。”

“我也好想你們,你們不是在九王爺府中嗎,怎麽到玉禪王府來了呀?”

“玉禪王爺怕小姐你孤單,沒人陪,便去把奴們要過來了。”

花穆兒感動不已:“所以你們不是來簡單地看望我,而是要長久的留在我的身邊?”

“是啊,小姐,你開心嗎?”

“開心,開心,我以為這輩子都不能見到你們了。”

“小姐哪的話,即使奴們不來,兩天後也照樣可以見到呀。”

“啊?為什麽?”

小紅不自覺地嘲笑起花穆兒來:“小姐,有個嫁娶風俗,嫁出去的新娘子三日後都會回門的,那時奴們會陪着九王妃回丞相府,你也是相府千金,也會跟着玉禪王爺一同回門,那時就會見着,小姐你莫不是忘了有這回事吧?”

“回門?為什麽沒人跟我說過啊?”

“玉禪王爺都派人去準備回門給二老的禮物了,小姐你怎麽可能會不知道,別裝了。”

該死的荊啓由,都不知道提前通知她一聲,默不作聲地就去準備了,真是的!

花穆兒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只得轉移話題:“對了,你們九王妃怎麽樣?有恢複記憶嗎?”

“小姐,不說這事還好,一說起來,小紅就忍不住怨你。明明服侍你好好的,幹甚麽不要我們了,讓我們去服侍一個陌生人呀?”

她是陌生人?她可是你們實打實的相府千金小姐呀!只不過人家失憶了而已。

小紅和翠煙還不知道她是冒牌的相府千金,有那些怨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原本想着她們回到真正的楊穆兒身邊也算是步入了正軌,沒想到楊穆兒這麽久了仍沒恢複記憶,待她們倆自然也是如同陌生人一般。

互相為陌生人,也是難為她們了。

現在玉禪王把小紅和翠煙要了回來,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總之她現在是名正言順的玉禪王妃,不用再擔驚受怕了,也能夠保全得了她倆。

她就心安理得地讓她們在自己身邊吧,也許過段時間搞定得了終身大事也不錯。

翠煙那冷靜自持的性格,二狗子不正經又好玩,确實搭她,只是兩人當初為什麽分開,中間有什麽誤會,花穆兒不太清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而小紅,看她那天真無邪,對誰也沒紅過臉,不知道有沒有心上人,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也許有一天和王府裏的誰看對了眼也不一定。

唉,靜觀其變吧。

☆、回門母危

兩日後,玉禪王府一大早備了馬車,準備去丞相府回門。

各式各樣的禮品盒子塞了滿滿當當的一馬車,小紅翠煙在後面架子上坐着,看管車廂裏的物什,馬夫李仁手裏拿鞭,跨坐在前,等着玉禪王和玉禪王妃在前面一輛馬轎坐定。

旁邊陪了幾個随侍,一行人駕着車馬朝西邊的丞相府駛去。

在丞相府大門前的交叉路口,馬車突然停下了。

玉禪王正要探頭出去問何事,一個驚喜的聲音搶先一步:“七哥,你們也來回門?”

玉禪王撩開車簾,笑道:“原來是啓明。”

啓明在另一邊,撩開馬車簾子,正對着玉禪王開心地笑:“真是巧,下次我們完全可以約好一起回丞相府探親。”

“也可。”

“七哥,馬上就到了,也沒幾步路,要不我們下車走過去?”

“行。”

兩對有情人分別下了車馬,幾個人臉上都是帶着新婚特有的甜蜜滋味,相視一笑。

楊丞相早早帶人候在門口,見他們來了,臉上努力擠出個笑來,只是眉間苦色難掩。

寒暄幾句,楊丞相迎他們入府。

花穆兒眼尖,注意到爹爹的臉色,找了一圈也沒見自家那個便宜娘親,便問出聲:“爹,娘她怎麽沒來?”

“你娘啊,病倒了,這幾日吃不下飯,瘦骨嶙峋,找了許多大夫來,也不見起色,現在寑房裏卧着,不便見你們。”

楊穆兒接話:“是個什麽病,大夫沒說嗎?”

“說是普通的風寒,但藥也吃了一大堆,唉,真是傷腦筋。”

花穆兒擔憂不已:“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呀!爹爹,你怎麽不告訴我們,我們可以去宮裏找禦醫來給娘治病呀!”

“你們成親那日,當晚就病倒了。算了,不提這事,一時半會好不了,你們先來吃飯吧!”

花穆兒搖搖頭,推掉了她丞相爹爹過來招呼的手:“爹爹,我們才吃完早飯,現在一點兒也不餓,我們還是先去看看娘吧!”

楊丞相面露難色:“你們真的要去看夫人?”

“嗯嗯。”

楊丞相似下了很大的決心:“那跟爹來吧。”

穿過一道長廊,繞過一道花窗,幾個人最後來到一座小院裏。

院裏有一棵參天大樹,枝葉繁茂。

這棵大樹,是她娘最常去的去處,有事沒事,她總愛坐在下面消磨時間。

尤其是在炎炎夏日的時候,她娘總叫人移來一張竹藤搖椅,輕揮團扇,借着樹蔭歇涼。

這棵大樹,根須粗壯,虬結盤繞,很有些年頭了。

聽說,是從花尚書府移栽過來的。

聽說當年,花尚書這個女兒,什麽嫁妝都不要,只要這一棵古樹,也不知是為了什麽。

清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

花穆兒還聞到了淡淡的蘭花香氣,她想起了她娘與皇上的往事,想起了那棵承載了兩人情意的參天大樹,突然就明了。

花葶煙什麽嫁妝都不要,只要這棵樹,終歸是放不下那段往事,放不下那個人吧。

明明是兩情相悅的有情人,卻因為當時的一點兒執念而賭氣,最後生生地錯過了對方,雖不是死別,這生離又何嘗不比死別更唏噓呢?

若是她,絕不會放任事情發展到如今這步。

她相信,兩個人在一起能夠厮守,比什麽都重要,包括那可憐的自尊心。

楊丞相推開門,叫道:“夫人,你看誰來了?”

花穆兒欲拉自家夫君進去,一同看往花葶煙。

誰知玉禪王,他卻無論如何都不肯進去。

不光他不肯進去,還多管閑事地把啓明也拉了出來。

花穆兒無語:“荊啓由,你又在鬧什麽別扭呀!”

“夫人病在床上,我們身為男子,得要避嫌,不便進去。”

“原來如此啊,那你們在外面等着吧,我們待會就出來。”

“我不是說不見任何人嗎!”

花穆兒的另一只腳還沒完全跨進房間去,便迎來一聲喝罵。

楊穆兒被這聲音驚吓得差點摔了跟頭,還是楊丞相及時扶住。

“夫人,不是別人,是兩個穆兒回來了。”

“呵!她們沒一個是我親生的,還說不是別人!”

冷冰冰的聲音,冷漠到極點的聲音,她當真一點兒母女之情不顧?

對于花穆兒來說,花葶煙只不過跟自己處了一年不到,沒有恩情,她可以理解。

但對于楊穆兒來說,她卻是花葶煙養了二十多年的女兒,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這二十多年的情誼當真不值那一點兒血脈嗎?

花穆兒覺得花葶煙做得也太過分了點兒。

花葶煙還不依不饒,咳嗽兩聲後,嘶啞喉嚨道:“出去。”

楊丞相出言做和事佬:“夫人,穆兒好歹也是你看着長大的,好歹也做了你二十多年的女兒,她們也是好意來看你,不必把場面弄得如此尴尬。”

“你既知如今場面尴尬,當日為何要抱一個不相幹的女兒回來?她是我苦苦哀求你抱來的嗎?今日這尴尬場面難道是我求來的?”

楊丞相自知理虧:“夫人,你別動氣,你不想見便不見了,為夫這就讓她們出去。”

“楊惟雍,你可知我最讨厭你的一點是什麽嗎?你永遠都是這般怯懦,在我面前你連大氣也不敢出一下。我懷着別人的孩子嫁給了你,你沒有一聲責怪,養一個跟你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二十多年,你沒有一句怨言。明明孩子不是你的呀,為什麽你還能這般盡心盡力!你到底知不知道‘傻’怎麽寫?”

他怎會不知道“傻”字怎麽寫,他默默地承受這一切,無非是因為愛她。

楊丞相心裏泛酸,無力道:“你別說了。”

“唯唯諾諾,你看你哪有半分男人的魄力?我跟你不一樣,沒法把別人的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你們走吧,就當沒有過這個娘。”

花穆兒氣得火冒三丈:“花葶煙,做錯了事還在這兒高聲指責別人,你真是夠有臉。走就走,如你所願,我們沒有你這個娘,反正你給的那點所謂的母愛,有跟沒有都差不多!楊穆兒,我們走!”

“我頭疼,等等……”

楊穆兒看着這副場景,總覺得自己在哪裏見過。

記憶中的畫面一一掠過,她頭疼欲裂,不禁尖叫起來:“別說了,別說了,娘,你為什麽要這樣罵爹爹……爹!你就不知道回一句嘴嗎!”

“穆兒,穆兒,你怎麽啦!”

聽到尖叫聲,外面的玉禪王和啓明同時沖進來。

花穆兒扶住失控的楊穆兒,密切注視着她的動作,語帶驚慌:“突然就這樣了!”

床上的相國夫人擔憂地皺起了眉頭,本能地起身,片刻後,想到她都是因為自己才這樣,便無力地重新坐回去。

楊丞相也很焦灼:“先帶穆兒出去吧。”

楊穆兒一雙眸子突然變得清明,她輕輕地推開扶住自己的那兩雙手:“我沒事。”

啓明擔憂地望着她:“穆兒,你剛剛是怎麽了?”

楊穆兒嘴唇抿笑,雲淡風輕道:“我恢複記憶了。”

☆、臨終遺言

花穆兒叫道:“什麽,你恢複記憶了?”

“穆兒姑娘,你可還記得我們相見之時?”

那是在一個巷子裏,當時她穿着鵝黃衣衫,臉上挂着淡紫色面紗。

而花穆兒西瓜紅短袖牛仔褲,渾身濕淋淋,似乎才從水裏爬出來。

楊穆兒對她說,一個道人叫她把相府千金的位置空出來,讓來自異世界的她取而代之。

楊穆兒還對她說:“走你該走的路。”

花穆兒當時不明白她話的意思,現在也照樣不明白,什麽叫她該走的路?

“我記得,怎麽了?”

“你當時問過我,為什麽心甘情願地要把相府千金的位置讓出來,你還記得嗎?”

“記得,你說你不是白讓的,應該是有什麽補償或是好處。”

“對,不是白讓的,因為那道人答應過我,他會拿走我先前的記憶,讓我重新開始。”

“什麽意思?”

啓明一頭霧水:“你們倆在說什麽呀!”

“我想你看到爹娘今日的争吵便會明白,我什麽不想要這段記憶。”

“原來是他們讓你覺得很痛苦,痛苦到你寧願抛棄相府千金的身份也要抹除掉記憶,從頭來過。”

“我從記事起,便能察覺到娘親的疏離冷漠,無論我怎樣努力都只換來一句她不鹹不淡的‘好’。我以為自己做得還不夠好,于是越發努力,不論是詩詞歌賦,還是琴棋書畫,在大都,無一名女子可與我匹敵。後來,我慢慢發現,娘親不只是對我冷淡,對爹爹同樣如此,我不明白。我和爹爹,一個是要陪同她白頭到老的人,一個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骨肉至親,本該是她最親密的人,卻通通入不了她的眼……直到那日,我聽到娘親罵爹的一些話,才明白過來。原來,我的爹不是丞相爹爹,我的爹不知道是哪一個連名字都無法言說的見不了人的人。原來,我不過是娘親未嫁前的污點,一個不知來歷的野種。”

“穆兒……”

楊穆兒的眼角不知何時已泛出淚花來,她深吸一口氣,極力穩住自己已然顫抖的嗓音,繼續說道:“我深覺恥辱,又為爹爹不值,但爹爹始終不争氣,照樣在娘親面前大氣也不敢出一下,我困惱已久,終是無可奈何。那日去三桃仙人廟拜神,想讓仙人為我找一條出路,這時那個穿灰袍的白胡子道人出現了。”

“他便讓你空出位置?你本就想逃脫目前處境,便順水推舟答應了是嗎?”

“不是,他先告訴我一件事,他說他知道我的親生爹爹是誰,并且還可以讓我回到他身邊。我能料想到,如此不負責任抛下我娘的人定不是什麽好東西,我并不想回到他的身邊,于是拒絕了。他又問我想不想報複我那漠然的娘親,我想了想,很堅定地點了點頭。他告訴我,我親生爹爹是當今聖上,他有好幾個兒子,若是想報複他和娘,只需要嫁給他的一個兒子便行。到時候,他們若知道女兒嫁給了兒子,姐姐嫁給了同父異母的弟弟,臉上表情一定很精彩。光是想想,就讓人覺得興奮。”

楊丞相聞言癱倒在地,口中叨念不停:“果然是陛下,果然是他……”

啓明難以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穆兒嫁給他,全然是為了來報複父皇嗎?

花穆兒只覺得天雷滾滾!

“我其實有些猶疑,所以剛答應就反悔了。因為知道真相的我無法做到全心全意地去愛自己的弟弟。于是那道人提出可以取走我的記憶,在真相大白那天,再恢複記憶,讓我好好欣賞他們臉上懊悔疼痛的表情。于是我失掉了記憶,改名換姓,重新開始了,開始走上那條注定了悲劇結局的不歸路。沒想到,猛地一個反轉,我卻不是娘的親生女兒,只是爹抱來的不相幹的人,也是諷刺。”

在場的人默言不語,皆是陷入了沉思。

一個個設好了局就等人往裏跳,誰知卻被橫擺一道。

到底是誰入了誰的局?

花穆兒不知道是怎麽離開的丞相府,也不知道是怎麽回的玉禪王府,她只覺得事到如今,唏噓不已。

同時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事情還沒完。

果真第二日便傳來花葶煙離世的消息,第三日又傳來皇上病倒的消息。

皇上派人來召他們入宮,把其他在外受封地的藩王也叫了回來。

皇上虛弱地躺在龍床上,下面跪倒了一片人,不少嫔妃哭喊着抹眼淚。

花穆兒和楊穆兒跟着自家夫君也跪在其中,她們那個名義上的娘剛死,現在皇上也要去了,不由得心力交瘁。

公公宋德明當着皇上的面宣讀聖旨,傳位于九皇子啓明,年幼的幾個該封王的封王,該封地的封地,在座妃子無一不加賞,賜封田,送出宮外,連皇後也不例外,并拒絕任何人陪葬。

大家聽到傳位于九皇子啓明時都是大吃一驚,她們以為皇上自始自終都是想把皇位讓給七皇子啓由的,誰知突然就傳給了啓明。

這個中難道有什麽緣由嗎?

還有皇上解散整個後宮是怎麽回事?連皇後也不放過嗎?

正常情況下,皇後不是應該直接升為太後嗎?

皇上當真這麽無情?

皇後的手滑下床沿,臉上兩行清淚,無力地癱坐在地。

宣讀完聖旨,皇上強撐着擡手,讓他們都退下。

“啓由穆兒,你們留下。”

皇上似乎還有什麽話要跟他們說,摒退了剩下的公公宮女。

玉禪王過去握住他的手,眼中含淚:“父皇。”

皇上使出力氣要坐起來,花穆兒見狀趕緊扶起他,貼心地在他腰後墊了個軟枕。

皇上慈愛地看着玉禪王夫婦倆:“啓由,父皇很慶幸,你與穆兒早早地成了親,不然守喪三年,怕是物是人非。”

一下子說這麽多話,皇上只覺喘不上來氣。

“父皇,別說了。”

“穆兒,終于嫁給了天下第一美男子,達成所願了,是不是高興得緊?”

皇上這時候還能抽出時間來打趣她,花穆兒感動之餘又覺心裏難受,她只得扯起嘴角,露出個苦笑。

“啓由,父皇知你志不在天下,便把皇位傳給啓明,你可怨父皇?”

“不怨,兒臣很是感激父皇。”

“在朕這麽多個皇子中,你是最像朕的,喜好詩詞歌賦風花雪月,也無心于朝廷紛争,醉心于兒女情長,仿佛只要把心上人抱在懷中便知足了。在別人眼中雖是不成器,卻讓父皇羨慕得緊。父皇缺的便是你這份勇氣,而今父皇成全你,也當了了自己多年來的遺憾。父皇有幾句話囑托,珍惜眼前人,遇事多忍讓,切記為意氣之争,而葬送兩人幸福。”

“是,父皇,兒臣都記住了。”

言罷,玉禪王望了望花穆兒,兩個人相顧無言,但心裏已下了決心,一定要珍惜對方。

“啓明率真,遇事魯莽,容易沖動,他剛登基,必有人不服氣,前幾年你這個做兄長的多幫扶着點兒,大都的江山還得來靠你穩固。”

“是,兒臣一定多多幫九弟的忙。”

“另外還有一件事,朕從未對別人提起過。當年燒掉月老廟一事,朕一直耿耿于懷,一直想着找個機會重建月老廟,但朕與葶兒之間沒落下個好結局,對月老那掌管人間姻緣事的仙人頗有怨怼,所以重建之事久拖至今。如今朕要去了,也好,此事就交由啓由你去辦,既順理成章,也讓朕能跨過那道坎。”

“是,兒臣應下了。”

“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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