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第8章

◎呀,夫人夢魇了◎

出了主院,寒風侵肌,裴鳳慕幽沉的眼底凍結成冰,人卻越走越熱,五指成爪手狠狠抓了幾下手臂,那力度恨不得撕下幾條肉來。

到了滄浪軒門口,裴鳳慕道:“備水。”

“現在不好用冰。”聽竹低頭看向他的肚子。

“那就去打井水。”裴鳳慕長腿跨過門檻。

六扇黑漆葵紋屏風後,裴鳳慕浸在冰冷的井水裏,絲毫沒有不适,胸前挂着一枚古玉觀音玉牌,

那玉的顏色甚是獨特,大半部分都被血紅色沁染,只留了少部分翠色,紅綠相撞襯得他更是冰肌玉骨,只是冰面滿是裂痕,玉裏一派雜絮。

他低頭托起玉牌,當初這玉通體只有一抹指甲蓋那麽大血色,據說是吐蕃特意獻給今上的傳世之寶,母親和姐姐都不喜歡,他卻一眼就相中了。

裴鳳慕舉起玉像對着明月,月光下內裏的紅色竟然順着玉的脈絡呈現絲狀,這血絲随着時間逐漸從底部向上暈染,如今爬上了端莊慈祥的觀世音面容,将那抹悲天憫人的微笑染上了詭異的血紅,好似在嘲諷世人的蒙昧無知。

他擡眸望向窗外如墨的夜幕,眼裏的黑比夜還濃,手背青筋虬起,攥緊了玉像,冷白的皮膚泛起豔麗的紅,手指一抓就是五道深深的血痕。

~

孫媽媽驚恐萬分,豎起手指立在唇邊:“噓!他們家的事可不能随便提!”

“可是…”趙昭還想再說。

孫媽媽板了臉打斷她的話:“沒有什麽可是,姑娘也不想想如今咱們在哪兒,更是一個字都別提。”她用熱水燙了毛巾,擰幹,一條遞給趙昭擦臉,一條鋪在趙昭的腳踝上,“一定又是尋梅私底下亂嚼舌頭。”

“我才沒有呢!”尋梅在一旁收拾桌子,很是無辜。

趙昭只覺得全身的毛孔都張開了,腳踝處真的好了不少,她雙手抱住孫媽媽的胳膊:“跟她無關,是我覺得剛才玉英走的時候看我的那一眼跟裴…跟他特別像。”

那種“咱們還沒完,慢慢玩”的眼神,趙昭再熟悉不過,小時候裴鳳慕每次離開趙家都會這麽留給她這麽一個眼神。

“裴…他要是長大了,應該也是這般模樣吧。”趙昭靠在床上回想。

孫媽媽一臉奇怪地看着趙昭,伸手摸了摸她額頭:“不燙啊,姑娘沒事吧,那玉英是個女的,那位可是個男的,你怎麽連男女都分不清了?尋梅,快來看看姑娘是不是發熱了?”

尋梅剛放下水壺,在裙擺上擦幹淨了手,小跑着過來試了試趙昭的溫度:“我摸着也不燙啊。”

趙昭苦笑道:“我沒糊塗,我就是總覺得他們說不上來哪裏有點像,你們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她是真的覺得很像啊,而且每次見到他們的胃疼跟別的時候都不一樣。

孫媽媽和尋梅搖搖頭。

尋梅道:“姑娘,你是不是想多了,當年他們家被抄,株連三族,流放南疆,不是說一個活口都沒有了嗎。不說男女,那死人總不能又複活了吧。”

不知為何,趙昭腦子裏突然崩出來借屍還魂四個大字,手裏冷了的毛巾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姑娘?”孫媽媽和尋梅不明白她這又是怎麽了。

“我~害~怕~”趙昭顫着音兒說,“你們說他會不會死了,恨趙暚退了親,然、然後附在玉英的身上來府裏報複我啊。”

“啊?!”尋梅吓了一跳,抱緊了孫媽媽壯實的胳膊四周張望, “不、不會吧…”尾音向上,很明顯她也不太确定。

“當然不可能,姑娘別多想,當初夫人和四姑娘退了婚約是為了明哲保身,又沒做害人的事,再說了,他又怎麽知道嫁過來的是你不是四姑娘?”孫媽媽拍了尋梅一下,讓她松開。

尋梅噘着嘴摸了摸被拍疼的後背,孫媽媽沖着趙昭一努嘴。

尋梅見趙昭小臉都吓白了,水汪汪的杏眸裏盛滿了恐慌,心疼壞了,忙道:“姑娘別怕,孫媽媽說得對,咱們不止沒害過人,按道理說他還欠着姑娘一份情呢,就算來也應該是來報恩才是…哎喲!”

尋梅揉着腦袋不滿地看着孫媽媽。

“我、我不用他報恩,他別來找我就行。”只要跟裴鳳慕扯上關系準沒好事,何況一想到他那樣的人來報恩,趙昭冷汗直流,那跟報仇也沒什麽區別好不好。

“好好好,他來不了。以後只要玉英來就說姑娘不舒服,不讓他進來就是了。”孫媽媽給尋梅使眼色使得眼睛都快抽筋了,尋梅忙拍着胸脯道:“就是的,有我呢,姑娘別怕!”

“天色也不早了,姑娘早點睡吧,明日還要早起給老夫人請安。我問過了,老夫人卯初準時起。”孫媽媽看腳熱敷的差不多了,就讓趙昭起身幫她更衣。

“媽媽這都打聽到了?”尋梅鋪床,崇拜的小眼神亮晶晶地恭維孫媽媽。

孫媽媽眄了她一眼:“指望你這小蹄子,黃花菜都涼了。”

尋梅吐了吐舌頭。

趙昭扶着床框起身,換了寝衣,坐在床沿把頭發散了,掰着手指頭算了算:“嗯,那就寅正一刻叫我起吧。”

安國公府比趙府大了不知一倍,起來收拾再走過去,自然要多費些時間。

“啊,這麽早啊,天怕是都沒亮呢。”尋梅苦了臉,看孫媽媽臉一板又要伸手,忙護住頭,“我就是說說,媽媽別總打我,打傻了怎麽辦。”

“不打你不長記性,說了多少次了,這是國公府,是皇親國戚,一不小心可不是挨一頓板子的事。”孫媽媽語氣嚴厲。

“知道了。”尋梅嘟着嘴。

趙昭知道尋梅最好覺,睡不飽比餓她一頓都難受,有些不忍心,不安地開始摳手,擠出一抹讨好的笑:“難為你了。”

那笑容看得尋梅心都酸了,她不就少睡一會兒嘛,自家姑娘才是最慘的一個,這麽一朵嬌嬌的小花骨朵那麽多人想來踩,再怎麽小心都不為過。

“姑娘,沒事,你起多早我都陪着你。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那你今晚能陪我睡嗎?”

“額…”

“我害怕。”

“行,我打地鋪。”尋梅咬牙道。

趙昭忙擺手:“不用,你睡榻上就行。”

嗚嗚嗚嗚,姑娘最好了。

*

京城的冬天和永州很是不同,風越到晚上越猖狂,恨不得掀翻了屋頂。

趙昭睡得很不踏實,向裏翻了個身。

一會兒夢到季老夫人發現她是替嫁沖喜,命人将白绫套在她的脖子上要勒死她:“你姐姐的八字才能保佑我兒,你這個天煞孤星克死我兒,我要你陪葬!”

趙昭想要辯解卻被勒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緊着眼前白光一閃,畫面一轉,她又回到了趙府。

“我告訴你,裴鳳慕是我未來的夫君,你少打他的主意!”十歲的趙暚妍眉凝怒,不由分手給了她一巴掌,火辣辣地疼。

趙昭害怕想跑,卻被她的丫鬟壓住肩膀了,眼睜睜看着趙暚取下金簪,戳在她的臉上,“這是給你個教訓!若還是不知好歹,我就毀了你這張臉!”

不要!

趙昭眼前一黑又一亮,周圍山石聳立,驀地,她被一雙鐵鉗般的手掣住了雙肩。

“你去哪兒?” 身後少年變聲期獨有的聲音低低地傳來,一雙微微上翹的雙鳳眼目光清冷,看人的時候總有種說不出的勾人勁兒,就連愠怒都帶着三分情。

趙昭像見了鬼,步步後退。

“回答我,那日你是不是故意打扮成男子接近我?”裴鳳慕厲聲質問。

“不是。”趙昭矢口否認。

“騙子!別跟我說那天的人不是你!”

趙昭低下頭:“是、是我。”複又擡頭,“可我沒有故意接近誰,那天也是你來找我說話的!”

裴鳳慕聞言氣得臉色都變了,怒氣沖沖:“那日喬裝出府的是不是你?和人放河燈的是不是你?撒謊的人不是你?”

“是、不是。” 趙昭急得語無倫次,轉身要逃。

裴鳳慕拉着她不放:“到底是不是!”

倆人攀扯到一起。

不要,快住手,不要推他!心底一個聲音在大聲制止。

下一刻,趙昭眼前一片血紅,裴鳳慕倒在血泊中。

聞訊趕來的趙暚狠狠扇了她兩個耳光。

“趙昭,他若是出了事,我讓你陪葬。”

不!

趙昭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氣,滿臉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雙手發顫。

她在哪兒?

剛剛是她又做夢了?

趙昭猛地掀開紗帳,借着月光看清了所在,是季府,耳邊尋梅的鼾聲好似一枚定心丸。

趙昭擦擦臉,慢慢平複劇烈的心跳。

“尋梅,尋梅。”她小聲呼喚。

尋梅“唔唔”了幾聲,又翻過身打起了呼嚕。

怪不得孫媽媽不愛跟她一個屋,趙昭放棄了喚她。

屋外夜風狂嘯,揚起尖銳的悲鳴,吹折了屋外的樹枝,咔嚓一聲,斷枝半垂,要斷不斷的,瘋狂擺動的倒影被月光鋪在屋裏的青石磚地上。

趙昭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放下了紗帳,縮回床頭,哆哆嗦嗦地

找到床頭的食盒,抱在懷裏拿了塊點心,小口小口地嚼着。

随着食物慢慢填滿肚子,不安被擠走,趙昭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透着紗帳看着朦胧清冷的月光,想到最後一次見裴鳳慕的情景。

受了那樣的罪,也許死了對他來說真的是一種解脫。

趙昭合上食盒,躺下蓋好被子,決定明日去佛堂為他多抄一份經。

阿彌陀佛,裴鳳慕,你在天有靈,可千萬要認清了,我是趙昭,冤有頭債有主,你可別找錯了人。

【作者有話說】

因為周四換榜,所以在第九章 會在周四晚上24點再更哈~~~

昭兔(合爪拜拜):老天保佑,收了這個妖孽!

裴毒蛇:嘶嘶嘶嘶嘶嘶,誰敢收老子!

佛祖:打擾了。

昭兔:嗚嗚嗚嗚嗚嗚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