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有些時候姜依會想,“禮”在古代究竟是個什麽,是為了讓平民自然而然的敬畏君主嗎,是為了愚弄臣民,使人民的思想裏刻下尊崇的烙印嗎。

若是不在宮廷中呢,“禮”又是什麽呢,是古人的風俗習慣嗎。

成年有冠禮,嫁娶有婚禮,部隊有軍禮……

姜依想着想着,鬼使神差般推開了門,恕她此時此刻沒有辦法兩面性地看待禮,她只覺婁持聲說得話讓他們的距離再度被拉遠,也讓她有些悲從中來。

她更想到怪不得魯迅在《狂人日記》中寫道——‘仁義道德’幾個字看了半夜,從字縫裏看出字來,滿本都寫着兩個字是‘吃人’。

“你就不能老老實實的。”姜依看婁持聲費勁的想要将被子蓋在身上,不解道,“你就不痛嗎?”

“殿下,請您出去。”婁持聲破碎地說出這句話,飄飄忽忽落入姜依的耳中,帶着無盡的哀求。

老實說姜依也不知道她為什麽要來,她一方面是想知道他的情況如何,一方面也想問問他給查明做事後沒後悔。前者算是一種別扭的關心,後者純粹的想沖到他面前耀武揚威一番,讓他趕緊從查明那個混蛋的身邊離開。

可如今姜依什麽也說不出來,更沒辦法質問他還要不要繼續替查明做事。畢竟她也知道,他實際的主子是楊年,背靠查明只是他在紹國求生的手段,基于這一點來看,她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對不起。”姜依道,她說完便看到婁持聲的身軀明晃晃一震。

“殿下……”

“我帶了新的金瘡藥,宮裏宮外的都有,得空找楊理幫你上個藥吧。”

“殿下……你不必如此。”婁持聲掙紮着,手臂撐着榻側過身子,倒吸的氣流在他的嘴中彙成一聲聲忍痛的嘶聲。

姜依抿嘴,只是餘光瞥了一眼便不忍再看。

“突然感覺,也許我挺對不起你的……”姜依苦笑,她也不明白為什麽事情發展成了這樣,當初只是想将他接回宮中,不想讓他攪入朝堂的紛争,卻又讓他陷入了內庭的網,她選擇的一切當真都是對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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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持聲大駭,會錯了姜依的意思,還以為她意指得是他讓她出去的話,急道:“我先前叫您出去,其實是不想髒了您的眼睛,不是有別的意思。”他艱難地說着,手攥緊了被褥,像是在剝開鮮血淋漓的內心。

他又何嘗不局促,不恐懼,生怕從她的眼中看到鄙夷和厭棄。更絕望的是他內心深處的自尊心,讓他的精神搖搖欲墜。

姜依背過身去:“是我着急了,讓你困擾了……”

“不,是我該謝謝殿下還能記挂着奴才。您已經恩澤奴才太多了,有時都怕償還不起了。”

姜依道:“先前不是還說定要報答我嗎。”

“是。”婁持聲仍用左臂撐着身子,一字一句,“奴才當然會盡力。”

兩個人一時間均沒有再言,值房沒有點燭,姜依卻已經适應了眼前的黑暗。婁持聲攥緊身下的被子還要往身上攏,姜依蹙眉,想讓他不要執意讓被子碰到傷口,可思緒百轉卻只是啞然。

也許他這番作為,正是因為有旁人在。就算他的自尊是燒得微弱的火苗,總也想盡心攏住。

姜依收斂了思緒,離開了婁持聲的值房,心中夾帶着的更多是不忍。屋外靜悄悄的,尚衣監副監的值房在宮中的角落裏,絲毫不引人注意。

姜依循着山池的方向走去,卻看見了一人身着玄裳而立,他的面色融在夜裏,讓人看不真切。但通過他腰間的兩塊玉佩,姜依認出了他的身份。

“皇兄怎麽會在這裏?”

“父皇讓我陪他對弈。”姜直啞着嗓子回道,銳利的眼神直讓姜依渾身不自在。

“皇兄若無事,我便……”

“你去哪了?”姜直打斷了她的話,眼睛微微眯起,不怒自威。

姜依将邁出去一小步的腳收回,她甚至能清晰的聽到她胸腔中心髒咚咚咚的聲音:“随處走走。”

“我在問你話,好好回答。”姜直皺眉,讓姜依也不舒服了起來。

“我又不是什麽犯人,你用得着審上我了嗎。”姜依擡頭迎着他的目光,将姜倫曾說得話回給了姜直,“我出生在宮中,宮中便是我的家,我去家裏的哪裏不行?”

“好好好。”姜直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這句話,一把拉住了從他身邊擦身而過的姜依,“中午我去找你,你說有事要忙,我以為你要忙什麽呢,原來是在宮道站着當石頭,裝着賞鳥觀花的模樣,我怎地不知道你何時變得那麽文靜了?”

“您是我長兄,但也不用事事巨細管這麽全面吧?”

“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剛才去哪了?”姜直壓着嗓子,姜依卻看見了他眼底将要湧出的火焰。

姜依掙紮着想掙脫姜依的手,奈何他畢竟是男人,又習武,手勁大的出奇,最後除了将衣服整得更皺了些,人更累了些,什麽都沒有改變。

“你太用力了!”

姜直聽後放松了手勁,卻也讓姜依無法輕易掙脫。

“用我幫你說嗎?”

“……不用。”姜依心下一橫,見瞞不過,“去見婁持聲了。”

從姜直的喉嚨裏發出了笑聲,他的臉色越發沉了下來,姜依分明看見他握緊的拳頭上青筋一跳一跳,這讓她不禁後退了幾步,有些害怕:“你這是要做什麽?”

“跟我去見父皇,跟他好好說一說。”姜直拽着姜依便要走,姜依立刻用另一只手拽上了他的衣袖。

“為什麽,都說了我們二人清清白白。你這是非要做什麽?”

姜直陡然轉頭,嚷道:“不是我非要做什麽!是你非要做什麽!”

姜依被吼的一愣,有一人提着風燈小跑而來,急道:“殿下您可讓我好找。您、您怎麽跟大殿下吵起來了?”

齊兒一來,姜直也放開了姜依,只不過語氣中餘怒仍在:“你家殿下真是做了件好事。”

姜依理了理衣衫:“他跟查明是一路的,我如今也厭他,但又不想讓他這麽快就死了。我說得話是真是假你也不是全然不知的,畢竟他若是真與我有什麽,為什麽不攀附我,而是查明,你腦子裏想得那些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

姜直想說些什麽也被姜依最後一句話噎到語塞,他梗着脖子,鼻子呼出的氣都沉重了起來:“雖然你是這麽說的,但別人未必是這麽想的。”

“兄長你想做個好兒臣,父皇卻也未必是這麽想的。”

姜直指着姜依,被氣的不輕:“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姜依躲過他的指頭:“我只想讓兄長多信我些,無論如何我都是跟你站在一處的,況且我有婚約在身上,若是傳出了什麽流言蜚語,對世子也不是什麽好事。”

姜直瞪着姜依,半響沒答話,他做兄長的,也是想呵護着弟妹的,倒是并沒有真想鬧到父皇那裏給姜依難堪。

“原與父皇對弈之後都要去給母後請安的,先前最起碼都要陪母後一個下午,等了你小半日,如今倒是不用去了。”姜直一個刀眼,看得姜依撇起了嘴。

又不是她故意要耽誤他時間的,提前她也不知道還有人暗中偷窺啊。要她說的話,這個便宜哥哥這個行徑變态的很。

“快——來——人——啊——”一聲帶着哭意的叫聲打破了兄妹間對峙的氣氛,聲音并不是很大,卻尖細地很有穿透力。

姜直和姜依對視,是從後宮的方向來的。姜直抿嘴:“這是又出了什麽事。”

姜依也是納悶,想要去湊個熱鬧。姜直卻興致缺缺,他成年之後便住到了東宮,後宮便再很少踏足,去慈寧宮陪太後的次數更占上風。

只是每隔一段時間固定的日子要去看望寧皇後,譬如今天,可早上被陛下叫走,中午和下午又被耗在了姜寧身上,姜直已經有些累了,但辨認了聲音傳來的方向,他又打起了精神……

“莫不是坤寧宮?”姜直身姿如勁松,眉目一凜,大步踏出,“如果真在那裏我這個做兒臣的不能裝聾作啞,一起去吧。”

齊兒舉着燈,姜依也循着哭嚎的聲音而去,一路上除了本就夜裏當值的,還有不乏被吵醒的妃嫔和宮人,出門的已然穿戴整齊,但均是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

本以為能看到別人熱鬧的姜依萬萬沒想到看到了自己家身上,空氣中塵埃浮動,周圍哭聲陣陣,坤寧宮頹塌了整一半的主殿,另一半在原地搖搖欲墜。

姜依正想進去看,卻被雙目泛紅的紅茵攔了下來,紅茵搖頭勸阻:“兩位殿下,那不是你們當看得下去的場面……”

姜依人都蒙了一下,她的手搭在紅茵在她眼前伸平的胳膊上,攥緊了她的衣服:“出了什麽事?”

“皇後娘娘……崩逝了。”紅茵平穩的聲音說完之後便再也忍不住般從眼裏落下兩行淚,嗚嗚咽咽,情難自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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