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章

崔頌張了張嘴。

此時他當然不明白夏适希所說的“救”是什麽意思,他也無法回答她的話。

半晌,夏适希先嘆了口氣。

她像是知道崔頌明白不了,于是說:“我們回家吧。”

崔頌沉默着,将夏适希拉離了天橋。

兩個人在夜色中并肩走着回家。

路上,夏适希問崔頌:“我的合同呢?”

崔頌沉默片刻:“被四姥爺撕了。”

夏适希“呵”了一聲,抱臂:“行吧,我就知道。”

崔頌抿唇。

夏适希的表情是一種由失望,到怒極反笑,再到無奈淡然的樣子。

他也不知道那看似潇灑的外表下隐藏着多少傷痛。

他不禁眉心動了動,試着出主意:

“其實……你應該和家裏人尋求一個折中的方案。比如你可以去好好學習,去努力上進,在業餘時間寫歌。這樣既能讓你父母不那麽生氣,又能讓你達成理想……”

“是啊,聽過那句着名的理論嗎,‘當一間屋子必須要開一扇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許的,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人們就會願意開窗了。’是吧?”[1]夏适希抱着臂,輕冷地笑着。

崔頌皺眉:“夏适希,話不是這麽說……”

“我人生的全部時間和精力都要花在我喜歡的事情上。我憑什麽要妥協?人生太短了,能決定我人生的人有我自己,我要在短暫的時間裏完完全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她看着崔頌,眼神卻很難過,再次重複:

“哥哥,生命太短了。”

***

一路無話。

回到家裏,崔芸和夏成依舊不過問夏适希的去向,反而對崔頌噓寒問暖。

其實在BJ這樣的大城市裏,重男輕女的現象比較少見,但卻有許許多多其他令人窒息的事情。

夏适希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整夜都沒有出來。

***

第二天,崔蘊和夏成打算讓崔頌送夏适希上學。

崔頌見夏适希時,她的狀态比昨天好一些了,她紮了個馬尾,臉龐清秀又白淨,如果不是那淡漠的眼神,向來真的會是一個很好看的少女。

“哥哥,走吧。”

夏适希當先拎包出門。

夏适希的學校和崔頌的公司地點很近,崔芸和夏成讓崔頌送她上學,就是為了能讓夏适希在他的影響下慢慢變好。

畢竟,一個QH大學全額獎學金,又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公務員的人,完全就是崔家人心目中最優秀的晚輩,也是最喜歡的晚輩。

出了家門,夏适希從書包中掏出兩張被透明文件袋裝起來的五線譜。

“哥哥,這是給你的。”

“是什麽?”崔頌接過。

“這是昨天晚上給你寫的歌,記着,我還要投到公司去,你不要外傳。”

崔頌一怔。

原來夏适希昨晚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是在寫歌嗎?

他心裏也有點好奇裏面寫的什麽,于是收下了。“謝謝。”

夏适希笑得很開心:“不用謝,如果你喜歡,我還會給你寫。”

***

兩個人坐在早班的公交車上。

這班公交車意外地沒什麽人,夏适希得到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她坐在車輪的座位後,将手搭在膝蓋上望着窗外。清晨的風從窗戶中吹進,吹動着她的頭發,她鬓角的銀白色在陽光中閃耀,惹眼至極。

崔頌看着她,微微一頓。

白色,分明是很接近死亡的顏色,卻在她身上顯得那麽躍動,充滿生命的氣息。

他突然想起她昨天晚上跟自己說:“生命太短暫了。”

那時她的眼神很難過。

眉毛輕輕皺着,眼睫下垂。

那本該閃閃亮亮的眼神中,也仿佛盛着世界上最陰暗、深沉的海底。

崔頌心裏終究微微一頓。

他到了單位,還是忍不住把那首曲子拿了出來。

這首歌是夏适希純粹用手寫成的,沒有加任何樂器輔助音準,歌名叫《life》。

她的字跡意外的清秀而工整,筆尖很細,筆調很淡,整個看起來都輕盈、柔軟而敏捷,卻有一種怎麽也折不斷毀不掉的韌性和堅毅。

崔頌小時候學過樂理,對于看譜識曲還是比較擅長的。

他看着歌詞和譜曲,輕輕在心裏默唱。

一邊唱着歌,他心裏有些驚訝,夏适希的曲竟然寫得十分好聽,即便是他這種很少聽流行音樂的人也能覺出來,她在此事上是有一定的天賦的。

歌詞的末尾引用了王爾德的一句話:

“我不想謀生,我只想生活”。

崔頌微微一嘆,心裏終究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現在有點明白夏适希心中堅持的理念,但他同樣也很擔心。

大多數人認為沒有經濟基礎的前提下就無法談精神享受,比如如果不能謀生,就無法擁有財力去支持自己的精神享受,從而走向毀滅。

但夏适希不是這樣的人。

她無論如何,都把“生活”和“精神”放在第一位。

哪怕舍棄生命。

***

另一邊,夏适希逃掉了學校的數學課,去了星樂公司。

“抱歉,合同被撕了。”夏适希看着秦銘,深吸一口氣,“你們可以再給我複印一張嗎?”

秦銘皺了皺眉,有些猶豫。

他本來以為夏适希遇到的困難最多就是和父母交涉,沒想到連合同都被撕了。

看來,她的家庭情況确實不太适合做這一行。

一旦進入娛樂圈,要面對許許多多的鏡頭、媒體,他人的流言蜚語。

夏适希雖然不是歌手本人,但她一旦簽了合同,就會成為艾月兒的“專屬詞曲創作人”。

她和艾月兒的關系會變得極為緊密,而艾月兒是公司力捧的新人,秦銘作為經紀人,也要保證艾月兒未來全方位的消息都是正面的,不能出現一丁點有争議的可能,包括她身邊的工作人員,也要做到絕絕對對的幹淨、無緋聞,不給對家和狗仔在這方面一點可乘之機。

萬一哪天艾月兒正處在事業上升期,卻被曝出身邊的工作人員出了醜事,她會或多或少地受到牽連——聲譽上的、路人緣上的、甚至連粉絲。

秦銘要堅決杜絕這種可能,把犯錯率降到最低。

夏适希看出了他的猶豫。

她咬了咬牙:

“我保證,這次一定會好好保管合同,三天之後,會給你們帶父母的簽字。”

秦銘依舊在沉吟。

他今年三十三歲,做經紀人有十年了。

他不太信任夏适希這女孩說出來的話。

他考慮事情向來嚴謹,而星樂公司的老板把艾月兒這個新人交給他帶,他也不能辜負了老板的期望,以及他們日後稱霸樂壇的野心。

正在這時,門開了。

一個少女帶着帽子走了進來,她帶着棒球帽,面容帶笑,腳步輕快。

夏适希看見艾月兒的那一瞬,不自覺低下了頭。

她不得不承認,艾月兒是過着她理想生活的那個人,她無拘無束地做自己喜歡的事,淋漓盡致地揮灑着自己的夢想,她可以在自己喜歡的領域裏工作,每天都過得開開心心。

“Alice。”

她不禁出聲。

“适希,你來了?”艾月兒很驚喜,“合同簽好了嗎?”

“不是,出了點問題。”秦銘當先接過話,“我們可能……”

“到底出了什麽事?”艾月兒追問。

秦銘抿了抿唇,把剛才的話跟她說了。

艾月兒一愣,她看了看夏适希:“真的嗎?”

夏适希沉默。

艾月兒猶豫片刻,看着秦銘,懇求:

“再給她一次機會吧。”

秦銘回視她。

“King,你應該知道,無論是從音域、發聲方法,還是曲調、歌詞的風格,夏适希的作品都和我是最合拍的。”艾月兒懇求,“再給她最後一次機會,可以嗎?”

“Alice,這不是玩笑。”秦銘說,“我們簽任何一個工作人員,除了從業務能力方面考量,也要從她的自身情況考慮。”

“我知道。”艾月兒低聲說,“我只是……”

她低低地嘆了口氣,攥了一下手指:“也想挽救另一個追逐夢想的人。”

秦銘揚了揚眉。

三年前,艾月兒只是一個最底層的、唱着三流口水歌的小歌手。

那時候的她只有十六歲,和夏适希一樣的年紀,卻一樣充滿着火熱的心髒。

她可以在商演上頂替因為臨時有事或耍大牌遲到的大明星連續唱三個小時,唱到大汗淋漓,嗓音嘶啞,卻依然充滿活力。

而現在的艾月兒,看到夏适希,應該是想起了當年的自己。

“King,再給她一次機會吧,她會做得很好的,是不是?”艾月兒懇求,看着夏适希。

夏适希也忙道:“是的,我保證這次不會讓合同被撕毀。”

少女的眼神異常堅定,就像風雪中屹立不倒的樹。

秦銘終于動搖了。

“那好,就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他重新打印了一份合同,

“三天之內,你帶着父母簽好字的合同過來。”

***

夏适希回到家。

在此之前,艾月兒給了她一張門票,邀請她去看她的演唱會。但夏适希沒什麽心情。

她滿腦子都是合同的事情。

如果崔芸和夏成再次拒絕她,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進門的時候,她看見了崔頌。

男子正側對着她,摘下眼鏡。

他的長相本來應該是清俊溫和的那款,但當他摘下無框眼鏡,卻莫名露出一種潇灑硬朗的氣質。

男人英俊的面容被夕陽的金光灑滿,夏适希怔了一下,才上前。

“哥哥。”

崔頌回頭,見是她,笑了一下:“什麽事?”

她深吸口氣,握緊合同:“我請你幫我一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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