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章
一周後。
崔頌下班時,接到了母親崔茹的電話:
“喂,媽。”
雖然崔茹只是他的養母,但崔家人遵循傳統,崔頌對崔茹依然要稱一聲“媽”。
崔茹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崔頌,我們家的房子已經托人找到了,你以後不用再在夏适希那邊住了,今晚你就搬走吧。”
崔頌聽到這個消息後,眉心微微動了動,心底有什麽異樣的情緒一閃而過。
他忽然想起那晚夏适希帶他去看演唱會,看到她在舞臺上跑跳的場景。
那樣的瞬間……再也不會有了吧。
崔頌心裏輕輕嘆了一聲,不自覺握緊電話,卻道: “……好的。”
“還有,我托同事給你介紹了個女朋友,有空和她見一下吧。”崔茹又說。
崔頌輕輕皺了皺眉。
老實說,這類事情他現在沒想過,也不打算去想。
但既然是崔茹的安排,他就要遵守。
“好。”
于是他應下。
***
此時,星樂公司錄音室。
這間錄音室已經比較舊了,也很少有歌手會用,夏适希就特意管秦銘借了這裏,準備自己錄一首歌。
她将頭發梳成馬尾,調整好狀态清了清嗓子,站在麥克風前,輕輕地唱:
“生命就像一束耀眼的花火
我們怎能不等它開放就凋落”[1]
這首歌名為《沖出你的窗口》,是《生如夏花》的另一個版本,夏适希打算自己翻唱這首歌,做成唱片送給崔頌,紀念兩人去演唱會的那天。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一股韌性,仿佛永遠也剪不斷,綿延不絕的風。
歌聲被一點點錄進了設備裏。
好不容易唱完,夏适希又管公司借了設備,熬到了很晚,才做成唱片。
夏适希捧着唱片開心地回了家。
***
晚上十一點鐘,她走進家門。
“哥哥!”
她一進門便到處找崔頌。
崔芸帶着一副厭惡的表情從廚房走出來:
“喊什麽?喊什麽?”
“……哥哥呢?”夏适希停住腳步,問。
“他走了。”崔芸白了她一眼,“你小姨已經找到房子了,他以後不住在這裏了。”
“……什麽?”
夏适希冷不丁聽到這個消息,愣住了,她擡頭看着崔芸,滿臉不可置信。
崔芸一臉疑惑:“怎麽,還舍不得上了?他又不可能永遠住在我們這裏。”
“……我沒有。”夏适希心裏堵堵的,心中的思緒宛如被湖水上漫,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濃稠和壓抑。
走了?
他怎麽可以不跟自己說再見就走?
夏适希在袖口裏微微握緊雙拳,指關節發白。
是他幫自己簽了合同,陪自己看了演唱會的啊。
他……
鼻子一酸,她險些就要掉出眼淚來,但怕崔芸看出什麽,她趕緊回到房間,關緊了門。
夏适希背靠着牆怔了一會兒,才擦幹眼淚,掏出手機,趕緊給崔頌發微信。
【哥哥,你怎麽不說一聲就走了?】
崔頌那邊過了一會兒,就傳來回複:【抱歉,我媽已經給我找好了房子,讓我馬上就過去,所以沒來得及跟你告別。】
【這幾天謝謝你們的照顧。】崔頌又補充了一句。
夏适希抿了抿唇,忍住喉嚨的哽咽:【可是我還有東西要送給你。】
接着,她趕緊拍了一張唱片的照片發給崔頌:
【你看,這是一張唱片,裏面有一首歌,我特意給你錄的。】
夏适希特意用了很好看的濾鏡特效,那張唱片被裝在禮盒裏,濾鏡的光芒打在禮盒上,仿佛冬天并不存在的溫暖陽光。
崔頌回複:【很抱歉,我沒機會拿了,那下次再見面的時候再給我吧。】
夏适希咬了咬唇。
天知道,她有多想念崔頌,她從沒想過崔頌走了之後她會怎麽辦。
夏适希靠着牆怔怔地蹲下。
在這種情況下她又能回複什麽?她只能說好。
而那張唱片,她因為害怕郵寄的過程中損壞,也終究沒有選擇郵寄的方式,而是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抽屜的最裏面。
***
一個月後。
離開了崔頌的日子,夏适希覺得索然無味。
終于她又開始恢複了以前的行事方式,也經常不再回家,去公司和團隊工作。
有一天,崔芸和夏成和她爆發了争吵。
“夏适希,你再這個樣子在外面鬼混下去,就給我徹底滾出去,我們就當從沒生過你!”崔芸氣得額頭上的青筋直跳,一字一句近乎是咬牙切齒地說。
家族裏固守封建傳統,決不允許子女去娛樂圈的大染缸裏做抛頭露面的工作。
每個人都應該安安分分擁有一份體制內的工作,生兒育女。
夏适希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争吵。
她靠在牆上,臉上卻面無表情:“崔芸,我也從來沒有想過做你的孩子。”
“你知道嗎?”她輕輕笑了起來,眼裏閃過一絲無奈和哀傷,“做你的女兒,在我眼裏連死都不如。”
“你……”崔芸氣得就要打她。
“啪”的把掌聲響在夏适希臉上,但是她沒有還手。
她已經什麽都不想再做了。
痛苦的家庭、理念不合的親戚……她無法再在這裏生存下去。
夏适希輕輕閉上了眼,聲音無比冷淡:“如果你讓我走,那我就走。”
“從今天起我不再是你們的孩子,就當我從來沒有來過這裏,這裏從來就不是我的家。”
夏适希睜開眼睛,沖崔芸笑了笑,轉過身走進房屋。
她從抽屜裏拿出了給崔頌的唱片,就走到大門前。
“從現在開始,我再也不會回到這裏了,你們完全可以再生一個一言一語都願意聽從你們,任何行動都願意被你們掌控的孩子,我不會再回來了。”
“崔芸,不要以你的想法來要求我自己。我永遠都會做我喜歡的事情,永遠不會聽從任何人的旨意。”
夏适希搖了搖頭,眼底無比哀傷和冷淡。她推開家門。
頭也不回地離開。
崔芸和夏成沒有再攔。
他們也已經知道,這就是徹底的決裂。
夏适希什麽都沒有帶。
衣服、證件、銀行卡,什麽都沒有。
她手上的,只有自己的手機,和那張準備送給崔頌的唱片。
夏适希本來想直奔星樂公司,卻先改變了主意。
如今已是晚上,大街上霓虹閃耀,車水馬龍,一切繁華都在她身後流失,星辰在她頭頂閃耀。
夏适希深吸一口氣,蹲下來,然後站起身。
她沿着馬路,向着遠方奔跑起來。
這個夜晚仿佛要無盡地存在,而她也仿佛要奔跑至世界盡頭。
她深深呼吸着口旁的風,然後展開雙臂,大聲呼喊。
從此以後她會自由。
她是自由的,她永遠不會被束縛。
人永遠是自由的。
***
兩年後。
GD省作為國家最具經濟實力的大省之一,向來也是樂壇許多經典曲目的發源地。
此刻,GD的一間宴會大廳裏,國內許多知名歌手坐在一起,三三兩兩地交談着。
夏适希和艾月兒也身在其中。
十八歲的夏适希比兩年前的眉眼多了些成熟,她穿着一件單薄昂貴漂亮的牛仔衣,一條簡單的褲子。鬓角的頭發依然挑染成銀白,看起來醒目而特殊。
只不過,她比以前更瘦了,臉頰的骨骼看起來十分明顯,眼裏多了些滄桑,也多了些成熟和游刃有餘。
夏适希端着一杯酒,輕輕地笑着,和艾月兒與衆多歌手聊天。
“Alice,明天晚會彩排的歌曲都練好了嗎?準備好了嗎?”秦銘抽空問道。
艾月兒比了個OK的手勢。
秦銘放心地點點頭。
跟艾月兒談話的歌手沖她露出羨慕的笑:“你剛出道三年,就得到了衛視晚會的邀請,真幸運。”
艾月兒笑了笑:“沒什麽。”
這兩年,艾月兒在樂壇中的地位迅速崛起。
她接連發了兩張專輯,每一張的銷量都破了1個億,立刻成為了各大電視臺和影視節目面前的紅人。
而這一切的功勞,都離不開夏适希。
她大爆的這兩張專輯全部由夏适希包攬詞曲創作,夏适希的詞曲加上艾月兒的嗓音,瞬間俘獲了無數聽衆的耳朵。
而夏适希也瞬間成了樂壇中小紅的詞曲創作人,收到了無數的合作邀約。
和諸位同行交談了一會兒,夏适希和艾月兒一行人便回了賓館。
夏适希來到自己的房間,舒了口氣,将馬尾散下來,對着鏡子洗漱完畢。
然後,才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和艾月兒微信語音聊着明天彩排最後的注意事項。
結束了工作上的讨論,夏适希随意浏覽着微信。
她微信的置頂,仍然是那個叫“崔頌”的人。崔頌的昵稱也和他的人一樣,就是簡簡單單的真實姓名。
夏适希盯着那兩個字,眼神微微暗了暗。
這兩年她經歷了很多,但她唯一沒有忘記的,就是崔頌。
兩年間,夏适希離家出走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崔家。當時得知了消息的崔頌一直在微信上問她的去向,他給她打語音,打電話,最多的一天能打幾十個。
夏适希本來不打算回複,如果對方是別人,她當然不會理會,但對方是崔頌。
只要是有關崔頌的事情,就會讓夏适希所有的防禦瞬間崩潰。
于是她回複了短短的一句話【不用擔心,我很好。】
崔頌随即再次發來關心的話語,表示想去看她,但夏适希都拒絕了。
她已經決定和過去徹底告別。
兩人的聊天記錄保持在【哥哥,別說了。】
和崔頌被她安撫了半天最終勉強同意的【那你照顧好自己。】上。
夏适希盯着那聊天記錄,輕輕嘆出一口氣,眼睫顫了顫,閉上眼睛。
***
第二天,電視臺。
夏适希和艾月兒從車上下來,進入電視臺準備參加彩排。
大廳裏已經有很多工作人員在指導彩排,四周人聲嘈雜,工作人員和表演者的團隊穿梭在走廊。
這次晚會是衛視主辦的,也帶有一定的官方色彩,各地的領導也會來觀看。因此,一些來自政府的工作人員正在指導彩排流程。
夏适希随意将一手插在口袋裏,另一手拿着手機,跟着艾月兒從通道中走過。
她的目光随意一瞥,卻看見右邊站着一個人影。
這個人的背影她無比熟悉,就是隔了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她也能輕而易舉認出他是誰。
崔頌。
他穿一身簡單的黑色長衣長褲,看上去卻并不淩厲嚴肅,而有一種十分溫和簡單,平易近人的味道。
他正在和人交談着什麽,五官還是和從前一樣俊朗,只不過多了些成熟。
夏适希一下就站住了。
心裏仿佛有無數個人在吶喊他的名字。
……哥哥。
見到夏适希站住不動了,艾月兒擡起頭:“适希,怎麽了?你……”
她目光落在那個人身上,也怔住了。
好像确實見過。
是夏适希的哥哥。
正在這時,崔頌注意到了身旁有動靜傳來,就回頭。
他也一下愣在原地。
先是不可置信,然後眉眼一點點舒展開來:“适希,是你。”
***
語調如此溫和。
男人的神态還是和之前一樣,透着一種溫暖而紳士的感覺。
夏适希吸了吸鼻子,但還是沒忍住叫了出來:“……哥。”
崔頌長出了一口氣:“看你過得還好我就放心了。”
艾月兒也很明顯認出了崔頌,她很識趣地說:“适希,你們聊,我先進去了。”
夏适希點點頭。
崔頌結束了和對面人的交談,帶夏适希來到外面。
其實這兩年來,家裏很多人都在找夏适希。雖然崔芸和夏成放棄了,但崔頌、崔悠悠和崔柏一家對夏适希還是十分牽挂。
而當崔頌看見夏适希終于安安好好地出現在她面前,自己心裏,也不知怎麽有點酸脹的意味。
看到她重新出現,他無比如釋重負,又無比開心,只仿佛失而複得般找到了最重要的人。
“哥哥……”
夏适希勉強沖他揚起一個微笑,
“我沒事啦,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
崔頌目光久久地在她身上停駐,卻并沒說話。
夏适希沖他笑起來。
這個笑容并不像兩年前那樣純真了,她眼裏已有那種經歷了社會滄桑才有的淡淡地疲憊和悲怆。崔頌看着,又輕輕一嘆。
他擡起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哥哥帶你去吃飯,好嗎?”
夏适希很乖地點頭。
***
“适希,不管怎麽樣,希望你和我保持聯系,以後如果你遇到什麽困難,我也可以幫助你。”
在吃飯的時候,崔頌對夏适希說道。
夏适希擡頭。
男人的眼裏都是真誠,正如當時二人初次見面,她自己跑到天橋邊,他的第一句話不是責備,而是真切的關心。
她所有的防備在那一瞬間決堤。
點了點頭說:“好。”
***
節目結束,夏适希就告別了崔頌。
艾月兒本來在開全國巡回演唱會,夏适希和艾月兒只能在GD停留三天,就要去別的省市。
但她舍不得崔頌。
回到賓館,夏适希躺在床上,久久難眠。
說實話,她沒有想過這兩年還能看見崔頌,仿佛沉底已久的感情重新被攪動起來,如海水般不住地向上湧。
但是,畢竟已經兩年過去了,大家都已經變化了太多,不再可能像從前一樣。
何況夏适希從朋友圈得知,這兩年崔頌已經和一個叫陳然的女人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