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九章
崔頌回到家，都一直在想着剛才在錄音室裏發生的事。
短短的幾分鐘試唱，卻讓他經歷了一個奇妙的世界。
但他意外發現，母親崔茹也在他家。
“媽，您怎麽來了？”崔頌趕忙抛下思緒，上前去給崔茹倒了一杯水。
崔茹笑容滿面：“我想兒媳婦兒了，很久都沒看見兒媳婦兒，今天媽給你們倆做飯。”
接着，崔茹提了提她的菜籃子：“看，這是媽剛才給你倆買的魚，補身體的。”
陳然在旁邊也笑了。
崔茹扭着身子就要往廚房走，但崔頌和陳然哪能真的聽她的。
兩個人跟着崔茹在廚房忙活開了。
陳然手快，先去刮好了魚鱗，又切好了菜。
崔茹在一旁看得忍不住笑得眼角皺紋都出來了。
對于陳然這個兒媳婦，崔茹是滿意的。
陳然也是公務員，擁有一眼能望到頭的穩定人生，每個月的保險和住房公積金一樣不少，性格也乖巧文靜，是一個完全挑不出毛病的女孩。
這樣的女人，和崔頌是十分般配的。
也是崔茹身為養母十分滿意的。
吃飯的時候，崔茹十分一直給陳然夾菜。
“然然，吃菜呀，這是媽特意給你做的清蒸鲈魚。”
陳然溫柔地笑：“謝謝媽。”
“多吃點。”崔茹眼裏笑容更濃，“養個好身體，将來生個大胖小子。”
這話一出，崔頌停下筷子，陳然也是耳尖微微發紅。
“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崔茹揚了揚眉，随即把話說開了，“說實話，媽這次來，就是催着你們要孩子的，之前隔壁的小王，都準備生第三胎了，你們怎麽還沒動靜？”
崔頌微微抿了抿唇，眼色微沉，沒有說話。
他知道崔茹的意思。
不光是今天，前幾次，崔茹有若有若無地催促他和陳然要個孩子。
而今天，崔茹是打算把這話說開了，吃飯不過是個借口。
崔茹接着說：“媽還等着抱孫子吶。”
崔頌在一旁抿了抿唇。
陳然耳尖微微發紅，輕聲說：“媽，我們知道了。”
崔茹笑着點了點頭。
崔茹離開後，崔頌輕輕嘆了一聲。
而陳然還有些臉紅。
雖然是結婚一年多的夫妻，陳然還像個未經歷世事的傳統女性，對這種事有些不好意思。
實際上，陳然出生以來就沒談過戀愛，按于家長的要求，學生時代禁止她談戀愛，大學畢業後就要催促她趕緊結婚。崔頌是她第一個男朋友，兩人經人介紹認識，談了兩年多就結婚了。
所以，她從來就沒有經驗。
但她看崔頌臉色不好，很驚訝地問：“你不舒服嗎？”
崔頌看着陳然，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沒什麽，可能是有點累，你先去忙吧吧。”
陳然點了點頭。
她的單位還有一些工作，要她晚上在家裏自己加班完成。
陳然進入書房，崔頌則獨自來到陽臺。
他家裏的位置很好，一棟15層高的樓房，他正處在第12層，陽臺開闊寬大，站在這裏，能夠直接仰望到星空。
心裏仿佛有什麽情緒湧上來，崔頌皺眉抿了抿唇，然後輕嘆了一聲。
他不想要孩子。
原本他對這件事還沒什麽看法，但如今崔茹提出來，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想要堅持自己的意見。
他不想要。
在別人眼裏，他是一個什麽都不缺的人。
他擁有被父母安排好、能夠一眼望到頭的人生，他擁有優異的成績、聰明的頭腦、穩定的工作、賢惠的妻子。
在任何親戚、同事的眼裏，他都是完美無缺的，是被人羨慕的。
除了他自己。
他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也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崔頌嘆了一聲，目光望着陽臺右側架子上上的一盒煙。
他本來從不抽煙，這還是之前有個客人來他家做客，不小心落下來的煙盒。
但此刻，他卻産生了想要抽煙的念頭。
他走上前，握緊那個煙盒，仰望星空。
今夜的星空原本十分明亮。
但在他看來卻是灰暗的。
遠不如，夏适希那晚帶他去演唱會，體育場裏的霓虹燈光來得閃亮。
***
第二天，夏适希給崔頌打了電話。
“哥哥。”
崔頌的聲音傳來：“怎麽了？”
“修音師說你的聲音特別好，他完全不需要修音！省了好大一筆工資呢！你幫了我們很大的忙。等你錄音完，我邀請你吃飯！”夏适希興奮地說。
崔頌忍不住失笑：“好。”
他又補充：“這次不要吃小攤了，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夏适希同意了。
她來到崔頌的家裏，讓他帶着去了星樂公司。
崔頌依照着譜樣，對歌曲進行了熟悉，然後完成了錄音。
錄音的過程是崔頌沒體會過的，因此他在做的時候，用了百分百的力氣。修音師對此十分滿意。
夏适希創作的這首歌極具力量感。
或許是因為崔頌要參與錄制，她昨天特意将曲子進行了優化。
崔頌在錄制的過程中，也感受到自己的心髒在随着音樂強有力地跳動。
仿佛有什麽火熱的力量，隐隐從之噴發而出。
音樂的力量是無窮的。
錄音完畢後，團隊的所有人都十分滿意。
夏适希和崔頌來到了一家西餐廳，準備慶祝這次的成功。
“哥哥，你唱得真的很好聽，這首歌肯定會大賣的！”
夏适希開開心心說。
崔頌沖她笑了笑：“你們喜歡、需要這首歌就好。”
夏适希愉悅地點好餐，和崔頌一起來吃。
但吃飯的過程中，她偶然間一低頭，卻看到了崔頌手虎口上貼着一個創可貼。
“哥，你手上怎麽弄的？”夏适希問。
崔頌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
昨天他在陽臺想那件事想了好一會兒，才去洗碗。
因為心不在焉，不小心收拾刀具的時候手被劃破了，血流了很多。
“沒什麽，收拾廚房的時候不小心傷到了。”崔頌不在意似的說。
“這也能受傷。”夏适希皺了皺鼻子，有幾分關切地說，“你以後小心點。”
“好。”崔頌沖她笑。
夏适希繼續吃飯，但她能感覺出崔頌今天狀态不太對，在他眼眸深處，似乎隐藏着什麽黯然的情緒。
“哥，你怎麽了？怎麽好像出什麽事了一樣？”夏适希問，眼裏都是擔心。
“沒什麽。”崔頌搖了搖頭。
但崔頌神态的絲毫變化都是瞞不住夏适希的。
“真的沒什麽嗎？”夏适希停下用餐，“你遇到了什麽事情，也可以和我說的。”
崔頌驚訝與她居然能夠體察他的情緒到這般細微的地步。
“也沒什麽，就是……我媽想讓我和陳然要孩子，但我不想要。”崔頌終于沒忍住，把這件事情說了出來。
夏适希聽到這句話，整個人都怔住了。
“……什麽？”
許久，她才呆呆地問。
崔頌沒想到夏适希會有這種反應。
按理說，夏适希聽到這件事情應該是驚訝、至多是擔心，關心，但此刻，她的眼裏居然寫滿了傷心。
這是怎麽回事？
崔頌心中疑惑更濃。
夏适希愣了幾秒，才像是反應過來什麽似的，用手擦了擦眼睛，勉強笑了笑：“哦，沒事，我就是……太驚訝了。”
“那……小姨同意你的想法嗎？”她握緊筷子問。
“當然不同意。”崔頌聲音裏夾着嘆息，“你知道她的脾氣，她還希望我能早點和陳然要孩子呢。”
夏适希苦笑。
她看着崔頌，垂眸，眼裏都是黯然。
崔頌問：“你沒事吧？”
夏适希的表情太勉強了，他看着都有些奇怪。
“沒什麽。”夏适希勉強笑道，“我就是有點驚訝，沒事的。”
***
回到家。
夏适希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整夜無法進入夢鄉。
腦子裏回蕩着崔頌“我媽讓我和陳然要和個孩子”這句話，她吸了吸鼻子，閉上眼睛。
時鐘指向淩晨三點，她拿起手機，找到微信裏崔頌的對話框，打字：【哥，我喜歡你。】
打完這幾個字，她馬上又删掉。
不，不能這麽做。
夏适希握緊手機，用力直到指關節發白。
崔頌現在有自己的妻子。
她絕對不可能去拆散別人。
***
第二天早上，她給崔頌發微信。
【哥，我帶你去個地方吧。】
崔頌問：【去哪裏？】
夏适希說：【你不是說不想要孩子嗎？我知道你心裏煩，帶你去散散心。】
崔頌同意了。
***
夜晚。
結束了一天工作的崔頌和夏适希見面。
夏适希是到崔頌家樓下等他的，崔頌開車帶她去。
而得知了崔頌要出去，陳然在樓上的窗戶前，偶然往下望。
她看見了崔頌旁邊站着一個女孩。
長頭發，看上去年輕漂亮。
陳然一怔。
她并沒見過夏适希，也從來不認識她。
因此他的第一反應，是崔頌的朋友或同事。
倒不是她太信任崔頌，而是她明白崔頌的性格，他絕對不可能搞外遇。
陳然只是有些疑惑，和崔頌在一起的是誰。
随後，她接到了崔頌的微信。
說他和妹妹夏适希出去玩。
但陳然心裏更加疑惑了。
崔頌不是說他這個妹妹離家出走了嗎？她怎麽又回來了？
***
路上。
夏适希坐在崔頌的車裏，開始調他的音響。
一首James Arthur和Travis Barker的《You》傳了出來：
“They were throwing sticks and stones
Words can never break your bones”[1]
“不錯的歌。”夏适希一邊聽着歌，一邊笑着說，“哥哥你和我的口味越來越接近了。”
崔頌笑了笑。
“要帶我去哪兒？”崔頌問。
“去商演。”夏适希說得很明确。
這三個字令崔頌一個急剎車，睜大了眼睛：
“……商演？！”
夏适希不是只是帶他去玩、去散散心嗎？不至于去商演吧？
“不用緊張啦，只是個小小的演出，算不上正式的。”夏适希調皮地眨了眨眼睛，“正好，那個主辦方碰瓷Alice非要她去，但她又有其他工作，正被逼得進退兩難呢，這時公司又沒有合适的人選替她，你去，也沒問題的。”
崔頌苦笑着揉了揉眉心：“但是……”
“只有這種場合，才能刺激你，才能散心嘛。”夏适希看着他說。
崔頌微微一頓。
她一直知道他是在因什麽而煩心，也能夠讀懂他，如今需要什麽。
于是他笑着搖了搖頭：“好吧，真是敗給你了。”
***
到了場地。
主辦方雖然對艾月兒沒來感到有些不滿，但畢竟他們也是碰瓷艾月兒去的，沒有急着要換人的道理。
得知了今天來此的人是和艾月兒合作過的人後，他們更是勉強同意。
夏适希在後臺幫助崔頌化妝：
“你唱《Mad World》。我特意給你選的，我知道你聽過。”
她在崔頌車裏的收音機裏曾看過這首歌。
崔頌點了點頭。
這首歌他聽過，演唱也是完全沒問題。
簡單化了一下妝後，報幕員報出了崔頌的名字，他被帶着站在了舞臺上。
燈光瞬間打開。
臺下一片觀衆、無數雙眼睛望着崔頌，他不禁深吸一口氣，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
“崔頌，加油！”
夏适希在臺後悄悄對他喊。
崔頌目光看向她，對她露出一個微笑。
他注意到了，她沒有叫他“哥哥”，而是“崔頌”。
只屬于他自己的名字。
崔頌望着臺下的觀衆。
他之前從沒有過在這麽多人面前唱歌的經歷，而且還是這樣正式的舞臺，他感到了一種奇妙的開闊感，心髒也在隐隐跳躍着。
前奏響起。
舞臺中央的青年握緊了麥克風，開始唱歌：
“All around me are familiar faces
（周圍都是熟悉的面容）
Worn out places worn out faces”[2]
（破舊的地方，疲憊的臉孔）
第一段唱完，觀衆早已目不轉睛。
所有人都沒想到，今晚竟然會聽到這麽好聽的聲音。
而崔頌被音樂帶領着，早已不知不覺融入其中，他望着臺下觀衆的一雙雙眼睛，仿若走進了一個嶄新的世界。
第二段旋律開始。
“好聽！”
不知底下誰喝了一句。崔頌随即也展顏微笑。
他忍不住更加大聲地演唱。
五彩斑斓的舞美燈光中，男子被聚光燈簇擁，仿佛身披光芒被萬人擁戴。
正在這時，身後一道人影走來。
崔頌轉頭看去，竟是夏适希。
她不知何時穿了一身白色舞裙，化好了妝，盈盈笑着，沖他緩緩而來。
那一剎那，仿佛有光照來。
崔頌只感覺整個人眼前豁然開朗，如同一直以來蒙在眼前的黑布，被人驀然揭開了。
而那個揭開他眼前黑布的人，就是夏适希。
夏适希舉着麥克風，接着崔頌的歌曲唱第二段。
她的聲音也好聽，觀衆們見此，歡呼更盛。
“是夏适希，是艾月兒的詞曲創作人！”
臺下不知哪個觀衆認出了她。
夏适希沖這些觀衆大方一笑。
接着，夏适希走到鋼琴旁，開始彈唱伴奏。
修長白皙的手指放在琴鍵上，優美的旋律響起。
音符仿佛絲線一樣，流淌過崔頌的耳朵，也流淌過他的心裏。
他望着臺上的少女，忽然深吸一口氣，久久凝視。
他仿佛來到了只屬于她的世界的彼端。這個世界不僅有她，還有自由。
夏适希的彈奏柔美優雅，仿佛早已和他契合多時，他沉浸在音樂裏，幾乎是沒有意識地，自然開口。
那流暢的高音仿佛清泉般，令全場的觀衆都忍不住歡呼。
夏适希也不禁回頭去看崔頌，舞臺中央的男子被衆人歡呼着，就像連他自己身上也鍍上了一層金色。
那才是崔頌，她熱愛的崔頌。
衆人沸騰的歡呼聲中，崔頌也望向她。
隔着舞臺幾米的距離，仿佛遙望見銀河那麽長，他和少女的視線交融在點點細碎的光芒裏，道路充滿了星光璀璨。
她眼神閃亮舒暢，他望着她的眼神，仿佛劫後餘生的喜悅。
崔頌看着夏适希，仿佛看到烏雲被閃電破開，黑夜被替換成黎明。
在那雙眼裏，他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是的，他懂了。
夏适希才是自己的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