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七章
己聽到陳然死訊的時候還慌張,不過還好,女兒竟然答。
只有夏适希自己明白,埋在心裏多年的土壤,已于這個時候打破了。
夏适希馬上對秦銘高喊:
“King,給我準備一輛車,我家裏出事了!”
“怎麽了?”
夏适希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說:“……我哥哥的妻子去世了。”
對于這一切,秦銘沒有說什麽,最終還是給夏适希準備了一輛車。
夏适希坐着車馬不停蹄地趕回了BJ市。
于是她終于又見到了他。
半年間,一直在她心底揮之不去的,崔頌。
葬禮廳中充斥着號啕大哭的聲音,沉悶而焦慮的氣氛混合成一體,夏适希一進來,仿佛整個人被一種白色的無形力量填滿,喉頭沉重起來。
她沖過人群,猛然找到了衆人圍着的男子!
他穿着壽衣,坐在休息臺上,捂着臉。
崔頌也是幾個小時前才接到陳然死訊的,彼時的他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妻子竟然已經突然去世了。幾個小時前陳然還跟她通過電話,聲音鮮活地問他晚上吃什麽,可轉眼間,她便由于加班勞累,永遠地離開了他。
直到他踏入葬禮廳,看着真真切切的花圈、身穿壽衣的人們,他的心也已被打垮。
聽到腳步聲,他終于擡起了頭。
看是夏适希,崔頌一愣。
對于夏适希來講,崔頌跟她記憶中的已大不一樣了,雖然眸光依舊呆板,但裏面卻透出一股死寂,一股對于世間一切的絕望。
夏适希心裏瞬間被什麽東西打動,心裏一疼,忍不住憐惜地叫了一聲:
“哥哥。”
……看來自己的事情在家裏真是鬧得挺大的,怎麽連她都回來了……
崔頌勉強揚起一個笑容,
“妹妹。”
夏适希心裏憐惜不已,她眸光顫動着,聲音變得細弱而不可置信:“怎、怎麽會弄成這樣……”
崔頌沒有回答。
他已不想再多說什麽,她也就沒有再問什麽,她知道他需要安靜,便也沒有走開,一直默默地站在他身邊。
這時,崔芸終于在人群中找到了女兒。
見半年沒回家的夏适希出現在葬禮上,崔芸心裏也被填滿一種苦盡甘來的滋味,但是一見夏适希,第一反應還是要教訓她,這個女兒,怎麽才知道回來,把她的臉都丢盡了。
不過畢竟是親人去世了,崔芸也不好訓斥太多,只是道:“夏适希,好好勸你哥哥。”
一面對崔芸,夏适希的神色便冷了起來,只是沉默地聽過崔芸的話。
看到妹妹對母親和對自己的态度完全不同,崔頌即使想說,也真的沒有力氣了。
他心裏實在難受,需要放松心情,便站了起來,對崔茹說:“媽,我去邊上站站。”
崔茹蹙眉看了看兒子,本來想說一會兒葬禮的流程都要他履行和安排,但兒子畢竟難受,也沒說什麽,就讓他去了。
夏适希的目光追随着男子走到了窗前,他身材修長的個子在人群中依舊分外矚目,牽動着她的心。他一只手插在兜裏,望着外面,眼神依然是烏雲壓抑了般一片死寂。
崔頌嘆了口氣,終于,從口袋裏拿出一盒煙。
夏适希的眉動了動,莫非是自己離開BJ這麽久,哥哥終于學會吸煙了?
然而,崔頌在試探着吸了第一口時,依然咳嗽了起來。
原來他還不會吸煙。
夏适希垂了眸。
他只是太傷心,太難受,需要釋放和舒緩神經。
罷了,不要打擾他吧。
夏适希心想。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陣“踢踏”的高跟鞋聲音緊着傳來——
只見崔茹快步走了過來,奪掉了崔頌手中的煙:“崔頌,你在幹什麽?”
崔茹的聲音很大,又尖又細,震得整個大廳的人都聽到了。
“你居然在抽煙?”
崔茹大聲質問。
在崔茹眼裏,抽煙是只有流氓孩子才會做的事情,從小幹淨向上、孝順聽話的崔頌,是絕不會做出這種事來的。
崔頌低頭沉默地注視着手指,方才母親從他手中粗暴地奪過香煙,他的手指還有被燙過的痕跡。
他沒有說什麽,只是蹙眉嘆息捂住了臉。今天他太難受,實在不想跟任何人說話,包括他的母親。何況當着這麽多人,他也不想争吵,不想對抗。
但是,他只是想抽支煙而已,為什麽、為什麽……
崔頌的眼眸顫抖着。
其實他沒有想到,就在這一天起,他的人生,已經開始改變了。
大廳裏響起了竊竊私語聲。
一半是崔家的親屬聲音,他們覺得崔頌竟然在這個時候抽煙,實在是敗壞品德的行為。
還有一半是陳然的親屬。
“這個崔頌,怎麽那麽懦弱……”
“然然竟然嫁了他,真是白瞎了……”有人緩緩搖頭。
是啊,他從小被母親禁锢,崔茹所有的話他都言聽計從。他們這麽說,也不過分吧。他自嘲地想。
“崔頌,別抽了,趕緊跟我過來!”
女人就這樣在衆目睽睽之下,拉着崔頌的手将他扯到了她身邊。在崔茹的觀念裏,崔頌既是她的兒子,長多大也都是她的兒子,她沒有什麽可以顧忌的,無論想在什麽時間、什麽地點想教訓他,都是可以的。
然而下一刻,一個更加清澈淩厲的聲音插了進來——
“二姨,哥哥只是太累了抽支煙而已,不算什麽吧?”
只見一個少女插着腰,毫不示弱地對着崔茹。
衆人震驚地望着她。
有人暗暗讨論——
“她是誰啊?”
“好像是崔頌的表妹,夏适希。”
“夏适希?”
衆人念着這個拗口的名字,搖了搖頭。即使衆人都沒見過她,卻也不能不被這樣直接的作風震驚。
向來就讨厭夏适希的崔茹直接火了:
“夏适希,你有什麽資格管我們家的事?”
女人一字一句地反問。
少女眉清目秀,精致的面容在那光線下仿佛被放大了般在每個人的眼裏,她口齒清晰,有條有理的分析:“哥哥今天遭遇了這般難事,心裏已經很不舒服,您不去安慰他,反而還對他嚴加束縛,他能不傷心嗎?他到底是您的兒子還是您的工具?”
“你這是什麽話!?”被夏适希戳到了最要命的點,崔茹氣急,恨不得直接揚手給她一個巴掌。
然而少女依然毫不退縮,目光直視她。
她就是不想讓這些瑣事去幹預到崔頌,她就是看不慣這些封建守舊思想,她偏要站在崔頌面前守護他。
然而崔頌只是沉默地看着這一切。
他目光有些茫然,今天已承受了太多悲痛,他已經魂不守舍,實在沒有力氣、也不能再為了幫助他的女孩,去反抗自己的家人。
但是他沒有忘記,從這天起,這個叫夏适希的女孩子,點亮了他的希望。
在他最無助的時候,這個女孩,在用她全部的力量,為了他,去對抗着家人。
夏适希知道,崔茹有點神經質,因為早早離婚、缺乏安全感,便對兒子有一種偏執的掌控欲,希望兒子能一輩子被她拴在身邊,對她言聽計從、給她養老送終。
有時候,一個母親真的能毀了下一代孩子。
因此,她這個時候罵崔頌也再正常不過。
正在這時,崔芸大步走上前,把夏适希拉了過來。
“夏适希,你在說什麽?跟你表二姨道歉!”
“哎呦,我可用不着你們的小祖宗給我道歉。”
崔茹居高臨下、裝腔作勢地扭着身子,帶着崔頌走了。
少女撇撇嘴。
“抱歉啊,抱歉。”
崔芸只得尴尬地跟二姐道歉。
等崔茹的身影看不見,崔芸才恨鐵不成鋼地罵夏适希:“夏适希,你呀……你真是氣死我了!”
崔芸直跺腳。
夏适希沉默地對着崔芸,其實,無論崔芸說什麽,她都沒往心裏去。
她心裏只有那個遠方的男子,那個被人逼着、在巨大的悲痛之下對人做出笑臉、扛起一系列重擔的男子。
她看着崔頌履行着一系列葬禮流程,心裏十分不是滋味。明明妻子已經死了,卻還要撐起笑臉履行這些表面流程,連一個人靜靜地時間都沒有,每做一步,都是往他心上紮刀。
也是往她心上紮刀。
葬禮的流程終于履行完了,等一些無關緊要的親屬都散去後,已經是黃昏。
陳然的家人與崔頌約定明天去墓地的事項後,也走了,崔頌終于有機會松一口氣。
“你們忙了一天了,趕快回家歇着吧。”
崔茹對崔芸一家道。罷了,還白了夏适希一眼。
夏适希張了張嘴,即使她很想留下來,但這個時候明顯不合适,便跟着崔芸回家了。
一回到家,崔芸就對夏适希教育開了。
“你怎麽能在廳堂上,當這那麽多人的面對你二姨說這些話呢?”
彼時崔芸只是提醒女兒,她根本沒有想到夏适希會喜歡崔頌——她的哥哥。
“那二姨就能在那麽多人的面前教訓崔頌哥哥嗎?”夏适希毫不示弱地反駁
“她是他的媽媽,不用你操心。”崔芸一字一句。
“可就是因為他媽媽,他才變成這個樣子的!”
夏适希着急地反駁,“就是因為二姨對他管教太嚴厲,讓他一點情緒都不能散發,所以他表面上對我們擺出一副笑臉,實際上心裏很難受。”
甚至連陳然的葬禮上,想抽一支煙都不行。
崔芸揚眉。
沒想到女兒對崔頌比他們還關心呢,還“表面上擺出一副笑臉”,她知道什麽?
“你怎麽那麽瞎操心呢,一個男人在世上就是要承受痛苦,要是連這點痛苦都承受不了,那幹脆別活了。”崔芸遂不屑一顧地道。
崔芸心想,夏适希還是太小,根本不知道人活在世界上有多少無可奈何,遇到一點事,就一驚一乍的。
“別再想崔頌了,你既然回來了,就去上學吧,已經快高三了,趕緊給我好好準備高考。”
想到正事上,崔芸終于又道。
夏适希抿了抿唇,沒說話。
她這次雖然回來了,但她是為崔頌回來的。
父母雖然催她高考,但她為自己規劃的人生從沒有改變過,自從上次在學校當中發言,她就已經明白了。這次,她也絕對不會再聽他們的。
夏适希沉默了一會兒:
“媽,崔頌哥哥現在很難受,我想多陪陪他。”
崔芸有些驚訝,她不知道為什麽夏适希對崔頌那麽關心,然而想着女兒畢竟現在會關心親戚了,很不錯,就道:
“好吧。”
說罷又囑咐道:
“記住別再跟你二姨發生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