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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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夏适希也多麽想上前抱住他，安慰他，對他說，其實你還有我。
可是她不能。
夏适希剛敲開門，便面對了崔茹皺着眉頭的臉：
“你來幹什麽？”
“我來看看哥哥。”
夏适希把下巴一揚，毫不示弱地道。
崔茹本來都不想讓她進，但畢竟是親戚不好拒絕，礙着崔芸的面子，她還是一側身，把夏适希讓了進來。
夏适希走進來，目光稍微往露天陽臺那邊一瞥，便看到一個熟悉的深色衣服的背影背對着她，雙手撐在陽臺欄杆上，一個人沉默着。面對着藍天，他一米八幾的個子也顯得那麽渺小，那麽孤獨。
——仿佛終生被困于囚籠裏的野獸。那廣闊的天空他雖能望見，卻永遠不可觸及。
她情不自禁地走過去，輕輕站在他斜後方。
聽到了身後的動靜，崔頌回過頭。
“适希，你怎麽來了？”
他的眼中還有些朦胧和迷茫，揉了揉眼睛，道。
少女望着他，清澈的眼神寫滿擔憂：
“哥哥，你還好嗎？”
崔頌從被孤兒院抱到崔家以後，就一直過着在母親呵護下無憂無慮的生活，他不懂得何為自由，但同時也不懂何為痛苦。這是他第一次懂得人生的殘酷。
崔頌他想牽動嘴角，卻沒有笑出來，苦澀和悲傷還在他心底蔓延。他第一次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突然想起什麽，道：
“對了，表妹。昨天……謝謝你幫我說話。”
“不必謝我，我只是懂得，一個人若是在痛苦時還得不到發洩、還被壓制，那感覺真的是很難受。”
“你會有痛苦？”這次崔頌卻真的笑了一下，仿佛是不相信，又仿佛是嘲諷。
夏适希沒有回答，心裏卻蔓延着悲哀。
你不知道，我心裏的悲傷，其實是因為你。
……如果你從未出現在我的生命裏，我可能還會快樂些吧。
崔頌又接着說了下去：“像你這種年紀，正是應該在窗臺前、陽光下，享受奮鬥的快樂和沒有後顧之憂的人生。”
“哥哥你錯了，你不知道麽，我所有的理想都與現實沖突啊……”
夏适希苦笑了一下，雙手插着兜慢慢說。
他愣了一下，仿佛不明白她說得是什麽意思。
“……哥哥，別難過了。我帶你散散心，去不去？”
夏适希嘆了口氣，撇開話題，雙眼期待地望着他。
崔頌并未答應：
“明天我還有事，不去了。”
夏适希也不惱，她知道崔頌剛剛經歷這種噩耗，需要靜靜，便點了點頭道：
“那好，哥哥，我先走了。”
感于妹妹的理解與不打擾，崔頌心底也舒服了很多。
他“嗯”了一聲：“你回去吧。”
夏适希走在回家的路上，半路上，電話便響了起來。
接起來，卻是秦銘。
“喂，King，怎麽了？”
“你那邊忙完了嗎？”秦銘急切的聲音傳來，“我需要你過來一趟。”
“怎麽了？”
“專輯所有歌都準備完畢了，需要你為專輯的封面寫一段宣傳語。”
“好，我馬上過去。”
少女點點頭，就打車直奔了星樂。
星樂公司的人依舊在忙碌，夏适希來到秦銘和艾月兒的工作室，還有其他工作人員、專輯制作人都在那裏。
“夏适希，你來了，馬上給專輯寫一個封面詞。”
秦銘指給夏适希電腦桌。
夏适希點了點頭就坐過去，電腦上已經開好了Pages文檔，少女定了定神，轉換了思路，就開始構思。
這一屋子的人都在努力，她又怎能耽誤這群一直在努力、勤勤懇懇工作的人的時間。
纖細的手指放在鍵盤上，她開始敲字。
敲着敲着，就想到了崔頌那日空洞絕望的光芒，他的目光隐隐在說什麽一樣，撓着她的心。意念一動下，少女已經轉換了筆鋒。
崔頌現在苦難中，家庭的每個人也都沉浸在失去親人的苦難中，而這張專輯的歌曲，大部分恰恰也是基于崔頌而作的。
為了鼓勵崔頌沖破束縛，也為了激勵自己找到新生。
那就希望，所有人，都能向上。
寫完後，少女離開了電腦桌。
“你看看怎麽樣？”
秦銘走過去浏覽一遍，揚起眉，滿意地點點頭：
“不錯，夏适希，真有你的。”
“沒想到你連文案也寫得這麽好！”
他又看了一遍，再次贊嘆。
“對了，你那邊怎麽樣？你哥哥。”
想到什麽，秦銘又問。
“情況不太好。”夏适希揉了揉眉心，“以後我可能不會有很多時間來這裏，不過，還是會盡量抽出時間來。”
秦銘抿了抿唇，神色有些沉了下來。
夏适希知道他有些介意，畢竟現在是專輯制作的最緊張時期，團隊的每個工作人員都在盡最大的努力幫忙，便後悔說了方才那番話了。
秦銘開始收拾文件。
“要休息了嗎？”
她想打破沉默，沒話找話說。
“不，還有幾場商演。本來沒談攏，奈何對方纏上了，為了口碑不得不過去。”
秦銘開始整理桌上的資料，也沒往夏适希這邊看。
唉，明星真的是很忙啊。夏适希看着秦銘他們，無論什麽時候，都是忙得腳不沾地，為自己的信念和理想努力。
“我走了。”
看自己也沒有什麽事，夏适希便說。
走到門口，她突然又想起什麽來似的，倒回來，看着秦銘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
“King，剛才是騙你的，我會來的。不管是什麽原因，我都會随叫随到。”
今天下課，夏适希便偷偷去了崔頌家，她知道這個點崔茹上班去了，暗暗慶幸免去了和她争吵的時間。
崔頌由于家裏出事，便請假沒有去上班，聽到門鈴響了，一開門，卻又是夏适希。
他一怔：“你怎麽來了？”
“哥哥。”
少女依然是乖乖順順的模樣，崔頌一側身，便把她讓進來。
“我想請你出去玩。”她道。
“去哪裏？”
他擡眉，卻依然漠不關心的模樣。
“演唱會！不要錢的哦～”
少女眼睛亮亮。
崔頌抿唇。
他看着眼前的夏适希，自從家裏出事，她就經常來看他、安慰她，自己實在不忍心辜負了她的好意。
反正也沒有什麽事情做。悶在家裏這麽多天，出去走走也好。
他沉默了一下：“好吧。”
“太好了！”
少女興奮得一下子拉起他，就像他那天幫她簽合同時，他不由自主的模樣。
當她觸到那溫暖的手掌，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卻又驀然松開。
這雙手，之前是屬于陳然的，現在也依然是屬于陳然的。崔頌還沒有從妻子的死亡中走出來。
她懂，也不想做這些不合時宜的事情。
崔頌的心情依然沉浸在悲痛中，也沒有注意到夏适希這些小小的舉動，跟着她出了門。
兩個人打車去了場館，路上，夏适希給艾月兒發消息：“我帶喜歡的人看你演唱會了！一會兒好好表現！”
沒過一會兒艾月兒就給她回信：
“放心吧！”
文字後面還加了一個“調皮”的表情。
夏适希定了定心，看了看身旁的崔頌，車向着場館駛去。
車到了場館，夏适希便蹦蹦跳跳帶着崔頌到了門口。
“怎麽進去？”
“從後面進去就行啦～”
夏适希帶着崔頌進了後門的後臺，後臺裏，演出的人員都在忙碌着，看到夏适希，便紛紛跟她打招呼，崔頌跟在後面，倒顯有些拘謹了。
崔頌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看着妹妹笑着跟每一個人打招呼，覺得自己倒像個尴尬的外人。
“這就是你為她寫歌的歌手？”
坐在觀衆席上，崔頌才問道。
“是的。”
夏适希點了點頭。這時手機亮了起來，原來是方才在後臺的艾月兒看到了崔頌，正給她發消息。
夏适希打開手機，便看到艾月兒的信息：“是挺帥的哦～”
夏适希抿唇一笑，纖細的手指按在手機屏幕上，回道：“那是當然，我眼光好吧～”
崔頌坐在下面，沒有注意夏适希手裏在打着什麽字，而是仰頭，環視着場館頂棚。這個場館比上次夏适希第一次去看艾月兒演唱會的場館好很多，場館頂棚高得幾乎望不到，若是喊一聲，估計能傳來很大的回聲，給人一種空曠宏大之感，頭頂燈光閃爍，後門人聲鼎沸，場面有些雜亂，這對于一直沉浸在悲痛裏的崔頌，竟然讓他生出點想躲開的感覺。
崔頌僵硬地望着場館，莫名有點不适應。
其實，這也是他長這麽大第一次去看演唱會。
他小的時候倒想去看過，可崔茹總說那是沒用的東西，不應該白花那份門票錢，他也不是很喜歡音樂，久而久之，他對這些便也沒有興趣了。
一旁的夏适希問他：
“哥哥，感覺怎麽樣？一會兒就有精彩可看了哦～我跟你保證，月兒姐姐的舞臺是獨一無二的好！”
崔頌淡淡笑着點了點頭。
場館裏逐漸坐滿了人，很快，燈光就黯淡下來了，全體觀衆驚呼着，艾月兒已經身穿長裙出場。
光束打在艾月兒身上，觀衆開始尖叫，也強打起精神，開始觀看。
密集的鼓點響起，夏适希驚訝地發現，對于即将演唱的這首歌，艾月兒竟然改換了前奏，優柔的味道隐去了，取代而至的，是刺激的、奮發向上的。
又是那首《生命》，只不過比先前更激進、更完整。
“你不斷重複着理智的生活
累了嗎？
你把時間花在修剪枝葉
卻何曾照料它紮在土地的深根？
不要懷疑我
對于我
夢想和死亡之間從沒有第三種選擇
你說你我怕離開這世界
我卻說
音樂即生命
在這大千世界中
你也是我的生命
全場的觀衆沸騰了，歡呼聲響徹在崔頌耳畔，他知道，那是他妹妹寫的歌，這首歌很火，在網上傳遍了，很多人都會唱，連他也不例外。
他這回知道了夏适希為什麽想聽他唱這首歌。
嘆了口氣，崔頌的神色動了，眼裏露出了一瞬的歡愉，卻沒有持續多久。
舞臺中央的少女舞動身姿，活力四射。
“謝謝大家！”
唱完一曲，艾月兒沖觀衆鞠躬，舞臺下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崔頌看着舞臺上的少女。
這就是夏适希為她寫歌的那個人嗎？妹妹把她當成很好的朋友，那麽她的性格一定也和妹妹一樣，充滿了反叛意味。他暗想。
看她的年齡，也就二十歲左右吧？這麽小就出來當歌手，正常人這年齡不是應該在上大學嗎？唉，果然，長輩們不希望夏适希進去，也是有他們的理由的。
不過……她歌唱得還算不錯，舞蹈技巧也還可以，歌寫得……也還算好聽。
看這種演出，也算是在自己無聊之餘，能給自己解解悶吧。
這樣想着，崔頌也就稍微放下了沉重的心緒，他擡了擡手，慢慢而僵硬地，也忍不住鼓起掌來。
夏适希看到此終于松了口氣。
他在一點點變好，一點點從陰影中走出來。
直到整個演唱會結束，崔頌的神色變得輕松了很多。
夏适希和崔頌走出場館，崔頌依然是那樣默默的模樣，但她敏感地注意到，崔頌的步伐比來時輕快了許多，于是試探着問：
“哥哥，感覺好點了嗎？”
崔頌沒說話，依然用手插着兜，沉默地注視着前方。
夏适希看了也不惱，而是把目光轉向遠方，默默地為他鼓勁。
加油，我相信你會好起來的。
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