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九章

。。。。。

為了能跟崔頌多待一會兒,夏适希也就沒有打車或坐地鐵,反正場館離家也不算太遠。

夜晚的小路很靜,這不是夏适希和崔頌上學去的那條路,而是通往家的另一條偏僻小徑,一片片樹影投在道路的兩旁,沉默的壓迫感襲來。

路旁有幾站昏黃的路燈,崔頌在一旁沉默地走着。

前面出現一道人影,那是一個光頭男子,他的身形影影綽綽,漸漸進入了夏适希的視線。

這條路除了夏适希和崔頌,就只有那個男子,雙方越走越近,男子卻擡起頭來,視線直往夏适希這邊瞟。

他的人瘦削,裹着黑色破舊的羽絨服,像一團霧氣,帶着黑色不詳的氣息。

夏适希不禁一怔。

崔頌還沒發現,或者說根本沒在意他,他的意識仍在別處,夏适希的心,卻有預兆般地跳得快了起來。

兩個人越來越近了,見她走到面前,男子的眼神毫不遮掩地就往夏适希這邊看去。

少女的臉很白很小,即使在幽冷的夜晚,也很上去清新可人,何況那淡淡黃色的光芒灑在她臉上,更讓她看起來更惹人憐惜了起來。

瘦弱纖細的身材包裹在長羽絨服裏,露出兩條修長的腿,那男子不禁舔了舔嘴角,雙眼露出異樣兇狠的光芒來。

這麽好看的少女,是任何男人都願意多看兩眼的。

男人直接拿目光對上了她,眼神勾人,帶着令人心悸的不懷好意。

夏适希心裏一害怕,直接往崔頌身邊湊了湊。

崔頌發覺到異樣擡起頭來,就見那男人已走了過來,調笑着對夏适希道:

“美女,回家呀?”

崔頌一皺眉,把夏适希拉到自己的另一側,繼續和她向前走着。

沒想到那男子卻不放過,繼續追了上來道:“美女,回家嗎,哥哥送你?”

他嘴角帶着赤裸的意味,眼角閃着異樣的光。

“走開。”

知道是碰見流氓了,崔頌直接對那男子斥道,與此同時和夏适希加快了腳步。

光頭登時瞪眼了:“我跟人家妹妹說話呢,幹你什麽事?”

說着,便竟直接想去拉夏适希。

“手放幹淨點!”

崔頌頓時沉下臉狠狠地打掉了男子的手。男子見此,“呦嗬”了一聲,雙眉挑了起來,剛喝完的酒勁兒漫了上來,他明明只想跟這妹妹玩玩,既然這男子這麽不知好歹,他也就不客氣了。

即使她身旁那男人比他高,他也不害怕,何況他有……

他再次挨近了上來,男子身上的酒氣彌漫過來,灌滿了夏适希的鼻子。

她害怕地退後一步,到了崔頌懷裏。

崔頌雙眉一凜,登時推了他一個趔趄。

男子登時就怒了,目露兇光,下一刻,竟從懷中抽出一把刀來!

崔頌是動口不動手的君子,面對驟然變故也急得不行,然而妹妹就在身旁,他的第一反應,當然是拼盡全力地去保護妹妹。

男子舉起刀就向二人砍了過去。

這一剎那來不及反應,二人怎麽也不會想到男子竟然有兇器,雪亮的刀光映着路燈的燈光,一切變得慘白起來,夏适希和崔頌都是一駭。

“适希……”

崔頌心中霎時念起少女的名字,毫無猶豫地将夏适希擋在身後。

利刃直接砍進了崔頌的胸腹。

那一剎那他護住了她。

出于哥哥對妹妹的愛護,他義無反顧地将她擋在身後。

這就是崔頌,雖然他死板守舊,但他正直、懂得道義和犧牲。

冰涼的刀刃貼入胸口,溫熱的鮮血湧出來,崔頌的意識剎那間渙散,模模糊糊間,只能下意識地抓住身旁少女的手,抓得緊緊的。

他從來沒有這麽緊緊地握過一個人,在生命瀕臨死亡前,她是他唯一的依靠。

崔頌閉上雙眸,感覺他原先的生命直接向後退去。

是啊,他的生命既然這樣可悲不堪,讓他直接死了,也好吧……

鮮紅的血液在夜晚中反射着月光,使得那鮮紅色平添了些幽冷,刺痛着人的眼睛。那劫匪見傷了人,酒似也醒了大半,顫抖了一下,沒命似的跑走了。

夏适希驚叫起來。

她不斷地求救,然而這叫喊聲卻惹得周圍更加寂靜無人,原本準備走這條道的人,都繞道而行。現在的社會就是這樣——你越喊救命,卻沒人敢過來幫忙。

“崔頌!崔頌你醒醒!”

夏适希汗如雨下,一手搖着他,一手慌忙地翻着手機,

“……救護車……”

夏适希才沒時間管劫匪,喃喃念叨着,一手慌忙地按着手機,由于緊張,解鎖了好幾次才打開,汗水直接蒙住了雙眼。

“喂,120嗎,我這裏有人受傷了,地址是……”

她顫抖着說完地址後,那邊馬上挂掉電話答應趕來。

夏适希此刻什麽都意識不到了,她眼前只有為了救她而重傷的男子,她緊緊握住他的手,“哥哥、哥哥!”

可崔頌緊閉着雙眼,無論她說什麽都不答。

漸漸地,少女的聲音已轉變為嗚咽。

“嗚嗚,崔頌,你醒醒……”

路燈凄慘而昏黃,無人的巷子中,只有一個少女跪在男子邊上,低聲泣訴。

如果崔頌真的出了什麽事,她絕不會原諒自己,絕不會……

夏适希暗暗握緊了雙拳。

她為什麽要帶崔頌出來,為什麽要讓他散心!?

她狠狠在自己身上搗了一拳。為什麽?如果她沒有帶他出來散心,就不會有這種事情的發生!

她看着崔頌,心髒害怕而顫抖地跳着,血色逐漸從男子臉上褪去,她感到他握着她的手一點一點變得僵硬冰涼,她恐懼極了,沒有語言能形容那一剎那的崩潰,他倒下的那一刻,仿佛天崩地裂。

不知道哭了過久,救護車的聲音由遠及近。

夏适希幾乎是狂奔過去,“醫生!醫生!救救我哥哥!”

幾個身穿白大褂的人迅速從車上走下,白色的擔架被擡過來,幾個醫護人員将崔頌攙扶上擔架。

主治醫生大概檢查了一下,緊皺眉頭,

“傷勢很嚴重,馬上搶救!”

看着崔頌被推上車,夏适希總算稍微放松了一些,然而一顆心還是提着,她跟上了救護車,還僅僅握着崔頌的手,

“崔頌、崔頌!”

如果崔頌此刻醒來,便會看到,向來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的女孩,卻第一次那樣失控。

“不要大喊大叫。”

護士蹙眉,冷靜地打斷了她,

“你是病人的什麽人?”

“……我是他妹妹。”

夏适希平複了一下心情說。

“怎麽會弄成這樣?”

“被人搶劫……”

夏适希喘息着,便把經過都說了出來。

聽完後,護士緊皺眉頭,說實話,持兇器搶劫的事情在經濟發達環境安全的BJ市并不經常發生,她問:

“你還有什麽需要嗎?”

“報警。”

夏适希恨恨地說,“兇手一定要抓住!”

她先前即使丢了錢都沒想過報警,但現在為了崔頌,她卻毫不猶豫地說出了這個詞,只有他,能讓她放下一切的“不在乎”,能讓她走出抑郁情緒……只有他,能讓她放下一切顧忌。

護士點了點頭。救護車尖鳴着駛向醫院。

夜晚的醫院被籠罩在黑暗下,護士推着病床沖進來打破了寂靜:

“馬上搶救!”

少女緊緊跟着,無意識地相沖進搶救室,卻在病房門外被關住。

“啪”地一聲,她被關在了門外。

眼前的大門冰冷潔白。

這道門經常被擦拭,又不知從中經過了多少個僥幸活下來的人,與不幸死亡的人?

她環顧着四周。前臺的夜班護士打着瞌睡,顯然已經對這種半夜沖進來急救的場面見慣不驚,安靜的白色燈光下,幾個坐輪椅的老人手上插着點滴的針管,頭上方挂的吊瓶一滴一滴下墜,在她看來卻仿佛在滴血。

老人們穿着花色棉背心,臉龐布滿了皺紋與老年斑,眨着渾濁而小得幾乎成一條縫的眼睛,安靜地看着她。

有幾個人的眼中充滿悲憫同情,有幾個人,卻是淡然。

——他們什麽都已見過,什麽都已知道。

夏适希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這種充滿了死亡與病痛的地方,是她向來最不愛去的——生命從未被賦予精神意義,只作為物理意義上誕生與流失。

她嘆了口氣,焦急地在外面來回踱步。

也不知走了多久,有個護士護士邁着急步走來:

“病人家屬?”

夏适希趕忙走上前,“怎麽?”

“我們需要知道病人直系親屬的電話,馬上通知他的母親。”

夏适希心中一沉。

然而現在顯然已經管不了那麽多,夏适希報出了崔茹的電話。

等待的時間簡直緊張得要窒息,夏适希指尖冰涼,她的喉嚨仿佛被一塊硬硬的石頭堵住,拉着她下墜,心髒急急地跳着。

一陣陣高跟鞋的聲音傳來,夏适希霍然轉身,只見聞訊而來的崔茹來到她面前,“啪”地就打了夏适希一個巴掌。

“夏适希,這是怎麽回事?”

清脆的巴掌印印在她臉上,少女的臉登時血紅,崔茹一字一句地逼問。

随她而來的還有崔芸,見女兒被打了,她神色微微一動,卻也沒有阻攔。

“對不起,如果哥哥真的有什麽事,我一定會承擔相應的代價。”

夏适希眼神冷冽,

“但是現在哥哥正在病危搶救,請你們冷靜。”

夏适希此時倒是已經完全冷靜下來,用完全不是跟親人說話的語氣對崔茹和崔芸道。

崔茹氣急,對崔芸說:

“小芸,看看你教育出來的這個好女兒,今天我就問你一句話,你這個夏适希,你管還是不管?”

“我不用任何人管。”

夏适希一字一句,堅定地站在崔茹面前,

“但今天,我就要陪着哥哥。”

少女的手臂伸直,指尖在微不可查地顫抖。

沒人看見,背後,夏适希的衣服已經汗濕了一大片,她握緊雙拳,用力強撐着,直到指關節發白。她真的已經快要支撐不住,只要崔茹再說一句話,她就會立刻真的倒下。

崔茹一跺腳,直接轉過身,撥起了手機。

她撥得是崔泰和葛入文家的電話,響了兩聲,那邊接起。

“四叔……我告訴您一件事,您別着急。”喘了半天,崔茹才說道,“崔頌……崔頌出事了。”

電話那頭猛然傳來“咣當”一聲,似乎是葛入文一下扶住了崔泰,“出事?出了什麽事?怎麽弄的!”

“夏适希和崔頌晚上一起去看演唱會,路上遇見劫匪,崔頌為了救夏适希……”

崔茹已經說不下去。

一旁少女的呼吸驟然停住。盈在眼眶的淚水差一點又湧了出來。

電話那頭傳來崔泰良久的沉默,和半晌緩緩吐出口氣的聲音。

“夏适希現在在哪裏?”

“她在醫院,就在我們身邊。”

少女沉默。

崔泰終究知道了……那麽日後家庭聚會或面對家人,自己一定會很艱難吧……

以後、以後……

她急促地呼吸。

電話那頭崔泰驚怒交加,已經說不出話來,半晌氣恨地吐出一句:

“這個災星!”

“就這樣吧,先挂了。”

電話那頭慌忙傳來老太太的聲音,是葛入文終究擔心老伴兒氣壞了身體,緊着對崔茹說。

“嘟”的一聲,葛入文挂掉了電話。

崔茹拿着電話顫抖,崔泰雖然知道了這件事情,但畢竟也壓不動夏适希,她一個人,面對這麽倔強的少女,也無能為力。

這時,夏适希已經默默走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慢慢坐下。

過程中,不論崔茹再怎麽訓斥,少女始終坐在長椅的另一邊,目光凝視着地面的一點,不發一言。

醫院白冷的燈光照在她身上,單薄脆弱,她沒有動,甚至沒有轉眼珠,只是僵直地盯着。

沒有人來理她,即使是母親崔芸,也沒有上前安慰一句。

崔茹狠狠嘆了一口氣,見也管不了夏适希,握着手機,焦急地在外面轉來轉去。

等待的時間永遠是漫長的,黑夜一點點褪去,黎明的光芒漸漸露出。

護士的聲音打破沉靜:

“你們誰是崔頌的親屬?”

“我是,我是他媽媽。”

崔茹急忙走上前,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嗒”、“嗒”的聲音,“我兒子怎麽樣了?”

“病人已經脫離危險,不過,還要住院觀察一個月。”護士摘下口罩說。

聽到此,崔茹總算放心下來長出一口氣,一旁的夏适希霍然站了起來,走到護士身邊。

她慌亂無措的眼神終于靜了下來,咽着唾沫。

崔茹狠狠白了夏适希一樣:“算你丫頭走運,要是我們家崔頌真的出了什麽事,我讓你一樣償還!”

崔芸聽此顫抖了一下,然而這次畢竟是夏适希的過錯,崔頌,那可是崔家人眼中寶,而夏适希,是個從來不聽長輩話的叛逆少女,再加上這次的事情本就是夏适希帶崔頌去的演唱會,日後家族裏讨論起來,長輩們也肯定都會怪夏适希。

崔芸沉澱了一下說:

“好了,二姐,別着急了,以後崔頌有什麽事,我們家來負擔。”

崔茹看了崔芸一眼,抿了抿唇:“我不是怪你,是夏适希實在太不像話了。”說着,恍然意識到什麽看了看外面已經升起的太陽,看了看手表,“到點兒了,我上班去了。”

崔茹踩着細長的高跟鞋走了。

她在一家外企工作,工作忙,聽到崔頌沒有生命危險,也就等不及地趕緊走了。畢竟,請假可是要扣獎金的。

崔芸看了看遠處的女兒,蹙眉。她對夏适希是又愛又恨,卻也終究沒有上前說一句話,哼了一聲,也趕去上班了。

兩個女人終于走了,夏适希暗舒了口氣,她這才擡起了頭,咽了咽哽噎的嗓子問護士:“請問,我可以進去看看我哥哥嗎?”

本來崔頌現在剛剛手術結束,病房最好不要進人,但護士看她也可憐,道:“你進去吧。”

少女點了點頭,急匆匆地邁向病房。

邁向黎明的時候,卻又慢了下來,仿佛不敢面對那因救她而躺在床上的崔頌。

她抿了抿唇,終究還是将手壓在門把上,一點點打開了門。

病房裏面很安靜,白光灑落下來,落在男子蒼白英俊的美顏上,他的身上插着管子,纏滿繃帶,雙眼緊閉,模樣安靜而脆弱。

原先生氣勃發的男子變成這般模樣,夏适希不由自主地心裏一疼,眼淚又差點掉下來。

她走過去坐在床邊,咽了咽喉頭。她多想撫摸他的臉,可他的身上被鏟滿了繃帶,無處觸碰。

折騰了一夜,所有人終于走了,她才終于有清淨的時間,來跟他交談。盡管他聽不到她的話,但她就是需要這種無人的時間,來向他傾訴。

她這才發現,她是那麽地害怕失去他。

她先前怎麽會傻到離開BJ?

“崔頌。”

她聲音顫抖着開口。

想要說什麽,卻發現什麽也說不出來,

“崔頌……”

她只得就這樣痛苦地一遍一遍叫着他的名字。

夏适希嗓子已經啞了,昨晚歇斯底裏的喊叫,又一個晚上沒喝水,每說一個字,嗓子都在灼燒。

她手指緊握成拳,過了好辦天,才組織好語言說:

“崔頌,對不起。”

“我以後會永遠留在你身邊,再也不離開了。我這才發現,你是永遠不可能從我心底消失的,我真的很難受……我再也不會走了。”

“因為,我真的很怕失去你。”

她真是笨,她怎麽會想到離開BJ呢?讓他一個人在這裏,面對永無止境的現實和束縛,她為什麽不能解救他?

當他中刀的那一刻,她這才發現無論過了多少年她都是那麽地愛他,那麽地無法失去他,而若自己離開BJ,就永遠都見不到他了。

只有陪在他身邊,才能讓他感受到那些向上的力量,才能讓他一點點從那些陰影中走出來啊。

“哥哥,他們都說我是災星,都讨厭我,可我不是,我知道你也知道……你會包容我的……”

“我一定會讓你,好起來,我要讓你變得快樂,我要讓你知道,全世界任何一個人,都沒有能力把你捆在他身邊。”

說完這些話,她握拳擡起頭。

陽光照耀在崔頌閉着雙眼的身上,他英俊的容顏融在陽光裏,平靜而燦爛。

從那以後,夏适希沒日沒夜地往醫院跑,凡是看見崔茹在裏面,她就在外面躲一會兒再進去。視她為災星的崔茹不允許她來探望崔頌,她也只想跟崔頌單獨待着,她發誓,一定要等到他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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