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到底是什麽蛋讓海圖那麽寶貴?
楚黎記得爺爺說過, 這顆蛋是在戰場上撿的,當初以為能孵化出來什麽寶貝,結果十八年了什麽也沒有出來。
爺爺甚至調侃說, 這顆蛋将來能送走他們楚家三代人。
楚黎趴到蛋殼上,豎着耳朵聽聲音,裏面毫無動靜, 已經過去二十多年,就算當初是顆好蛋,現在也都放臭了。
可惜了。
本來能做一大鍋蛋花湯。
他将蛋重新放回洞裏,沒有看到蛋在洞裏面晃了晃, 忽地一下将自己倒轉過來,調整姿勢惬意的卧在泥灰中。
傍晚時分,酒勁退下。
陸燼從床上睜開眼,下意識揉着腫脹的眉心。
“上将,你醒了?”
楚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陸燼拿開手, 坐起身,明明沒有喝多少酒, 呼吸間卻有股酒氣。
“我昏倒了?”
“嗯。”
陸燼沉默一瞬,解釋道:“我只對青稞酒過敏。”偏偏那酒恰好就是青稞酒。
“你怎麽不提醒我一聲?”
“不是很嚴重, 只有今天昏倒了。”以往他酒精過敏至多也只是呼吸急促, 頭腦發脹而已, 這還是第一次暈倒。
他扯了扯衣領, 看下時間,已經是晚上六點鐘, 這場“覺”睡得過于昏沉。
楚黎端來早已調好的紅糖水:“上将,喝點醒醒神。”
陸燼沒有接過碗, 而是将腦袋湊到碗前,楚黎頓了頓,便拿起湯匙喂陸燼。
陸燼一邊和糖水,一邊打開光腦,通訊一欄顯示有99+條未讀信息。
眉心頓時更脹痛了。
他臉色看起來不太好,關上光腦,站起身整理衣服,連糖水也沒有顧得上喝。
“楚黎,我先回星雲,有什麽事通訊聯系我。”
楚黎點點頭,又從兜裏摸出來一把馬蹄糖,塞到陸燼口袋裏。
陸燼嘴角噙着笑:“馬蹄糖是你自己做的?”
“嗯。”
“很甜。”
-
萬相城拍賣場是星盜團老窩一事,宋其聲本打算壓下消息,向星主彙報後再決定是否公布,卻沒想到事情意外鬧大。
兩輛機甲對打毀了兩棟樓,引得萬相城附近的人聽到聲響都來圍觀,戰況畫面早已經被拍下來傳到星網上。
一時之間,震驚帝國上下。
誰都沒有想到,外表看起來普普通通的拍賣場,背後竟然就是臭名昭著的星盜團老巢。
【星盜團真的是無惡不作,這樣的組織為什麽存在二十年?帝國為什麽不能早點把他們消滅掉?】
【聽說這次搗毀星盜團還是因為星盜團運氣不好,誤抓了星主的小兒子,不然它們還會繼續猖獗下去。】
【你們有看到其中一張照片嗎?一個乘飛船逃走的戴着老虎面具的男人好像是袁溟太子爺。】
……
照片裏,戴着老虎面具的男人,坐在輪椅上,手中拿着一只特制的黃褐色虎頭拐杖,被一衆保镖簇擁着登上飛船。
有人揭露,這只黃褐色虎頭拐杖,是軍工廠為袁溟特制的,世間絕無第二個。而且在原先的公開活動中,也被人拍到過袁溟使用這只虎頭拐杖的照片。
剎那間輿論嘩然,星主的一個兒子是賣場貨物,另一個兒子則是賣場買主?
陰謀論甚嚣塵上,評論裏一半是在讨論袁家的八卦,一半是對袁溟的不滿。
【在星主的一堆孩子中,除了袁溟外就這位最小的omega兒子深受喜愛,保不準就是袁溟怕地位不穩,才讓人拐走小公子的。】
【我聽說小公子是被家教老師拐走的,這個家教老師能潛伏到元宮做卧底,估計背後也是親近人安排的。】
【不管是不是袁溟拐走的,但袁溟是賣場嘉賓的事情鐵證如山。而且據同場嘉賓還透露袁溟一口氣花96萬星幣買下三個omega和一個異獸!】
……
袁溟窮奢極欲的生活很快便引來口誅筆伐,除此之外,星網上另一則熱度很高的消息是對于白色機甲的猜測。
這輛白色機甲看起來普普通通,但是駕駛機甲的人卻動作熟練,反應靈敏。有軍部大佬匿名發了帖子,分析這輛機甲的動作和反應,懷疑它跟十年前下城區大火中的那輛黑色機甲的主人是同一個。
該帖子一發表,瞬間引來不少評論。
【真的假的?那輛黑色機甲已經有十年沒有出沒了,大家都以為他死了……】
【如果是那個人的話,為什麽他的機甲等級越來越低?】
【有沒有可能是在故意隐藏身份?看這個人的機甲操作模式,一看就是經常訓練的。】
【經常訓練?那是軍部的人?】
……
楚黎看着信息,眉心慢慢擰起,怕他們瞎貓碰到死耗子,猜到陸燼身上,好在評論區很快歪了,有人放出來袁衷被關在籠子裏吓得瑟瑟發抖的照片。
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可憐的小公子身上。
楚黎剛打開這張照片,就被和諧掉,頁面只顯示Error幾個字母。
很快,元宮連夜出公告,否認戴着老虎面具的男人是袁溟,虎頭拐杖只是別人故意模仿袁溟的,恐怕就是為了陷害袁溟。
于是輿論出現反轉,開始為袁溟打抱不平。
紛紛表示哪裏會有人那麽笨,做壞事時還拄着這款能代表自己身份的拐杖?
可輿論剛反轉沒多久,神秘黑客攻陷元宮網站,放出來一張二樓包廂內袁溟沒有戴面具的照片。
一同被拍下來的,還有傅家的傅臨少将。傅臨不敢先發公告,只得等着袁溟。
根據照片的拍攝方向,猜測是攝像頭拍下來的。
元宮公關團隊一夜未睡,一邊忙着阻擋黑客攻擊,一邊幫袁溟出謀劃策,最後考慮在鐵證如山的證據前只得乖乖認錯。
于是半夜十二點整,一則道歉公告發布出來,只是看似是道歉,實則避重就輕,将袁溟說成一個單純無辜的嘉賓,是受海圖的蠱惑才去參加拍賣會的。
他對于拍賣會的內容根本不了解,之所以拍下omega和異獸,是覺得他們太可憐,想要買下他們,給他們一個家。
而網絡上手足相殘的話,更是不着調的謠言。
清者自清。
楚黎看着公告最後四個字,清者自清,嘴角冷冷勾起。
難為他們了,一夜沒睡編出來這麽一個理由。
星雲。
陸燼停住腳步,擡頭看了眼天空。
今夜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
黑沉沉的夜幕,無邊無際。
他推開門那一瞬,感受到客廳異常低沉的氣氛。
保姆艾莉和保镖站在門口兩側,皆低着頭,不敢動彈。
沙發上坐着一個穿着紅色長裙,包裹着嚴嚴實實的女人。女人一頭蓬松卷翹的長發如海藻般鋪在沙發上,纖細的右臂随意搭着,聽到開門聲響,她站起身,飄逸的裙擺垂在地上,連腳踝也遮的嚴嚴實實。
即使上了年紀,依然能夠看得出來對方保養的極好,臉上沒有一絲皺紋,漆黑透徹的眸子盯着陸燼,明明是笑,卻莫名透着威嚴。
“名琮。”
“姑姑,你怎麽來了?”
陸嬈笑着走近陸燼,高跟鞋踩着地板,穿出嗒嗒嗒的聲響。
“我昨天不是發信息通知你,說今天要去祭奠嗎?”
陸燼沉默一瞬:“抱歉,姑姑,我有事耽誤了。”
“有事?”陸嬈淡淡笑着,轉過身摁下光腦按鈕,一道全息投影在身後半空中出現,是一張白色機甲和藍黑色機甲作戰的照片。
“為什麽突然要摧毀星盜團?”
陸燼沒說話。
“名琮啊,我們費了那麽大的力氣才在元宮裏安插進一個卧底。”
陸嬈說完話嘆口氣,摁動手中按鈕,身後的照片變成宴會裏他安撫楚黎的畫面。
“是因為這個beta才影響了你的決定?”
“姑姑,與他無關。”
“你當我是傻子嗎?”陸嬈眼神漆黑,一錯不錯盯着陸燼,“你是想給他出氣,才貿然去搗毀星盜團”
“我一直以為你拎得清,所以當初才沒有阻止你想跟這個beta訂立婚約。如果你拎不清的話,那麽陸家十七條人命就白白死掉了。”
“大哥、二哥當初是用身體護住你,你才僥幸活了下來。陸家的滿門血海深仇,不允許你走錯任何一步。”
……
陸嬈的話,字字犀利,落入耳中只覺得刀刃剜心,鮮血淋漓。
陸燼臉部線條一寸寸繃緊,周身好似被濃稠的黑色包圍住,氣壓極低,無聲靜谧中翻滾着被壓抑住的情緒。
他似乎覺得窒息,扯了扯領口,目光直直看着眼前的全息照片。
昏暗的舞會上,兩人的身影緊緊貼着,他的唇角落在他的耳邊,他的下巴則抵在他的胸口上,他們仿佛是黑暗中唯一有光的。
陸嬈看他沒作聲,發完脾氣後,她也沉默下去,雙手環胸坐到沙發上,臉色很差。
這還是第一次,她對陸燼感到失望。
元宮的卧底本來可以為他們傳遞更多情報,現在卻因為一個星盜團,而提前暴露存在,毀了他們多年謀劃布局的心血。
缜密布局的棋局,每一顆棋子都已經下好位置,牽一發而動全身,如今不知道會有多少棋子被連根拔起。
又要重新謀略規劃。
半晌,陸嬈捏了捏眉心,平複完情緒起身拿着外套,一邊走出去一邊說着話:“最牢固的同盟關系莫過于婚姻。”
頓了頓,她站在門邊,側目看他。
“過段時間,宋上将會徹底隐退,他所有的職位都會由宋栩接替。”
她點到為止,并未說太多。
留白卻如籠網留在房間內,讓人喘不過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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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瀝瀝的冷水迎面而下,水珠沿着輪廓分明的臉下墜,濃密的長睫也染上水汽,霧蒙蒙的。
陸燼關掉蓮蓬頭,洗完澡出來後,收到路濤發來的訊息,說是下城區的人在看到星盜團的新聞後,爆發反抗行動,沖擊邊界牆。
星主在讓宋其聲在鎮壓,不知道是守衛兵先發動攻擊還是下城區的人,雙方發生小範圍打鬥,下城區的人死了十多個。
他看完信息,調出和楚黎的對話框,發了條信息給楚黎。
楚黎沒有回複。
等了會兒,還沒有回複。
他便駕駛飛船飛往下城區。
路過邊界牆,看到下城區的人還在和守衛兵膠着着,乍現的火光和連綿的嘶喊聲交融在一起,仿佛要刺破黑夜。
他收回視線,來到楚黎的家,站在窗邊,若明若暗的光線透過縫隙照進屋裏,看到楚黎躺在床上,身體微微彎曲,四肢收攏,似乎睡得很沉。
陸燼沒有進去,而是轉過身,站在屋檐下,摸到口袋裏的糖,剝開一粒放入口中。淡淡的甜味,沿着口腔肆意傳開。
站了會兒,他才轉身離開。
在他走後,隔壁房間的門露出一道縫隙,須臾又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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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黎難得睡得這麽沉,外面鬧得沸沸揚揚,他卻沒有聽到聲響,直到早晨十點鐘才打着哈切醒過來。
小臂和手肘有點痛,應該是昨日在駕駛艙裏碰撞到機甲造成的。
他揉着脹痛的部位,推開門走出去,陰沉沉的天似乎要下雨,飛禽循着斷壁殘垣低低飛行,刺耳的叫聲如化實質蜿蜒散開。
遠處天際,高聳入雲的邊界牆似乎比以往更高,更黑,更可怕了,像是一只野獸高高立在那兒,俯瞰下城區所有人。
邊界牆中間,挂滿了頭顱,遠遠看去像是一條扭曲的黑色的線。
楚黎愣住,打開光腦搜索信息,這才知道昨晚發生了□□。
下城區的人沖擊邊界牆,一部分人被當場擊斃,一部分人被擒住,剩下的人則被驅散離場。這場暴動從起義到結束不過十個小時便被平定。
阮阮和鐘老頭詢問他有沒有事,他回複完信息後,發現陸燼也發信息給他了。
他敲了“我沒事”三個字發過去,頓了頓,又問陸燼有沒有事。
這次元宮丢這麽大的臉,不知道星主有沒有又亂發脾氣,找陸燼麻煩。
陸燼很久才回複信息過來,也是“我沒事”三個字。
兩人的對話便截至于此。
五日的時間眨眼就過去了,軍校重新開學。
新生大群裏周越明艾特讓人,讓大家準備準備歸校。
其中被選中為學生代表和宋栩共進晚餐的十個學生,要當天晚上提前到校,七點鐘準時出現在落蘇樓二樓。
楚黎收拾着東西離開,臨走時,看到蘇諾叔叔在窗臺上挂了新的香包,他拿起香包,對着窗戶說了聲“謝謝”。
屋內,蘇諾依然沒作聲。
在坐懸軌飛車趕往軍校的路上,他遇到同校的alpha,聽到他們在前方聊着話,開始聊的話題還比較正常,主要探讨的是機甲知識,後面就漸漸繞到八卦上面去。
“我小爸跟我說今晚晚宴陸燼上将也會出現。”
“真的假的?陸燼上将不是不喜歡參加這些活動嗎?”
“真的,我小爸是聽陸嬈殿下說的,不可能有假。”
“那陸燼上将這次露面是為了陪宋中将?”
“應該是的……”alpha說完話壓低聲音,湊到另一個alpha耳邊,又道,“我小爸還說前幾日陸嬈殿下和陸燼上将吵了一架,聽說就是因為那個beta,陸嬈殿下想要……”
懸軌飛車到站後,一行人下車離開,後面的對話楚黎沒有再聽到。他拎着背包,站在軍校門口,天空上已經沒有詭異的“黑雲”了,兩只巨大的紅色兔子在随風搖動。
他沉默看着兔子,片刻後才繼續走路。
他對于陸家的了解,都是來自于星網的各種報道。
十六年前,在北區戰場上,陸家被蟲族偷襲,alpha悉數戰死沙場,同時,一把離奇大火燒向後勤,将剛好過來探親的陸家眷屬幾乎全部燒死。
唯有十六的歲陸嬈和八歲的陸燼活了下來,才讓陸家沒有徹底滅門。
陸燼成年後,繼承父親陸幸掌管的指揮部和叔叔陸遇掌管的獵字軍團,成為帝國最年輕的上将。
不過在楚黎和陸燼公開關系的一年多時間裏,還從未見過陸嬈,想來陸嬈應該是對他這個未婚妻不滿意,所以一直避而不見。
回到宿舍,莫一州已經來了。
莫一州才洗完澡,揉着濕漉漉的頭發,見到他,擡眼看了下,又繼續揉着頭發。
“周教官讓我們先洗個澡再去見宋中将。”
“好。”楚黎把東西放下來,拿出幹淨的衣物進浴室洗澡。
他洗的很快,十多分鐘就出來。
兩人結伴,一同朝落蘇樓趕去,正好在七點鐘掐點趕到,與他們同樣掐點趕到的,還有宋栩和陸燼等軍官。
似是為了體現與軍校學生打作一片的疑似,幾位軍官都沒有穿制服,只穿便服。
為首的宋栩,身上的白色襯衫領口微敞,一截鎖骨若隐若現,右耳戴了枚藍色耳釘,與他同樣藍色的眼眸相得益彰。
在他身後的陸燼右臂搭着外套,上半身穿着黑色襯衫,襯衫下胸腹線條偾張,寬肩窄腰,荷爾蒙氣息似有若無,顯得既禁欲又性感。
楚黎擡頭看了一眼陸燼,便飛快移開視線,快到他都沒有看清陸燼的面容。
他和莫一州來得最遲,站在隊伍最後面。
宋栩作為這次晚宴的主角,和學生代表們依次握手,跟每個人都說了些鼓勵的官方話。
來到楚黎這兒,宋栩伸出手,眼角彎如弦月,眼神如海般湛藍深邃。
楚黎臉色平靜迎視他,回握過去,握到對方的手時,發現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柔弱無骨,反而掌心和指腹處布滿老繭。
看起來像是受過不少歷練。
宋栩的另只手這時忽然搭在楚黎肩膀上,不輕不重拍了下:“我聽說過你,你是機甲部唯一的一個beta,叫做楚黎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