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說是采菊,但沒有一個人真正去欣賞山腳下的菊花。

顧衍和嬴政的車架留在山腳,兩人步行上山。既然上山,自然也想看看日出,顧衍便和嬴政一起在晨光未明時登山。

一路上,顧衍沒說一句話嬴政也沒說。山巒慢慢浮現在兩人的眼前,顧衍看不到他也不需要看見,他希望嬴政懂。

江山在兩人腳下蔓延,連同寄宿在土地上的百姓一起,辛勤的民族不分晝夜的勞作,只為糊口。達官顯貴揮金如土,歌舞曼華,坐享祖先遺産——即使在秦國這樣爵位不世襲的國家,也很難阻止階級固化。

就像顧衍家,即使祖父作古可父親依舊能靠自己的能力得到爵位。因為祖父在世時就将路鋪好了,更不要說在這個人均識字率低的可怕的時代,他們這種貴族的家學是很多讀書人可望不可及的。

他們天生比平民靠近權力中心。

可這不正常,固化的階級只會讓矛盾激化。而百姓的不滿就像是隐藏在人群中的炸彈,随時都會被引爆。

堵不如疏。

上個月兩人關于普及識字的事情看似達成了統一,可顧衍并沒有滿足。如果不能推動科舉的進行,将上升空間擴展一部分,他前面所作的任何的努力都顯得意義甚小。

顧衍所圖甚大。

當兩人終于登上山巒之巅時,顧衍才輕笑着回頭看落在自己身後半步的學生,坦言道。

“阿政,你的敵人是天下啊!”

嬴政睜大了眼睛,一瞬間,清風過山崗,明月照大江。

此時的顧衍,好像進入了某種狀态,嬴政分辨不明。

他身後是層層雲海,陽光像是王爾德筆下的絢麗的舞步和凝結的血海,而他處在高山之巅,四海無人處。初升的晨光映在他的臉上,半邊臉都沉在陽光中,又有半邊臉都浸在黑夜裏。就像是一幅深切的油畫,色彩濃豔又光影暗錯。只可惜他的世界沒有王爾德,沒有油畫,更沒有光影。只有盤螭龍紋交疊,連身饕餮張牙舞爪。只有詩經楚辭,只有水墨丹青——哦,連水墨丹青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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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教之忠義,放才保帝位萬年。”顧衍看不見嬴政的表情,自顧自的繼續說,“我心知你所圖,‘王’,‘帝’自是不比你之将來。但阿政啊,皇位、帝位并不是自封啊——”

顧衍嘆息的聲音好像要消散在江山中,但嬴政聽的分明。想起前世自己自封‘皇帝’時的意氣風發,又想到看到秦國大廈将傾時的山河動蕩。

皇帝,不是自封的嗎?

可——若為帝者與天下為帝,又如何讓群臣将他捧上皇位?

可能是種族天賦,也可能是嬴政自己的天賦再加上作為中國歷史上第一位皇帝的經驗,他很快就反應過來。

讓百姓和群臣将他捧上高位,和他統治他們将他們視作自己的敵人并不矛盾。電光火石間,嬴政想起了顧衍給他上的第一堂課——那隊螞蟻。

還有顧衍這一年身體力行教他的事情。

迂回,明面上分享力量,可卻暗藏自己的目的。明明是想要為黔首争取什麽,卻一定要包上為他好,為了國家穩定的外皮——重要的是,他的建議真的在某種情況下使秦國可以萬代永傳。

顧衍曾經說過,他所做所教的,無不是帝王之學。那麽,他耗費一年,潛移默化用行動所教會他的,便是陽謀。

只要轉換主體,今日顧衍所為,便是明日他之禦下之術。

“先生大才,政知矣。”不過是開拓上升渠道,給那些平民一個希望而已,如果通過讓渡一部分無關大小的利益就能使百姓聽之從之,嬴政覺得沒什麽問題。

當然,這些話顧衍肯定不愛聽,所以他只說,“學以治,教為先,與先生弗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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