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家有紫荊

家有紫荊

紫荊知道自己的母親不喜歡自己，從小就知道。

紫荊，全名夏紫荊，家住山東大明湖畔，有個孿生妹妹叫夏紫薇，有個單身母親叫夏雨荷。也不知道為什麽，夏雨荷十分喜歡自己的女兒夏紫薇，卻對自己的兒子夏紫荊不理不睬，就連紫荊的名字，還是在他的母親給他的妹妹取完了名字之後，他的祖父取給他的。

當紫荊還是一個小孩子，在懵懵懂懂之間，雨荷教紫薇認字，紫荊順便沾了光：雨荷教紫薇琴棋書畫，紫荊也傻乎乎的跟着學；雨荷教紫薇刺繡，紫荊還沒來得及學，就被終于看不下去的祖父阻止了。

未婚先孕，這讓夏雨荷的處境相當不妙，紫荊的祖父夏鶴，雖然生氣自己的女兒做出了如此敗壞門風的事，但也知道雨荷一個人帶着兩個孩子是絕對無法生活下去的，還是把他們母子三人接回了夏家祖宅，也是在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了雨荷對于紫荊的奇怪态度。

雨荷到底因為什麽不喜歡自己，紫荊沒有問，也沒有人主動和他說，直到十幾年之後，當一切真相都已經擺在他的面前之後，紫荊才猜測——是不是雨荷從一開始就清楚的知道，一個兒子，被他的父親承認的可能實在是微乎其微，讓她得到名分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所以，她才重點培養紫薇，培養第二個夏雨荷。

但是，就算這就是真相，那個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逝者已矣，什麽都不重要了。現在的夏紫荊不怎麽在意雨荷的态度，因為從五歲開始，他就被自己的祖父一把扔進了書房，每天陪伴着他的，除了《論語》、《中庸》……就只有在閑暇的時候偷偷溜進來的，自己的孿生妹妹紫薇了。

與雨荷不同，紫薇和紫荊這對孿生兄妹的親密關系，從十月懷胎一直延續到了現在。紫薇給紫荊單調的生活帶來了一點色彩，紫荊也樂得給紫薇糾正一點被夏雨荷歪曲了的觀點。紫荊發現，在夏雨荷的腦海中，愛情，是世界上最美好、最純潔而不可侵犯的東西，所有的與愛情相沖突的東西都不應該存在。

紫荊雖然還小，但是從小到大一直泡在書海裏的他，多多少少也從前人的記錄中了解到了家庭、事業對于一個人的重要性，所以，在他的妹妹對他提到母親的處世觀之後，就不得不肩負起教育妹妹這個艱巨的任務了。

“哥哥……”紫荊從書中擡起頭，果然看見自己的妹妹紫薇在書房的門口怯生生的探出頭，然後在發現自己看過來之後，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邁開小腿跨過門檻，歡快的撲過來。紫荊只能放下手中的書，認命的接住帶着滿身寒氣撲進自己懷裏的妹妹——他知道，至少在紫薇還在的這一段時間，他是沒有辦法再看一眼書了。

紫薇抱住自己的哥哥滿意的的深深呼吸了一口熟悉的墨香，才說道：“哥哥，我想聽你彈琴了～”

“真是的，你自己不是會彈嗎？而且娘她天天都會彈給你聽的吧？怎麽還是來找我呢？”雖然嘴上這麽抱怨着，紫荊還是熟門熟路的淨手，然後在琴前坐定。紫荊雖然忙于讀書，但是卻不是只會讀書，琴棋書畫可是一件都沒有落下，再加上，當他焦躁的時候，撫琴可以使他的心情歸于平靜，撫琴更是成為了他最喜歡的一項娛樂。

“嘻嘻，我彈得不好嘛～”紫薇嬉笑着，靠着紫荊坐定，“娘是會彈給我聽啦～可是，娘彈得是一個味道，哥哥你呢，彈得又是另一個味道，我還是喜歡哥哥的琴聲。”

紫荊笑着刮了一下紫薇的鼻子，心裏卻對紫薇的話暗自點頭：“紫薇今年剛剛十歲，娘的琴聲裏充斥的都是滿滿的相思和幽怨之情，紫薇這個年紀的孩子當然不會喜歡，不過，我的琴聲有什麽特殊的味道嗎？”這樣想着，紫荊的十指已經開始在琴弦上靈巧的移動，流暢而靈動的樂聲從他的手下傾瀉出來。

紫荊自己沒有體會到，他因為長年與書為伴，整個人從裏到外都透露着一股書卷氣，而且，紫荊有一種很特殊的能力，他在看一本書後，往往會有一種将書中所發生的事件親身經歷過的感覺，這不僅是他能夠更好的理解書中的內涵，更快更牢記住書本的內容，也使他在不知不覺之中積累了大量生活經驗。偏偏紫荊的看書速度快到了極點，正所謂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紫荊現在的讀書量使他有了超出他這個年齡段的閱歷，在撫琴時每每透露出一種時間沉澱下來的特殊味道，再加上他本人身上流露出的那種帶着墨香的書卷氣，撫琴中的紫荊整個人都散發着一種致命的吸引力，才十歲的紫薇當然不能拒絕。

細長的眉如同彎月一般，眼睛微微的眯着，有細碎的如同和星辰般的光從那縫隙中露出來，唇角微微上挑，像是沉醉在了什麽美景之中。冬日的陽光從窗戶透進來照在了紫荊的身上，因為長年不出書房而略顯蒼白的皮膚，在這陽光的照射下更加晶瑩剔透，玉面朱唇，說不出的俊秀儒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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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歲的紫薇着迷的看着自己的哥哥，只是覺得天底下沒有比哥哥更好看的人了。不幸的是，紫薇的嘴順從了她的想法，不由自主的說道：“哥哥，你真好看……”

悅耳的琴聲一下子就消失了。紫薇懊惱的捂住自己不聽話的嘴，低着頭不敢看紫荊的臉色。紫荊則是好笑的看着紫薇的鴕鳥行為，無奈的搖搖頭，然後擡起手，對着紫薇的腦袋一戳，帶着笑意的說：“你啊，這顆腦袋裏天天都在想些什麽事情啊……”

“哥哥～”紫薇捂住被戳的位置，不依的擡頭抗議，卻被紫荊嘴角的笑容迷了眼，又呆住了。

所幸的是，紫薇這次丢臉的發呆沒有被紫荊看見，因為他們的外公——夏鶴來了。

“紫荊啊，你在嗎？”人未到，聲先聞，夏鶴爽朗的聲音傳到紫荊的耳朵裏，紫荊忙拉着紫薇站起身迎接，這時，夏鶴的身影才出現在書房門口，“喲，紫薇也在啊。”

“外公。”紫荊連忙将夏鶴讓到主位坐下，有吩咐紫薇去端茶來。夏鶴的身體雖然硬朗，但是畢竟是６０多歲的人了，再加上現在正值寒冬，外面的風又大，難免有感染風寒的危險。

“別忙活了，紫荊，我是有事交代你的，”夏鶴将紫薇叫了回來。又讓兩個小輩在其他椅子上坐下了，才繼續說道：“我啊，剛剛和縣老爺說好了，等過了年，明年二月，紫荊你就去參加縣試。”

“明年二月嗎？”紫荊略微驚訝的回問道，“可是我才十歲啊！現在就去縣考不是有些太早了嗎？”

夏鶴聽了，不悅的一瞪眼，說道：“過了年就十一了，還早嗎？不早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已經把書房的書看完了很久了吧！現在不去考，還要等到什麽時候？早點考好啊……我已經一把年紀了，在臨死之前看到你拿到功名，也就能瞑目了。”

“別瞎說了外公，廟裏的大師都說了，你可是有着長命百歲的福分呢！是不是紫薇？”紫荊連忙安撫道，還不忘拉上一旁的紫薇幫腔，紫薇當然是點頭。如此這般折騰了許久，紫荊只得答應了二月考試的事，夏鶴這才順了心，笑呵呵的離開了書房。

紫薇看到外公一走，可就再也坐不住了，拉着紫荊的手高興地搖着，開心的說：“太好了哥哥，你要是去考試的話，一定可以考中的！”

“咦？怎麽我去考試，你比我還要高興啊？”紫荊哭笑不得的看着興奮異常的紫薇，故意問道：“既然你這麽高興，那麽知道我到底是去考什麽嗎？”

“當然知道！”紫薇先是驕傲的一仰頭，然後煞有介事的把手背在身後，一邊踱步，一邊搖頭晃腦的的說：“哥哥你呢，今年是要去參加縣試，如果考過了，那就是秀才；秀才再通過了歲試，就可以去參加每三年舉辦一次的鄉試；鄉試中了，就是舉人，可以在第二年去京城參加會試；會試過了，是貢士，貢士才能去參加殿試，那個時候，哥哥你就是狀元了！”

“什麽狀元！你哥哥我還有那個本事？考個功名要是像你說的那般容易，也就不用‘寒窗苦讀’了，可是有許多人考到頭發花白，連個秀才都沒有考上呢！”紫荊戳着紫薇的鼻子說道。

“而且，你的哥哥我啊，根本不想去靠什麽狀元啊……”紫荊在心中這麽說。他向往的是能夠與家人在一起的那種平淡的生活，就算自己的母親不喜歡自己，還有疼愛自己的外公、外婆，和依賴自己的妹妹，這就足夠了。可是，紫荊又清楚的知道，由于自己和紫薇的出生，夏家急需挽回一落千丈的名聲，他只有考取了功名，才能報答了母親的生育之恩，外公外婆的養育之情。

這麽想着，紫荊臉上的笑容慢慢的淡了下來，紫薇看到了，奇怪的問：“哥哥你不高興嗎？”

“啊？”紫荊回過神來，對紫薇笑着道：“不，我很高興，非常高興……”聲音在街上傳來的炮竹聲中漸漸低了下去，幾不可聞。

新年已至，二月，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