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大手被迫接觸到少女白皙如玉的脖頸,一抹灼熱點燃指肚,星火燎原般一路燒至無人問津的心口處。
可冰凍三尺,終非一日之寒,他不是什麽樂善好施的人。
靜靜地看了她片刻,謝無虞擡手稍微一使巧勁兒,禁锢住他的手就乖乖地無力垂下,不想再做過多停留。
低聲朝外面的人吩咐,“進來。”
寇蔻早就被燒得糊裏糊塗,還當自己正在夢裏和寇淮兩人小酌,此刻夢中的寇淮漸漸消失。
寇蔻急了,慌忙起身上前抱住寇淮,聲音帶着一絲哭腔和沙嗲,“爹爹,我不想待在這裏,我想回家,這裏不是我的家,寇蔻不開心,很不開心。”
屋外剛進來的倆人愣在原地,對于眼下的情形他們不知該不該回避。
只見床上着蓮紅衣裳的女子,此刻半挂在月白衣裳男子懷中,素手緊緊圈住男子的脖頸,溫熱的暖香萦繞在謝無虞鼻息間,寇蔻邊哭邊打嗝兒道,“爹爹,爹爹……”
謝無虞被寇蔻的幾聲“爹爹”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雙手撐在身後,等懷中女子平複下來。
陳武剛從開先的那幅公子彎腰撿鞋圖緩過神兒來,短短時間,公子又喜當爹,陳武只覺得自己憋的肝疼。
不過,公子年歲大了宋姑娘那麽多,當……爹好像也不是不行?
陳武心中正在腹诽,等謝無虞冰刀子的眼神飛過來時,他趕忙道,“公子,這樣可不行啊,宋姑娘估摸是魇着了,你試着伸手拍拍宋姑娘的背。”
接着又像是以過來人的口吻補充道,“動作一定要輕、要緩,溫柔一點。”
謝無虞像看白癡一樣看了他一眼,單手繞後掰開寇蔻緊扣在後頸的雙手,起身将人塞回被窩,剎那間身上的暖香也散得一幹二淨。
這才點頭示意府醫上前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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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媽媽和阿芙帶着大夫趕回清佳院時,被屋內三個大男人吓了個正着。
尤其是在看到面向窗外,面色如霜的謝無虞後,兩人被謝無虞周身散發的氣勢震懾住,一言也不敢出。
此刻府醫已經診脈完畢,正在收拾箱籠,藥方子也已經拟好,看到沖進屋內一臉緊張的阿芙和張媽媽,方才對謝無虞沉沉道。
“未足月生産,天生體弱,幼時挨過凍,受過驚,本就該好好溫養着,若再像現下這般胡亂折騰,壽命減半也說不準。”
阿芙一聽,忙跪下請求道,“大夫一定要幫幫我家姑娘,姑娘那麽好,不能年紀輕輕就這樣去了。”
府醫沒出聲,等着謝無虞的吩咐。
謝無虞看着窗外空蕩蕩的庭院,宋煙身子骨竟這麽差,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不過這樣也好,取了個短命娘子回府,可以拿她打斷他人的如意算盤,她若真有意外,只能怪她命該如此。
但到底心存一分柔軟,沉默半晌,吩咐府道,“需用什麽藥材盡管從國公府出,陳武回去讓周管家将藥帶過來,再派幾名小厮,将這院子重新整頓一番。”
張媽媽聽聞心下大驚?國公府,那這位豈不就是那多年未露面的謝世子?
剛才雖只是打了一個照面,但這絕不是衆人口中的五大三粗、膀大腰圓,也不知傳言怎麽回事,就傳成這般?
阿芙剛才一心擔心自家姑娘,現在得到謝無虞的保證後,緊揪的心放下來,然後起身退到一邊,擡眸偷偷看了一眼謝無虞後馬上低下頭。
這,這就是他們口中的世子麽?哪裏又像是莽夫了呢?阿芙不知道哪裏出了岔子,但若光看長相,這勞什子世子還是配得起自家姑娘的,只是為何這世子面前濕了一塊兒?
阿芙只能在心裏想想,她可不敢說出來。
張媽媽和阿芙留下照顧寇蔻,其餘一行人行至宋府大門,恰逢外出禮佛的夫婦二人回了府,兩人此刻正坐在馬車內,身後的馬車坐着宋嫣。
謝無虞上了車架,隔着車簾冷聲道,“宋太師若連自己的女兒都看顧不好,不若早日将宋姑娘嫁入國公府,由我來代為照料。”
馬車內的宋安正在給妻子揉肩捶背,此刻聽到謝無虞的話,腦袋很快反應過來外面說話的是誰。
忙掀開車簾,下了馬車,朝車架內的人彎腰拱了拱手,“不知世子大駕光臨,請恕宋某有失遠迎。”
謝無虞暗嗤一聲,這樣的人,聽說自己的女兒病了,一點不着急不說,還有閑情逸致在此地和他攀扯。
謝無虞指間斷斷續續敲打在膝上,閉目沉思,很快做了決定,他原想再過段時日,可依李允的消息來看,早早請旨完婚可省去許多麻煩。
“五月初六,是個良辰吉日,屆時我會來迎娶宋姑娘。”
丢下這句話,陳武驅馬離去。
留下宋安怔愣在原地,他也多年未見這傳聞中的世子,幼時曾見過一面,之後關于這位世子的印象一直停留在衆人的口舌中,只是,單從聲音而言,似乎,似乎并非傳言中的那般?宋安皺了皺眉。
宋嫣扶着翠雲的施施然手下了馬車,來到宋安身邊,睜眼看着遠處的馬車,“爹爹,剛才那車內的便是世子?”
宋安牽起柳芫的手往府內走,“沒錯,他說五月初六會來接你姐姐過府,你無須擔心,他不會和你有一絲一毫的關系。”
宋嫣淩厲的狐貍眼往上揚了揚,“看世子這架勢,倒似不是傳聞那般?”聲音清潤而富有磁性,言談得當,但轉頭一想到傳聞,宋嫣只覺得無趣。
宋安不以為意,冷哼一聲,“一個沒落的國公府而已,不必在意。”
複又想起了什麽,宋安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少女,眼裏精光閃爍,“最近和太子相處如何?太子雖已有了正室,但後院還算幹淨,你若能取得他歡心,成為良娣,你的福氣還在後面吶。”
宋嫣垂眸嫣然一笑,翹起的狐貍眼好似把鈎子,撓人心緒。
紅着一張臉扭頭往府內走去,“爹爹,您就別打趣女兒了。”
柳芫是很樂意宋嫣嫁的好,但一想起剛才謝無虞的話,自己的另一個女兒,嘆了口氣,“我去看看阿煙,老爺先去忙。”
宋安一聽寇蔻的名字,臉色就沉了下來,不過他也沒阻止柳芫,只囑咐道,“那夫人快去快回,且莫讓她将病氣過給你。”
宋嫣聽寇蔻病了,拉着柳芫的袖子道,“阿娘,要不我同您一路,姐姐回府有幾日了,我們姐妹都還沒一起談過心。”
柳芫拍了拍她的手,“你父親說的對,莫将病氣兒過了去,待她好了,你們姐妹再好好兒聊。”
……
林媽媽殷勤地在前邊兒給柳芫帶路,時不時講幾句時下趣聞,逗得柳芫眉開眼笑,自然又得了不少好處。
待來到清佳院,柳芫看見冷冰冰、空蕩蕩的清佳院,內心有絲不自然。
張媽媽擡頭見到院內的柳芫,忙迎了上來,“夫人來了,大姑娘正發着高熱,夫人要進去看看嗎?”
柳芫不知怎地想起自己生産時,也是發着高熱,去了半條命生下寇蔻,閉眼都是過往那段将死不活的模樣,年齡越大,也更加看重自己的身體。
擺了擺手,“罷了,你好好兒照顧她,府醫馬上來。”
張媽媽點點頭,如實道,“世子剛才已帶着府醫為大姑娘診治過,想必馬上就會命人送藥過來。”
正說完,陳武和周管事帶着幾名花匠和小厮,花匠手裏擡着五彩斑斓、豔麗亮眼的鮮花,周管事向柳芫拱拱手,“夫人安好,世子特命老仆給宋姑娘添置些東西,并送些藥過來。”
這話說的柳芫臉色紅一陣的白一陣,臉上面子挂不住,勉強扯出一個笑來,“那你們先忙,我改日再過來看望阿煙。”
……
寇蔻是被一陣又一陣苦苦的藥味熏醒的,睜開眼的瞬間,頭暈眼花,床帳頂部天旋地轉,全身沒有一點兒力氣。
寇蔻有氣無力地喚了一聲,“阿芙。”
阿芙聽到後,忙用手摸了摸藥碗的邊緣,不冷不燙剛剛好,将碗放下,起身來到床邊挂起一半床簾。
将寇寇扶起來後,墊了軟枕在寇蔻身後,而後笑吟吟道,“姑娘可算醒了,咱們把藥喝了,姑娘就不難受了。”
寇蔻從小喝藥已經喝習慣了,并且喝出了許多門道,從不用勺子一勺一勺舀着喝,畢竟長痛不如短痛,乖乖地端起藥碗,一飲而盡,而後咂咂小嘴兒,“有蜜餞兒麽?苦得慌。”
阿芙用帕子擦了擦她唇角,“姑娘稍微忍一下,我去問問張媽媽。”
阿芙走前,将窗開了條縫兒,散了屋裏的藥味兒,又将床簾壓在褥子下邊,這才往外走去。
喝完藥,寇蔻感覺身上沒有那麽沉了,腦袋也不暈了,現在躺在床上,腦袋特別清晰,她怎麽覺着自己好像看見了爹爹呢?似乎還抱着爹爹大哭了一場?可那身上的味道和爹爹身上的氣息一點也不像,原來都是夢麽?
寇蔻是個閑不住的性子,身體不那麽難受了後,起身披了一件白色外袍,來到窗邊的羅漢床上坐下,盡管屋裏的藥味兒已經散了一半,但還是殘留着些許。
伸手推開羅漢床邊的窗戶,立馬就有陽光照了過來,暖融融的,寇蔻舒服得像陽光下曬太陽的貓兒般眯起了雙眼。
窗戶一開,可以看見整個院子,院子裏陡然多出那麽多人,寇蔻揉了揉眼睛,其中一人怎麽像那次在驿站遇到的那個刀疤男呢?
他在做什麽?在種花兒栽草?
寇蔻心下驚奇,朝陳武喊了一聲,“嘿,我們見過呀,你怎麽來了這裏?”
正在栽花種草的花匠、周管事,擡頭往窗邊望去,少女的手在陽光下近乎透明,半挽的長發将她整個人顯得更加人畜無害。
這可是公子的人!怎麽能被這些粗魯野蠻的花匠看了去。
陳武狠狠瞪了一眼幾名花匠,“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弄完趕緊結賬去。”
周管事笑而不語,未來的少夫人和他預想的還真是哪哪兒不沾邊。
陳武說完後,扯了牆角的一根蒲草,三下五除二地編了一只簡易兔子,又把沾滿泥土的手在身上使勁兒擦了擦,這才來到窗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