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你又與九皇子殿下吵架了?”有人揶揄着笑道,“驸馬爺,這次又是怎麽了?”
秦兆飲下一口烈酒,他沉默不語,哪怕旁邊圍坐着的朋友都在戲谑笑着起哄。
“那是皇子,你看你成親後這飛黃騰達、也是皇親國戚了。”
又有人說道:“再說了,九皇子殿下又是出名的美人,為什麽不情願?”
“怕不是還念着——顧如霖吧。”
這群人都知道秦兆和顧如霖在進京前有過約定,他們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只不過秦兆成了狀元後九皇子殿下橫插了一腿,一哭二鬧三上吊,要求皇帝陛下賜婚給他和秦兆。
秦兆冷淡地說道:“與他無關。”
也就在時候,酒樓外忽然傳來馬蹄蹬聲,秦兆偏過頭,他站到欄杆外,低頭便看到騎馬趕來的九皇子。
九皇子着一身潋滟水紅,他本就相貌出挑,此時如同鶴立雞群、格外顯眼,他在酒樓前停下,自顧自跳下來,将馬鞭甩給仆從,将欲走進酒樓時,卻仿佛心有感應般擡起頭,與秦兆對視。
秦兆面無表情,看見九皇子對自己揚眉淺笑,畫面如詩如畫,格外美好,但是秦兆卻只感到一陣沒來由的煩躁。
秦兆悶聲說道:“來了就來了。”
他這話剛放出來,就聽到這群一同進京趕考的書生打趣起來,秦兆不想聽,他沉默着,一句不回,只是獨自飲酒,仿佛慰藉消愁。
門口的木質地板吱呀吱呀作響,不久後有人挑開帏簾進來。
沈嬌笑道:“秦兆,我又哪裏惹你生氣啦?”
見九皇子來,一衆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過去,原因無他,九皇子身份尊貴,又生得那般好看,誰能不多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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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秦兆的視線卻沒有移開,他低垂着眼眸,看着自己手中搖晃着的酒樽,随後一飲而盡。
沈嬌走過去,在他的身邊坐下,秦兆卻始終未擡眼看,一時間,周圍的氣氛都冷了些。
沈嬌覺着有些委屈,便悄悄湊近去,在他的耳邊小聲問道:“昨夜還好的。怎麽啦?”
秦兆不理會,只是覺着一股沒來由的煩悶壓在心頭,他仿佛憋着一口氣,卻說道:“無事。”
沈嬌狐疑地看着他,說道:“秦兆,你老是笑我蠢笨,但我也看出來你現下騙我。”
沈嬌說的聲量不大,卻能夠被在座的人聽見。
雖然無人出聲,但是秦兆感受到了那些投注在自己身上,偶爾移到沈嬌身上的灼灼目光。
這讓他愈發不悅起來。
秦兆冷聲道:“沒有。”
沈嬌仍是不甘心,他拿過秦兆手中空了的酒樽,拿着酒壺将它斟滿,自己也飲了一杯,頓時有些頭暈眼花了。
秦兆直到這時才擡起頭看他。
沈嬌眼尾泛紅,一副欲哭不哭的模樣,于是他眼尾落下的紅痣也越發明顯,他的雙頰明顯染上紅暈,像是一杯酒落進肚裏,就醉得不知方向了。
沈嬌轉頭看向衆人,說道:“他呆這多久了?”
九皇子殿下發話,有人矜矜業業地回答道:“九殿下,從晌午至今。”
沈嬌撇了撇嘴,他說道:“這麽難喝的酒,他能喝這麽久?”
說完以後,衆人就見九皇子殿下拍手,他留在旁邊的侍從低頭順從着他的暗示,下樓騎馬遠去,不一時,就從不知何處帶回來了一罐子酒來。
沈嬌用這罐好酒将酒樽斟滿,遞過去,秦兆擺手,不接。
沈嬌又是看向衆人,說道:“你們誰知道,該怎麽讓秦兆喝酒,嗯?”
“有賞。”他半眯着眼眸,微微笑着,模樣很是好看,霎時間讓一衆人都看癡了。
不過一時,就有人提出來。
起初都是些勸和的語句,不一時,卻有膽子大的人,許是喝酒上頭了,大着膽子說道:“九皇子殿下,您知道皮杯兒嗎?”
“嗯?”
沈嬌望去,他生長在皇宮大院中,自小被嬌寵長大,從未聽聞過這等穢事。
那人說道:“便是美人喝下一口酒,再渡過來,酒香人甜——”
這事說來太過侮辱,只是沈嬌那張臉生得着實漂亮,讓人忍不住生起亵渎的念頭。
沈嬌覺着這人臉熟,問道:“你是顧家的旁親?”
那人一驚,點頭說道:“是。”
沈嬌便問道:“那顧如霖給秦兆做過這事嗎?”
“這……”
見那人猶猶豫豫不說,沈嬌笑道:“那便是沒有。”
沈嬌說完,就喝下一口酒,他轉身向着秦兆,作勢要吻上去。
他吻到了。
沈嬌笑起來,他的眼神越發迷蒙。
秦兆冷聲說道:“胡鬧。”
“不知廉恥。”
沈嬌被秦兆推開,對方掐住了他的脖頸,叫他劇烈地咳嗽起來,脖頸處的力氣稍後放松,秦兆看着他,低頭握住了他的手腕,幾乎是拖拽着将他拉出去的。
這弄得沈嬌疼了,直到被秦兆扔到馬上,才反應過來。
秦兆也側身上馬,他雖是讀書人,但是馬術并不差,他從侍從手中接過馬鞭,狠狠地抽打了馬一下,随即馬奔馳起來,向着皇子府。
沈嬌回過頭,他有些不解,看着秦兆仍是副面無表情的模樣,說道:“真是弄不明白,你又怎麽了呀?”
“相公。”他的尾音上揚,帶着撒嬌扮癡般朝着秦兆笑,恍惚間讓秦兆将他現在的模樣和昨晚上雲雨時候的樣子結合起來,于是秦兆的眉頭皺得更深。
秦兆又是揮舞了下馬鞭,叫這匹好馬跑得更快些,于此同時他罵道:“殿下,你的禮數都學到哪了?”
沈嬌有些委屈,說道:“驸馬爺,那你要我怎般稱呼你?”
秦兆不語,散發着的氣壓越低。
沈嬌問道:“也是。顧如霖還沒來,你生氣了。是我過去打擾你和顧如霖見面了嗎?”
秦兆沉默片刻,說道:“不。與他無關。”
秦兆這般說,沈嬌就越發覺得,和顧如霖有關了。
他問道:“秦兆,你以後不許去見他們。”
就在沈嬌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皇子府便到了,秦兆剎住馬,他跳下去,沒有回頭看沈嬌,冷冷淡淡地說道:“不行。”
沈嬌的桃花眼裏含水,他立刻就哭出來,淚眼朦胧,梨花帶雨,好不可憐。
秦兆依舊未回頭,卻聽他說道:“不行?你若是不同意,我便跳進那荷花池裏!”
秦兆說道:“随便你。”
秦兆跨步進皇子府,他的餘光瞥到沈嬌追在後面。
九皇子殿下生來嬌氣,現下更是不依不饒,見秦兆回頭看,他就站在池邊,說道:“秦兆!”
秦兆皺起眉。
他站定腳步,聽到那人在身後喊道:“你不讓我跳池子,是不是因為這蓮花,是顧如霖喜愛的!”
秦兆忍不住回頭,說道:“殿下,您與我結親前,這皇子府中便有這一池蓮花。”
沈嬌本就像是醉了,現下講不得道理,聽了秦兆的話更是委屈,他後退一步,作勢要跳。
秦兆仍是冷冷地站在遠處看着。
沈嬌又要後退,忽然腳下一滑,徑直墜入水中。
沈嬌從未知覺過溺水的感覺,他的意識漸漸昏沉,只聽岸上有人圍着,仆傭們手忙腳亂地将他救起來,他迷迷糊糊,似乎是做了一場夢。
“九、九皇子,不好了!出大事了!”
沈嬌的腦袋還因為落水而迷糊着,這時候也沒有什麽反應,只含糊着應答道,“這是皇子府,我是九皇子,能有什麽大事啊?”
那不知名的聲音更加焦急,那仆人說道:“哎!陛下派人請您去宮中驗親,說、說您是被抱錯的孩子,您不是九皇子?”
沈嬌還燒着,這時他睜開眼,笑起來,說道:“啊?”
“我還能怎麽不是父皇的孩子?”
昏昏沉沉中,他被人扶着上了轎子,進了宮中。
此時大殿內圍了些許人,沈嬌走進去,伸出手,有太監拿針在他的指尖紮了一下,鮮血流出,落進金盆中。
兩滴血珠打轉,卻不曾交融。
皇帝揮手,說道:“朕知道了。”
沈嬌忽然聽到父皇說道:“沈嬌,你不是皇家子嗣,顧如霖才是朕的親子。”
沈嬌從小就得到父皇的滿心寵愛,整個京城誰不知道,他是最受寵的皇子。
然而,現在他卻得知這一切都是虛假的,一時間都未能反應過來。
只是忽然恍若從夢中驚醒,落水受了風寒的昏沉一下子消退。
沈嬌站在金盆邊,他呆滞着看着盆中兩滴打轉着的血珠,說道:“不、不可能!”
然而另一邊,現在全然沒有人顧忌他這個假皇子的心情。
曾經最疼愛沈嬌的父皇,現在正滿臉心疼地看向顧如霖——顧如霖的血融了,他才是真正的九皇子。
“如霖。”他的父皇說道,“你受苦了。”
顧如霖言笑晏晏,說道:“顧家家境殷實,待我也是如親生子嗣,只是……”
皇帝又問,“什麽?”
顧如霖垂下眼眸,他說道:“只是兒臣和秦兆本是一對眷侶,但是、沈嬌他……”
當初沈嬌一哭二鬧三上吊要嫁給秦兆的事,鬧得風風雨雨沸沸揚揚,還被人編成了小曲在京城唱,就算是下令禁止,也在私底下傳唱不絕,九皇子毫無疑問地在其中成為了橫刀奪愛的惡人,他本人也是被皇太子沈琛罵過——将皇家的名聲敗盡。
皇帝看了怔住的沈嬌一眼,嘆了口氣,說道:“那便是、确實是沈嬌的過錯。”
此時,卻從旁傳來一陣響亮的動靜。
這一系列的事件如同晴天霹靂,沈嬌甚是不能接受,他哭泣起來,身形也搖搖欲墜。
變故似乎要将他打倒,他一時間尚未反應過來,撞到了金盆所在的架子,一時間,架子落地,金盆同樣墜落。
——嘭!
水花四濺。
那金盆栽地上轉動一圈,最後落到了顧如霖的腳下。
顧如霖低下頭,委屈道:“沈嬌,大抵是對我很不滿吧。”
此時,畢竟是從小看到大、尚且對着沈嬌還有一絲心疼的老皇帝也看不過去,他負手看過去,見沈嬌趴在地上,神色不明,更是不滿地皺起眉來。
老皇帝沉思片刻,說道:“來人,将沈嬌送到顧家。”
事情已經調查明了。
當年顧夫人和最受寵的貴妃是親姊妹,同樣懷孕。貴妃想要人陪伴,顧夫人便自請入宮,兩人同時生産,只是不知道怎樣,那接生婆抱錯了孩子。
說來這事奇怪得很,只是當年接生産時的婆子和侍女都已經死去,便無從考證是有心還是無意
沈嬌,便是那個換過來的孩子。
現下,沈嬌卻還是沒能接受這個事實,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剛剛回九皇子府,自己落水的那一幕。
沈嬌不禁想到,這究竟是不是真的?難道,落水連人的記憶和血脈也可以改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