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我們和離吧。”
在聽到沈嬌說出這話的時候，秦兆微微發怔，他本坐在桌旁，聽聞此話竟是猛然站起，快步走到床邊。
一輪陰影投落下來，灑在床前。
沈嬌低垂着眼眸，從秦兆的角度，只能看着他柔軟的黑發，再下去便是一截光潔白皙的天鵝頸，他仿佛幼獸一般可憐。
秦兆的面上仍舊沒什麽表情，他問道：“你确定？”
沈嬌輕輕地”嗯“了聲，他揪着手指，意識仿佛還沒有從噩夢般的前世回轉過來，他好似仍舊是那個在大牢裏人人可欺的雜種。
沈嬌小聲說道：“我很快就會去告訴父皇，然後把和離書與你。”
“從此以後你我再無瓜葛。”沈嬌慢吞吞地說着，他似乎有些難過，“你不要來找我了。”
秦兆站在床邊，提醒道：“九殿下，忘記這樁婚事本就是當初你去向陛下撒潑打滾鬧來的了？”
因而怎麽能算作是秦兆來找他、來糾纏他呢？
秦兆淡淡說道：“你這算是出爾反爾？”
沈嬌愣住良久，而後他點了點頭，說道：“秦兆，你說的對。”
他擡起頭，臉還因為高燒紅得厲害，只是嘴唇卻沒什麽血色，乍一看，就知道他病了。
沈嬌嗫嚅着，他許久才從喉嚨眼裏發出幾不可聞的聲，“是我在糾纏你。所以，我們和離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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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的氣氛陷于凝滞。
秦兆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不過他很快就收斂住了，冷淡地開口說道：“九殿下，你此話當真？”
沈嬌點了點頭，當然當真。
他喜歡秦兆，卻也不想在經歷一遍夢中所過的景象，他不想被活活燒死。
只要和秦兆和離的話，沈嬌心想，顧如霖應該不會再想燒死他了吧，之後，他也不能再做這個九皇子了。
沈嬌想，他會離開，然後，秦兆就可以和他喜歡的、真正的皇子顧如霖一起了。
這很好。
然而，他耳邊卻響起秦兆拒絕的聲音。
秦兆說道：“不可。”
沈嬌一下子怔住，他呆呆地看着秦兆，不知所措。
他的樣子看起來很無辜，秦兆忽而想到，又很可憐可恨。
沈嬌咬着唇，他想要開口問秦兆緣由，卻不知該從何問起，最後他只好輕聲說道：“為什麽呀？”
秦兆一時間沒有回答，只是冷冰冰地看着他。
于是沈嬌坐起來，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握住了秦兆垂下來的手掌。因為風寒，他的手滾燙的，而秦兆的手冰涼得很，他明顯能夠感受到，自己貼近時，秦兆忽然緊繃的身體
果然，沈嬌想到，這人連自己的觸碰都很厭惡。
沈嬌說道：“秦兆，你讨厭我，恨我求來的婚姻，那你我簽了和離書後，便從此不再相見罷。”
只是當沈嬌說完後，他忽然感覺到房內的氣溫低了許多，秦兆的臉一下子黑了下來。
秦兆低下頭，看着沈嬌纏上自己的手，那雙手生得極為漂亮，他的心髒驟然劇烈跳動起來，忽然間，他仿佛意識到了什麽，臉色更差，猛地甩開了那雙握住自己的手。
秦兆冷哼一聲，他轉過身，在門邊站立許久，才終是憋出一句，“九殿下怕是燒壞了腦子。”
“等你不發瘋了，再與我論婚姻之事。”
秦兆說完，打開門走出去。
沈嬌有些不知所措。
他與秦兆成婚不久，這人沒給他好臉色過。秦兆便是在新婚夜時就給他落了冷遇，将九皇子一人棄置在洞房裏，自己跑去酒樓跟白月光喝了一晚上的酒。
沈嬌當時也鬧過，父皇疼他，過幾日秦兆便過來請罪了，他臉色鐵青，沈嬌亦是後悔。
成婚後，他們也沒有多餘的接觸，雖說沈嬌是雙兒，但秦兆也将此視為奇恥大辱，更何況，成婚後，他仕途一帆風順，雖說是狀元郎，但多少是借着九皇子的風向陛下得來的，怕也是因此留了心結。
沈嬌不明白，有此種種，秦兆必然恨他，那為何他主動提出和離，秦兆卻也是不接受。
沈嬌想了許久，還是不懂，恰好此時仆子帶着宮裏叫來的太醫來了，在門外吆喝着，他叫人進來了。
只是沈嬌沒想到，和太醫一起來的，還有自己的皇兄沈琛。
沈嬌一想到夢中的事情，便有些難過，這難過叫他不想見秦兆，也不想見自己的皇兄。
因而當沈嬌看到來人時，很快就鑽進被鋪裏——他不想與皇兄說話。
沈琛跨步進來，他聞到了屋子裏濃郁的藥味，不由得皺了皺眉，問道：“又生病了？”
九皇子縮在床鋪裏，聞聲那凸起的被鋪動了動，沈琛看着床上的動靜，看出沈嬌是翻了個身、背對着自己。
好似一副故意不想理人的模樣。
沈琛比他年紀大上許多，輕而易舉地便看出了沈嬌的心思。
沈嬌很快就感覺到他的皇兄在床邊坐下，然後，猛然掀開被子。
“嗚！”
突然的光亮刺激得沈嬌眸裏含淚，他被抓住手腕從被裏拉拽起來，皇兄的手掌貼到他的額前試探着。
滾燙的。
沈琛說道：“你就是嬌氣，從小就愛生病，今日你還往池子邊跑，聽說還想跳下去，不想活了？”
沈嬌聽他數落自己，心中難過的情緒更盛，嘴硬回道：“是，我就是不想活！反正，你們都想要我死！”
沈琛的聲音頓了頓。
而後，他的聲中難掩怒意，說道：“沈嬌！”
沈琛深吸了口氣，平複下來情緒，說道：“……好好說話。”
沈嬌渾身都顫栗起來，他擡起頭，嘴唇翕動着，卻遲遲發不出聲。
記憶中大雨滂沱的王府，他被皇兄勒令滾出去的景象還在眼前。
沈嬌想，他的皇兄不愧是太子，日後要做皇帝的人，說話也是那麽兇，如同命令一樣的口吻。
他想到，皇兄一貫厭棄他驕縱。但是分明從小他就跟着皇兄長大的，不過因為沈嬌雙兒的身份，命格又經人算過，體弱多病，得被
養在深宮當作公主看待，長大一些後，才被教做男兒禮遇，但是在皇兄眼裏，他還是一貫的嬌氣矯情。
皇兄怎麽會想來救他？
沈嬌死前還惦着皇兄雖然趕他走、但也不會對他不管不顧，遲早會會救他出去。但沈嬌現下想來，沒有了他這樣麻煩的九皇弟，皇兄應該高興才對。
沈嬌呼出一口氣，卻忽然感到皇兄的手指點在自己的眼睑旁，他看見皇兄低下頭，問自己：“哭什麽？我又沒兇你。”
沈嬌抽噎起來，說道：“我沒有。”
“我只是想到……”
沈嬌停頓了片刻，他說道：“我以後不該叫你皇兄了。”
沈琛看着他，眉頭皺得更深，似乎是不理解沈嬌所說的，是何種意思。
沈嬌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心想，由父皇查出來，再被衆人抛棄，成為一個瘋瘋癫癫的傻子被燒死，不如自己說出來，然後趕快走掉為好。
沈嬌說道：“皇兄，不，皇太子殿下，我大概——”
沈嬌沒能說下去，他忽然被面前的人捂住了嘴唇，那人逼近過來。
這時候，沈嬌才意識到，沈琛的長相極具有攻擊性，他的鳳目挑起，不怒自威，和父皇很像。而自己就沒有很像父皇的地方，早該被認出來是假貨了。
沈琛問道：“嬌嬌，你說的什麽意思？”
沈嬌一愣，他許久沒有從皇兄口中聽到這麽親昵的小名了，他想要開口解釋，卻因為被捂住的雙唇而無法說出口，他掙紮着，卻也只發出嗚嗚的悶哼聲。
“不管嬌嬌是什麽意思，都放後面說。你還病着。”
沈琛的眼眸暗下去，他忽然笑了下，對旁邊低頭站着、将剛才的這一切當作沒有發生的太醫說的道：“給嬌嬌把脈。”
沈嬌想了想，把開口滴血驗親來證明自己不是皇子的話咽下去了，沈琛既然那麽說了，就只好等會再說了。
他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說道：“我想和秦兆和離，他不同意。”
沈琛的笑容更盛，他說道：“你要和離？”
沈嬌點了點頭。
他對着沈琛，很認真地解釋道：“顧如霖才是你的親弟弟，我不是。秦兆喜歡他，所以，我想和秦兆和離，再之後，他會去娶顧如霖吧。皇兄，你應該替他照看一下，畢竟——”
沈嬌說到這才想到，皇兄剛才要他稍後說的事情，被他即刻訴之于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