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沈嬌愣了片刻,隐約地覺察到這聲音很是熟悉。
恍惚間他還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是虞承宣的聲音,小時他作為世子入宮,常帶着沈嬌游玩,但是自沈嬌十二歲之後,他就鮮少見到這人了,虞承宣被派去駐守在北疆,不常回京城,況且現下北疆戰局不穩,他又怎麽會在這裏見到這人呢?
他聽見那個人還在自己的耳邊說話,這下子才知覺不是幻覺。
虞承宣抱住他,說道:“別哭。”
沈嬌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見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面龐。
虞承宣生得高大硬朗,穿着戰袍立于面前,赫然給人一種久經沙場的血氣,他顯然是匆忙行軍趕來,眼中仍留着血絲。
沈嬌抱住他,一時間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虞承宣搖了搖頭,仿佛無奈地嘆了口氣,用手指刮了刮他的鼻,說道:“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怕人。”
“我來遲了。”他出聲說道,“讓九皇子受驚了。”
沈嬌忽然不哭了,他抽噎着,斷斷續續地對虞承宣說道:“我已經不是九皇子了……”
虞承宣一怔,他知道京城所發生的事情,擺手道:“不過戲言罷了,嬌嬌。”
好像對他來說,有沒有皇室血緣,他對沈嬌都是一樣。
沈嬌說道:“是真的。”
“那你怎麽還叫我皇叔?”虞承宣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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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嬌遲疑了許久,他松開手,在虞承宣面前跪下,說道:“見過鎮北侯殿下。”
虞承宣是異姓王,他的祖輩跟随燕朝□□攻打天下,立下赫赫戰功,燕朝建立後,又激流勇退,自請世代駐守北疆。
他們世代都是武将,按照規矩世子未到領兵年紀便送到京城養着,往後去北疆駐守後也照時日入宮。虞承宣也是按照如此慣例,他與皇帝陛下關系密切,沈嬌當年三四歲時,跟太子哥哥玩鬧,也跟他玩鬧,孩童時期最喜歡爬到他的膝蓋上,用額頭蹭着他下巴淺淺的胡渣。
眼下,虞承宣氣質更為鐵血,也更加沉穩,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虞承宣見到他跪下,不悅地皺起眉,問道:“沈嬌,你跪什麽!”
許久不見,虞承宣覺得沈嬌此舉莫名其妙,又有些手足無措,畢竟沈嬌身上的衣物被劃破了,現在他看起來破破爛爛,其下光潔的肌膚都隐隐約約地暴露出來。
“鎮北侯殿下遠道而來,我行不得體,有失、有失禮遇……”
虞承宣心中忽然有些五味雜陳,而且在得知沈嬌确實不是九皇子後,他心頭竟然一瞬湧上了一股古怪的情緒。
沈嬌比小時候長得更加漂亮了,叫虞承宣這時候居然不敢多看一眼,他無視了沈嬌的話,轉而脫下了自己穿着的披風,裹到沈嬌身上,問道:“還能走嗎?”
沈嬌能走,但是按照小時候,虞承宣心想到,他嬌氣,受傷了也是要叫人背的。
可是這時,沈嬌的回答卻出乎他的意料。
沈嬌靜靜地看了他許久,慢慢地抹去自己眼角的淚,低頭小聲說道:“嗯。我能的。”
但是虞承宣卻并不滿意這樣的回答。
虞承宣瞧他一眼,笑道:“別逞強。”
沈嬌方要搖頭拒絕,就被他一把抱起來,扛在肩上,帶上了馬。
“鎮北侯!”沈嬌小聲叫到,然而後腦勺被人按住,那人微微用力,他就不得不埋首在虞承宣的肩膀上,一時間,帶着喧嚣血氣的氣息繞在他的鼻尖,讓他吓着了,一時間不得動彈。
虞承宣察覺到他渾身都僵硬了,心知沈嬌是怕了,“有什麽好怕我的?”
沈嬌的身體仍是繃緊的,他感到極為不适,過了半晌才回過神來,轉移話題似的,說道:“剛剛那個侍衛,是太子殿下的貼身護衛。”
虞承宣“哦”了一聲,第二聲,是懷疑。
沈嬌想過,是不是皇兄想要害他,可是沈琛并沒有這麽做的必要,若是沈琛要殺他,大可以在皇府裏就殺,何必那麽大費周章求他住那麽一陣,又親自陪着他養病。
但是如果不是沈琛,又會是誰?
此時,沈嬌的腦海裏只有一個名字,那便是顧如霖。
在落水後的記憶中,這去太昭寺祈福是顧如霖做的,而路上遇到刺殺的是顧如霖,他卻是說此事為沈嬌所為,害得他以謀害皇子大逆不道的罪名,被關入牢獄。
而今世反過來,沈嬌說來祈福,他自然不會安排刺客來了結自己的性命,那麽這次事故,那些土匪和皇兄派來的侍衛,大抵是被顧如霖派來的。
那人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已經盡可能地避開暴風眼。
沈嬌想不明白,他不想再想,卻無意間小聲喃喃出來,虞承宣坐在他身後,雙手握緊馬鞭,問道:“嬌嬌,你說這次事件,是有人故意陷害沈琛?”
他直呼了皇太子的名諱,叫沈嬌一驚,而後想到了他的身份,虞承宣擁兵自重,父皇年老,也不管他,這人也很是有底氣,也不同皇兄一般置于風雨中心,若是能得到虞承宣的保護,他接下來在太昭寺的日子,會更加安穩些。
此時天際陷入深色,遠處傳來隆隆的雷聲,随後一場瓢潑大雨如期而至。
夢裏他被關入大牢的那日,下得也是同樣一場大雨,沈嬌分神想到,現在他活着,卻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走了。
只是沈嬌現在便覺得不妙,皇叔騎馬便騎馬,怎麽單一只手臂側過他的腰身,幾乎是将他禁锢在馬上的姿勢,他都有些難以動彈。
不過這般姿勢,落下來的雨水,卻是大半被虞承宣擋住了。
但是這雨下得太大太急,他仍舊淋濕了,黑發濕漉漉地貼在肩上,風吹雨打下,便覺着有些冷意。
加之背後抵着胸膛,無時無刻不在傳遞着北疆男兒火熱的溫度,沈嬌現在也是不自覺地靠過去,迷迷糊糊地覺得這像是冰火兩重天的滋味。
“沈嬌?”
沈嬌思量片刻,才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并非是回答虞承宣的問題,只是他這麽坐着,忽然有些不自在。
虞承宣俯下身,幾乎等同于從後壓制過來一般的姿勢,一時間他說話時的吐息觸及到了沈嬌的脖頸,帶起一陣熱意,叫沈嬌下意識地緊張起來。
虞承宣微皺眉,說道:“這次見嬌嬌,你怎麽變得這般膽小了?”
那呼吸灼烈又炙熱,叫沈嬌僵硬了身體,再不敢動彈。
過了許久,他才帶着哭腔說道:“鎮北侯、你……”
“嗯?”
沈嬌小聲說道:“你抱得太緊啦、呼吸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