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沈嬌說道:“我就不記得了。”

沈嬌瞥秦兆一眼,轉身不再與他交談。

外面風大雨大,饒是虞承宣擋着,也有些寒冷,沈嬌微微顫抖着,也不知道是否是冷的,還是氣的。

虞承宣伸手握住沈嬌的腰身,倒是輕而易舉地将人扛起來,說道:“走了。再談下去,嬌嬌又要病了。”

沈嬌愣住片刻,到底是沒有反抗,他将腦袋埋在虞承宣的肩膀上。

秦兆的唇微動,他似乎有許多話想說,但是最後卻只是握緊了手中的匣子,他靜靜地看着兩人的動作,忽然明白了,什麽是酸楚的滋味。

從前,秦兆總是被偏愛的那個,因而那時他無所顧忌。

而現在他不知道為什麽,沈嬌要與自己和離了,并且不願再見自己。

按道理說,沈嬌不是九皇子了,不更應該和自己一起,才能活下去嗎……

或者說,是因為那人找到了更牢固的壁壘。

秦兆垂下的眼眸擡起,他看向那合攏的門扉,想到,是因為鎮北侯嗎?

……

太昭寺一事出,宮中頓時嘩然。

沈嬌雖說已經不是皇室親子,但有着一層養育之情在,或許,也有一層是他長得與顧貴妃像,讓老皇帝一時間生出些憐憫之情來。

得知沈嬌遇刺當日,皇帝便派人去查,秦兆先一步到的太昭寺,後一步又有人快馬加鞭過來,将一紙诏書傳達,傳令此事為秦兆全權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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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兆自來辦事穩妥、冷面無情,最适合此事,只是聽說皇帝将差事交由秦兆後,鎮北侯卻是毫不客氣地找上門來,要求秦兆分權。

說是秦兆與沈嬌已然和離,若是查辦,自然是要多見面,虞承宣說道沈嬌不想見,秦兆也不必見那人,語氣直白豪邁,擺明了就是不想把到手的人送出去。

秦兆那夜遙遙見了沈嬌一面,見人臉色蒼白着、披了虞承宣的鬥篷出來,心中便是不知道是何滋味。

鎮北侯雖說統兵十數萬,但是勢力多在北疆一帶,他剛回京,卻也是能插手進政務的。

只是如今虞承宣來示威般要奪權查辦,秦兆并不懼,冷冷地拒絕了。

當日現場混亂無比,先是說那夥匪徒,顯然是被人收買的,不過當日鎮北侯率領北疆戰士過來,一個沒留神就殺了大半,若不是留有幾個綁起來的匪徒被官兵帶來秦兆面前,他幾乎覺得這是虞承宣殺人滅口了。

只是那幾個人嘴巴極硬,剛開始還有一個試圖自殺,但是未遂。

說是有人給了銀兩收買,叫他們來刺殺,但這說辭含含糊糊,全然指向太子府。

而當時刺殺場地戰況慘烈,這些匪幫俨然訓練有素,又擺出一副死士的作态,說出這話必然不可信。

秦兆寒門出身,仕途卻一帆風順,旁人都道是驸馬身份帶來的榮華富貴,但是若是真無才能,皇帝怎肯重用?

秦兆一去,便是不費一日就讓他們開口了。

說是與顧家有關。

顧家三代為相,先前老皇帝最為寵愛的貴妃也是出身顧家,顧如霖先前也是養在顧家,現下以皇子身份剛歸來,大燕的皇帝面對如此事态,似乎不再想追究了,匆匆忙忙地解除了這案件,輕飄飄地罰了顧家一記,又送來大箱珠寶到太昭寺。

沈嬌對此結果倒是并不意外,在夢中他會因為此事入監牢,也有顧夫人塞進他衣袖中那證據,說他參與謀反。現下顧家沒犯大錯,而且顧如霖平白失了十幾年皇子身份,父皇……也要補償。

至于沈嬌自己,大抵是無足輕重的。

恰逢西地突發水災,皇帝便極快地将此事揭過去,令太子親巡前去赈災。

只是案子暫止後,秦兆仍然在太昭寺暫住。

太昭寺的生活比起從前,顯得有些無趣。

鎮北侯統領軍務,到底是忙得很,不能時刻陪在沈嬌身邊。

而與秦兆,縱使二人都在太昭寺內,也少有相見的機會。

沈嬌聽寺院裏經聲禪聲,心倒是靜了許多,索性身邊還暗中布置着鎮北侯的人手,安全許多。

後來呆的時間長久,不知道為何,沈嬌四處轉悠時,卻是能不經意間碰到秦兆。

沈嬌心想,若是在以前,秦兆不大會想要見到自己的妻,二人見面,沈嬌總有會惹惱他的時候,只是現下,沈嬌提出和離之後,秦兆的态度卻是俨然發生了變化。

那人明明有官職,卻仿佛賦閑一般輕松。

太昭寺裏也有池子,裏面養着數十條錦鯉,沈嬌喜歡捉一把魚食去喂,水光潋滟,他卻經常聽見身後腳步,回過頭看見秦兆站在遠處橋上,擡眼望來。

比起以往是夫妻時,更加黏糊了。

沈嬌當時便将魚食一把全扔下去,往常最喜歡的魚兒争先競食的場面也不去看,他頭也不回地匆匆離開,走得太急,險些被自己的裙擺絆着。

要是真的摔了,可太丢人啦,尤其是在秦兆面前。

閑時,沈嬌學着僧人們去讀經書,他生得漂亮,單單是坐在軟墊上也無端生出一股紅塵味兒,惹眼得很,就算是寺中最正直的小和尚與沈嬌說話,也紅着臉、不敢擡頭看他的眼睛,好像是怕看了一眼,就要被勾了魂去。

因而,沈嬌覺着自己在太昭寺也不大受歡迎。

沈嬌只好獨坐着看經文,覺得無趣極了,百般無聊,眼皮就要合攏,只好用手支着下巴,邊是眯起眼眸看,邊是擰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身後卻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那人輕輕地笑了。

只是那笑聲太過短促,聽起來好似錯覺。

沈嬌回過頭去,見到秦兆,他猛然間低着頭,與沈嬌不同,極為認真地研讀着什麽,好似剛才什麽也沒有發生。

沈嬌卻确信自己聽到了,這确實太過奇怪了。

沈嬌問道:“這幾天我怎麽總是能碰見你?”

秦兆說道:“用佛教話說,這便是因果。”

沈嬌哂笑道:“我不懂什麽因果,我只覺得遇見你很煩。”

秦兆說道:“你所讀的經便是講因果輪回的。”

他提醒道:“你拿反了。”

沈嬌忽然臉頰微紅,他的嘴唇翕動着,心想以前結親的時候秦兆還好說話些,怎麽現在話裏也是句句帶刺?

秦兆未擡頭,只淡淡說道:“沒有耐心,就別學人讀經。”

沈嬌一時氣惱,他仿佛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般,猛地站起來,說道:“我有耐心!”

只是突然,身旁的讀經聲倏忽停了。

沈嬌面色更紅,他用餘光去瞥,才發現自己正被看着。

是那一聲太響,吵到人了。

秦兆神色自若,全然沒有顧忌。

沈嬌倒是捧着經書,跑去和老住持道歉,聽人擺手說無事後便出去。

沈嬌走後,秦兆坐了片刻,也起身,卻被住持叫住。

他不常笑,因而面無表情看人時,也是極有壓迫感。

老住持雙手合十,說道:“秦施主,您之前問我心若不靜,讀經能否化解。我今日與你作答。”

老住持微笑着,指着秦兆的心口,說道:“您心不靜,就算讀遍經書,也終不得解脫。”

秦兆點頭不語,他朝着門口走去,忽而問道:“他去何處?”

老住持想了半晌,知道秦兆說的是沈嬌,而後回道:“陛下啓程前來太昭寺祈福,沈公子先前問我過,現下他該是去抄經書了。”

……

皇太子因故被牽連,去往西地赈災,眼下水難剛過,最容易生瘟災,沈琛此去,也是險之又險。

沈嬌掰着手指算來,在他模糊不清的記憶中,自己被關進監獄的時候,沈琛也是說謀反被牽連,不過好似情況比現下差多了。

連年水災,顯然是不祥之兆,大燕的皇帝先是以祭祀為由,前往太昭寺,也是借故來探望遇刺受傷的沈嬌。

此時,遠在京城的皇帝也是動身趕來。

沈嬌收到消息,此時跟着陛下前來的,還有顧如霖,也有顧夫人。

皇兄卻是沒有來,他已經離開京城,前往西地,說是已經寫信一封,明後日交由人轉給沈嬌。

沈嬌嘆氣,到底是說不出來什麽滋味,他想來,自己去太昭寺,沈琛也應該是高興的,起碼不需要見一個難看的貍貓在皇太子面前晃悠。

眼下皇帝要來,沈嬌既然是以為皇室祈福的理由到的太昭寺,眼下也是要做出一番舉動。

沈嬌小時不愛讀書,寫得字難看,被夫子罵過多次,索性父皇疼他,也不打他手心,慣了這麽多年,現下他不是皇子了,一手難看的字倒是沒變,抄出來經書上的字也是東倒西歪、七零八落,難以細看。

沈嬌放下毛筆,拿着紙嘆了口氣,虞承宣在他身邊——鎮北侯是在路上遇見的,虞承宣剛剛處理軍務回來,不由分說要過來陪他。

在此時,虞承宣湊過來,笑出聲來。

沈嬌擡起眼眸,他嘟囔道:“鎮北侯,有何可笑的?”

虞承宣揚起嘴角,話說得懶懶散散,道:“我笑你一個呆在京城上府讀書的人,字還沒有我這常年駐守北疆的人能看。”

沈嬌拿毛筆給他,揚了揚下巴,似乎是示意他寫出來給自己看。

虞承宣低聲笑一下,從沈嬌的手中拿過筆。

只是手掌忽然觸碰,到底接觸幾分,對方手掌間的溫熱傳遞過來,讓沈嬌忽得一驚。

虞承宣寫了幾個字,說道:“這麽寫,不方便。”

沈嬌才擡起頭,就被虞承宣抱起來,坐到那人腿上。

灼熱的氣息觸及到沈嬌的脖頸處,沈嬌的身形比起來常年在外征戰的鎮北侯,相差太大,因而能被完全攬在懷裏。

他覺得坐着有些不舒服,胡亂地撐着那人的膝蓋磨蹭着想要起身,卻被按住肩膀坐着。

虞承宣的聲音帶着些啞,道:“別亂動。”

沈嬌歪過頭,問道:“幹什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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