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此時提起鎮北侯,到底是讓秦兆越發惱怒。
秦兆的眼神冷下去,他死死地抓住沈嬌,半點也沒有放松。
沈嬌胡亂地踢踹着,但沒甚麽力氣,最後他狠了心,朝着秦兆的臉上打了一巴掌。
這記巴掌力道算小,但是聲音并不,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刺耳。
秦兆仍是抓着他,只是沒有下一步的動作了。
秦兆擡起頭,望着沈嬌的神情有些怔住,半晌,他才開口問道:“為什麽?”
沈嬌偏過頭,不去看他臉上的表情,而是說道:“沒有為什麽!”
秦兆忽然問道:“當年你向陛下提親的理由,說的是喜歡我。”
沈嬌沒有思考,立刻便反駁道:“現在不喜歡了。”
秦兆不說話了,他還是湊近來,緊緊地抱着沈嬌,此時他莫名地有許多話想要脫口,卻又沉默了。
沈嬌也是緊張起來,那人的呼吸觸及到他的脖頸,再加之,二人還是這樣一副……奇怪的姿勢。
和離之後,他再見秦兆,心境也是和從前不一樣,眼下他垂着眼眸,竟是想到,若是虞承宣能按照自己的要求找過來,就好了。
秦兆的聲音有些幹澀,他說道:“你不會死,是吧?”
沈嬌回道:“你又不關心我、知道我死或是不會死,有什麽意義呢?”
沈嬌能夠感受到秦兆灼灼的目光,對方一直在盯着他,呼吸也越發粗/重起來,過了許久,秦兆才說道:“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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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你活着。”
秦兆很少有說情話的時候,這人能說出這般話語,已是難得,但是卻讓沈嬌覺得莫名的悲哀。
沈嬌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是死過。在那個夢裏,我不覺得它是夢……”
沈嬌偏過頭,他靜靜地看着秦兆的眼睛,忽然笑道:“我是被活活燒死的。你夢到這個了嗎?”
秦兆不說話,只是呼吸越發急促起來,他死死地抓着沈嬌的肩膀,手指上的力道用得極大。
沈嬌說道:“是顧如霖殺的我。但我覺得,我是因為你死掉的……所以,不要再來見我了,秦兆……”
秦兆的嘴唇翕動着,他似乎想要說什麽,可是任何語言在這時候仿佛都是蒼白的,也沒法組成合理的句子。
“我——”
沈嬌說道:“你抓痛我了、松手。”
秦兆下意識地就聽從他的話,松開了。
只是他的手臂仍撐在沈嬌的臉側,将沈嬌禁锢在這方寸之地。
忽然,廂房那已經合攏的門卻猛然被人從外界踹開,随即,一個渾身散發着殺氣的身影大搖大擺走進來。
秦兆偏過頭,一眼就認出,那是虞承宣。
秦兆問道:“鎮北侯,有何貴幹?”
虞承宣冷笑一聲,問道:“秦兆,你這又是在作何?”
秦兆沒有對虞承宣回答的意思。
虞承宣抽出張紙,上面畫押着秦兆和沈嬌二人的手印,這是當初秦兆決定簽下的和離書,一式兩份,一份放在秦兆處,早早地就被撕掉了,一份被沈嬌藏着,在來之前,也是給了虞承宣過目,又收在鎮北侯那了。
秦兆不想看,也不想再聽,卻是在懷中人開口的時候,放人走了。
沈嬌說道:“你、別碰我…..”
秦兆沉默不語,他深吸了口氣,側身讓沈嬌離開。
沈嬌恍惚了一下,踉踉跄跄地,最後撐着牆才穩住身形。
他有些走不動路,腿軟綿綿的,只是低聲抽泣着,過了半晌,沈嬌朝着虞承宣伸出手掌,俨然一副要抱的樣子。
虞承宣伸手将他抱起來,沈嬌埋在虞承宣的肩頭,被像是哄小孩一般拍打着後背。
秦兆垂下了眼眸,冷瑟的風自敞開的門扉處吹進,叫他掌心的溫度越發冰冷起來。
虞承宣挑眉,冷哼一聲。
沈嬌嘟囔道:“我才不想和你糾纏不清,再這樣下去,你那個白月光就要弄死我啦。我才不想被他燒死呢!”
仿佛洩憤一般說出來的話語。
沈嬌嬌氣,該是最怕疼的,被火活生生地燒死,該是最疼的,但是他卻是因為自己死的。
如此荒唐又可笑的事情——
秦兆忽然不知該怎麽面對沈嬌了……
直到和離後,秦兆才清楚地意識到,那曾經喜歡粘着他的小皇子再也不喜歡他了,再也不想成為他的妻,也不想和他有任何糾纏了。
眼看着虞承宣就要抱着沈嬌離開,秦兆突然啞聲喊道:“沈嬌!”
沈嬌愣了愣,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回頭,卻在這時候被虞承宣按住了後腦勺。
虞承宣在他泛紅的臉頰上親了一下,頗為可親地說道:“嬌嬌,別理他。”
沈嬌輕輕地“嗯”了一聲。
秦兆說道:“沈嬌,我想再見你、許多面。”
他講得極為生澀,語氣中滿是不舍,許是方才知道的那些事叫他心緒不定了,才能說出這番話來
沈嬌小聲嘟囔道:“他要是與我下跪,我說不定會考慮一下。”
這說的大抵是氣話。
但是,這極輕極輕的話語,卻是被風吹進了秦兆的耳朵裏。
秦兆面色如常,神情不變,卻是猛然跪下了。
沈嬌一驚,索性虞承宣用力不大,他回過頭去,看到秦兆跪在地上。
秦兆說道:“沈嬌,你回來。”
當真是他說跪下,秦兆便跪下求了。
沈嬌驚訝片刻,許是覺得秦兆不會做此舉動,男兒膝下有黃金,秦兆是讀書人,斷是該最注重這些道理。
秦兆看着他,眼神依舊冷淡,卻仿佛充斥着某種沈嬌看不大懂的情緒。
虞承宣笑道:“秦公子何必這樣作秀。”
“你話說得一無愧意,理直氣壯,二無悔改,你這哪是求,分明是逼嬌嬌答應,嗯?”
虞承宣素來駐守北疆,軍中風氣豪放不羁,大笑起來時聲音粗犷,朝中士人拐彎抹角的說話不同,便是直接點出來自己對秦兆的不快。
沈嬌不再去看秦兆,他轉過頭,将腦袋埋進虞承宣的肩膀,他的聲音又輕又小,仿佛懷念起來什麽,說話間有些猶豫。
“我不太想見秦兆了……”
虞承宣覺得,沈嬌這話,仿佛更多的是在自言自語,而不像是對着自己所說。
秦兆低聲說道:“不要走,沈嬌。”
那聲音傳來,使得沈嬌愣神片刻,他忽然間鼻尖泛酸,想到自己之前,與秦兆結親時候的洞房花燭夜,好像也這樣懇求過那人,不要走。
新婚夜,驸馬爺去找人喝酒,到底是一件非常難堪的事情,沈嬌當時不說,後來這事情被人寫進話本傳唱開來,話本歌頌秦兆和顧如霖的感情、罵沈嬌不知廉恥,他知道時也沒有傷心至此,現下,看着秦兆跪下求自己,卻是讓他記起來那一段往事。
秦兆過去對他有多過分,現下他難過時,便是将一連串的往事想起來,越想越是覺得難過,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染濕了虞承宣的衣衫。
秦兆也聽見他小聲的抽泣,一時間有些無措。
不過現在這種情形,秦兆竟是無端地怨怒起來,沈嬌以前說是喜歡自己,卻也沒有、撒嬌到這種地步。
說起來有些可笑,秦兆和沈嬌身為夫妻,連肌膚之親都是有過了,現在卻怨恨起來,沈嬌不會趴在他的懷裏哭着求安慰。
秦兆這般想的時候,也是沒有想起,以前他對于沈嬌的态度太過冷淡,饒是再不知趣的人,也不敢在這種情況下朝他撒嬌,再說沈嬌以前喜歡極了他,想讓秦兆喜歡自己的心思占上方,再過父皇兄長被嬌寵,也說不得這般撒嬌賣癡的話對厭惡自己的夫君聽。
沈嬌埋在虞承宣的肩膀上,手指抓緊了那人的衣衫,甚至深深陷入到了衣物中去,他小聲哭得可憐,“走、走啊……”
虞承宣啧了一聲,饒是在北疆,他也聽說了九皇子鬧出笑話,非要嫁給秦兆不可,現下沈嬌不去搭理秦兆,他自然是有些高興,可是這副模樣,他倒是像被當作二人之間感情的墊腳石了。
虞承宣抱着沈嬌,走出一段路,半是回頭,看秦兆猶豫着要跟上來,冷哼一聲,他轉頭看路,放話給秦兆聽,“別跟了,沒聽到嬌嬌不想理你麽?”
秦兆垂下眼眸,他立在冷風中,此番情景,倒是和上次的很是一般,然而,夢中之景卻在這時突然湧上他的心頭。
那人夢中還對自己如此癡戀,為何,在現實中,就不能那般呢?
可是他記起來夢中沈嬌的确是死了,又不想要那樣的現實了。
……
沈嬌被抱回廂房,他坐在椅上,垂着眼,不知是難過還是其餘,總之,是回來後就一句話也沒有說過。
桌上有封書信,是沈琛的人帶來放着的,可是沈嬌現下也沒有心情看了。
虞承宣坐在木桌的另一頭,手臂撐着腦袋偏過來看他。
“嬌嬌?”他喚道。
沒有一點反應。
沈嬌的神情恍惚,仿佛不知覺地就要離開此世,叫人覺得很是寂寥。
虞承宣加重了語氣,叫道:“沈嬌。”
沈嬌這才給了一點反應。
他像是被吓着了,緩緩擡起了頭,遲遲才嘆了口氣,又垂下眼了。
沈嬌去找秦兆的時候,虞承宣也是在的,那時沈嬌是富有生氣地、極為有趣地說要讓秦兆見識下,叫那人別再跟過來。
卻是回來後,便是這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當真是叫虞承宣心煩起來。
因為虞承宣也是知道,沈嬌這副模樣,是秦兆造成的。
虞承宣向來直言,說道:“你說要了斷了,就別再去見了。”
沈嬌嗚咽着嗯了一聲,他擡起手指,恍惚地碰了一下自己的唇,又仿佛觸電一樣收回手來,說道:“我不想去見他的,我本就不是去見他的……”
他揚起頭,一雙濕漉漉的桃花眼望向虞承宣,“我只要看着侯爺就好啦……”
他的聲音極軟,帶着沙啞的腔,因着聲音剛被吻過,叫人又是氣惱,又是沉醉。
“我沒有傷心呀。”
沈嬌微微揚起嘴角,笑道,“還多虧了侯爺今夜、來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