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沈嬌一時間僵住。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顫抖着聲：“有、有人嗎？”
無人回答。
但那只靴子仍然停駐在樹下，好似警醒。
沈嬌的呼吸一窒，他認得這只靴子的主人，是——
是秦兆。
闖入皇宮的是那人，現下秦兆又站在桃樹後不動，是在做什麽？
他幾乎可以想象得出，秦兆面無表情地盯着自己，目光該是冷酷的。
只是為什麽？
明明方才在街上見面的時候，沈嬌已經告訴過秦兆，他是鎮北侯的妻子，這個身份該給秦兆足夠的威懾了，盡管秦兆是丞相了。
而後，沈嬌又想到，好像以前秦兆也是眼高于頂，不怎麽怕鎮北侯的樣子。
現下的情景，倒是難辦。
沈嬌正想着，忽然聽到一陣窸窣的聲響，好似樹後那人微微動作，那靴子向前邁了一步。
沈嬌登時也後退一步，卻沒有站穩，摔在地上。
聲響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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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嬌抽噎着，邊是後退邊是說道：“別吓我！”
那人怔了怔，猶豫半晌，才開口說道：“不是吓你。”
沈嬌抹着眼淚，到底是心慌了，一時間連站起來都有些做不到，他聽着那人的腳步接近，那個人似乎是半蹲在他面前。
沈嬌方要去看，然而被淚水模糊的視線還沒來得及看清什麽，就被手掌捂住眼睛。
“嗚！”他方要出聲，現下卻連嘴也被捂住了。
那只手掌冰涼的，好似碰到了他的嘴唇。
沈嬌有些僵住。
秦兆的聲音響在他的耳邊，“不要怕。”
那只捂住他嘴唇的手掌移開了。
沈嬌才得到機會喘息，然而視線還是漆黑一片，他不住地覺得害怕，而後是煩悶——他心想，自己已經算是又在秦兆影響下死了一次，怎麽這個人還要找過來呢？
沈嬌說道：“你躲在樹後吓我，現下又捂着我的眼睛不叫我看，你這賊人，怎能不叫人害怕！”
沈嬌的聲音帶着顫抖，叫秦兆聽了也是微微怔住，他想了想，說道：“不是不讓你看。”
秦兆解釋：“也沒有想吓你。”
秦兆很認真地回答道：“因為你不想見我，所以才如此。”
沈嬌聽着，便是咬牙問道：“我根本不認識你！”
秦兆淡淡地應了聲，而後說道：“你認得的。”
他的聲音很淡然，但是在沈嬌未能看見的時候，秦兆的神情卻是不那麽平靜的，他死死地盯着沈嬌，眼神幽深，仿佛觊觎着獵物的
野獸。
沈嬌方要說不認識，卻忽然被那灼灼的視線激得一陣哆嗦，他驚覺自己被抱起來，後背抵到了樹上。
他不得不也摟着秦兆，才能穩住身體，不掉下去。
直到這時，沈嬌意識到秦兆又要再靠過來，他便是立刻掙紮起來。
秦兆不躲，由着他用手肘打過來，用腳踹過來，并不疼，卻叫他心中泛起陣陣酸楚。
等到沈嬌打得累了，秦兆移開手掌，說道：“夠了嗎？”
但是此時，沈嬌的手掌卻摸到了秦兆脖頸處的疤痕。
那是火燒後留下的痕跡。
秦兆淡淡道：“不認得我，怎麽這麽怕我？”
沈嬌說道：“你闖進宮闱，又跟着我，鬼鬼祟祟的，誰能不怕？”
秦兆微微一怔，點頭說道：“是我的錯。”
繼而，他笑起來，叫沈嬌一時間有些慌亂。
秦兆不常笑，因而這笑淡淡的，卻怪異極了。
秦兆說道：“我太着急。”他并未說自己如何着急，實際的心情又是怎般，只是看着沈嬌的眼神暗沉下去。
沈嬌覺得煩悶，又說道：“再者，我有夫婿，你這面容——”
他其實并未正式與虞承宣結親，卻是在這時撒謊道，“不及我相公半分，我不喜歡。”
秦兆下意識地用手掌碰了碰自己的臉頰，他看起來很是疑惑，他心想，為什麽，分明當年沈嬌要與自己結親的時候，不就是因為喜歡他嗎？
也是秦兆怔住的時候，沈嬌猛地推開他，後退幾步，避開了些距離，見秦兆沒有追上來的意思，他才匆匆跑開。
沈嬌跑回宮殿，遇上皇帝身邊的嬷嬷，才放下心來，他被帶到住處，嬷嬷告訴他，鎮北侯要晚些才來，虞依已經歇下了，他不必為此擔心。
沈嬌“嗯”了聲，他忽然覺得那嬷嬷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異。
于是他找了面銅鏡看，才發覺自己臉上剛哭過的淚痕，趕忙在虞承宣回來前擦拭掉。
春狩過後，便回去，沈嬌心想，京城人太多太雜，不想見到的人總是要找上來。
當晚，秦兆又做了數年來不變的夢。
讓他無法安眠的夢。
他先是夢見了前世沈嬌與自己告別的畫面，那人問他能不能抱他一下，秦兆沉默了，現下卻很想沖動地去抱夢中人。
沈嬌與他說，此別之後，再難相見。
火場一事後，秦兆很多次想到，為什麽？
那人真的死了嗎？
秦兆慢慢地走上前去，試探着擁住了夢中的人，他抱得很輕，卻是不肯松開，像是怕那人難受了，也怕那人走了。
夢中沈嬌的神情是那般生動靈活，哭得也叫秦兆冷硬的心不由得顫起來，他翕動着嘴唇，想要安慰沈嬌，可是話語未出口，眼前便是燃起了沖天火焰。
秦兆呆住了。
每一次都是如此，他已經被這個夢折磨了數年，卻也是無法舍棄這個夢境。
因為以往只有在這個夢中，他才能見到沈嬌。
他愣住許久，看着自己懷抱着的人也望向自己。
沈嬌看向他的眼神不再是柔情似水，不再含有愛意，而是刻骨的仇恨。
不——
秦兆在內心呼喊着，他幾乎失态，在被沈嬌用那般目光注視的時候，他克制不住地想要捂住沈嬌的眼睛。
這是他習慣于自欺欺人的想法，只要不去看，就不會知道那個人恨他，只要不去聽，那個人就沒有死……
今日在桃林遇見，他不敢上前去看，去看了又捂住那人的眼睛，也是如此。
在漫天火光燃燒下，無邊的光芒照亮起來。
有火焰沿着沈嬌的衣角燒起來。
秦兆沒有去管，而是捂着沈嬌的眼睛，他忽然笑了，他說道：“今日我見到你了。”
“真好。”他的聲音帶着些感慨，卻是高興的，“我在夢以外的地方見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