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虞承宣話說完畢,便是緊盯着沈嬌,觀察着他的一切反應。
沈嬌卻是被那焦灼的目光看得後怕,不由得移開視線,撐着床沿想要後退,卻沒想到他早被堵到了床腳邊緣,這再一後退,便是要撞上了床柱。
就在那一剎那,虞承宣的手掌自後方伸過來,護在了他的肩頭。
沈嬌的發絲在空中漾過,又落下,發尾落在虞承宣的手背,帶來一陣輕柔的感覺。
沈嬌嗫嚅道:“哪有你這樣呀?”
虞承宣調笑道:“哪樣?不是這樣欺負的?”
他的語氣軟和了些,乍一聽雖然粗犷,但帶着北疆男兒獨有的柔情。
沈嬌眯起眼眸,輕聲說道:“他……算了、無事。”
沈嬌的語氣意猶未盡,他輕輕嘆了口氣,眼眸垂下來,好似是想起了過去的事情。
沈嬌想了許多,記憶留在火場那時,他其實并不是很願意想起那日,火光沖天,他被騙去顧家當人質,到底是秦兆首先帶人來救的……
想到這裏,沈嬌便記起晚間抱住那人的觸感,他的手掌觸碰到了秦兆的後頸,那裏有燒傷的痕跡,看似極為嚴重。
而後他又釋懷地想到,秦兆怎樣與自己無關了,沈嬌這個人,在秦兆眼裏該是死了的。
秦兆對他的感受,大抵不過愧疚,還能有別的什麽?
沈嬌想了片刻才回神,而這片刻的失神也被虞承宣注意到,他的手還放在沈嬌的肩頭,方要将人拉過來,忽然殿外傳來敲門聲。
虞承宣有些沒好氣,問道:“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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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聲音停滞半分,有小孩用稚嫩的童聲叫阿爹阿娘,原來是虞依。
虞承宣坐起來,走去打開了殿門,臉色有些鐵青地拎着小孩的後頸衣服将人提進來。
虞依的身後還跟着一位嬷嬷,倒是沒有一起進來,見鎮北侯出來,她也是告退了。虞依許也是初到京城,他第一夜睡不着,想來找沈嬌。
虞承宣一邊提着人,一邊耳提面命道:“說了多少次,你阿娘身體不好,別再夜裏過來煩。”
虞依聽着應着,但是還笑得樂呵呵的,一點也沒有被教訓的意思,沈嬌坐在床上看着他們,不禁也微微笑起來。
沈嬌懷上虞依是個意外,然而虞承宣如同他所說的,不怎麽顧忌,虞依和他倒是相處不錯。
只是……
沈嬌看着虞依,忽然生出些錯覺,虞依好像,長得越來越像秦兆了。
他看着虞依,就忍不住又想到秦兆,可是現下其樂融融的氛圍,顯然不能讓他想這些。
虞依撩開簾子便是爬上來,說是要和沈嬌一起睡,嬷嬷陪着睡不着,虞承宣站在床邊,沒什麽好氣地冷哼一聲。
沈嬌抱着小孩,又擡起眼看虞承宣的神情,原來沒什麽好臉色的鎮北侯,在注意到沈嬌的視線後,神情立刻由陰轉晴,嘴上卻還是罵着虞依,“長這麽大了還黏人。”
沈嬌笑道:“小孩子黏人是常事。”
“再說。”沈嬌又補充道,“侯爺不是說,我小時候也粘你。”
虞承宣摸了摸自己的鼻,他面露懷念之感,說道:“這不一樣。”
虞依卻是在這時候打斷了二人的懷舊,他說道:“阿娘,聽說京城有圍獵!我也想去!”
虞依所說圍獵,便是大燕皇室的春狩,想來他是從哪個宮中人處聽來的,春狩是一樁大事,按理說,虞依太小,連馬都爬不上,怎麽能去?
不過虞依開口求了,倒是讓沈嬌考慮了片刻,最後,他偏頭看向虞承宣,問道:“侯爺怎麽覺得?”
虞承宣說道:“他想去。那到時候我帶着。”
沈嬌“嗯”了聲,此時,虞承宣也俯身,抱住他。
虞承宣說道:“你該早些歇息了,虞依,別吵了。”
沈嬌說着知道啦,這殿內也燃着香,似乎也有助眠的效用,他剛才是被虞承宣吵醒了,現下躺在床笫上,後又被虞承宣摟住,倒是很快沉沉睡去。
沈嬌在皇宮住了幾日,很快就又搬到了虞承宣準備的宅院裏,平日他經常呆在院中,不時聽到院落外傳來陣陣馬蹄聲。
虞承宣所選的院落算是京郊,較為偏僻,有車馬頻頻過來,并不尋常。
更何況聽那車馬的聲音,似乎就是停在院外某處。
沈嬌叫人去看,侍女卻回報來說,來者看起來像是身份尊貴,她出去見後,那人就走了。
沈嬌心中隐隐有了猜測。
不日後便是春狩,因為是新皇繼位首次召開,各家貴女都等候多時,北疆戰事又趨于穩定,此次鎮北侯回來便是數十年間首回參加,叫盛會舉辦得更是盛大。
沈嬌趕早讓虞承宣帶着虞依先過去,他想獨自在京城待會,後些時候再過去。
說出這決定的時候,虞承宣深深看了他許久,才說道好。
沈嬌心想,虞承宣可能也是看出自己心中有所不定。
虞承宣說讓他帶上護衛,若是一個時辰還未至,便會過來找他。
沈嬌答應了。
他坐了一會,聽見門外傳來車馬聲。
沈嬌站起來,他快步走到門處,重重地推開門。
跟在沈嬌身後的侍女去看,見一相貌俊秀的男人站在門處,神色冷淡至極,不過他像是不想被發現,見有人來,便想要擡腳離開。
這些天,秦兆來過許多次了。
沈嬌皺起眉,說道:“你這登徒子,那日街上攔下我還不成,又跟着我去桃林,到底要做什麽!”
秦兆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好像這樣就已經滿足。
他本想走,卻是在看了沈嬌許久後,擡步向沈嬌走來。
沈嬌看秦兆走過來,心下有所不定,本想逃開,卻覺得這太丢面子,再者光天化日下,秦兆也做不了什麽。
秦兆站在他面前,說道:“鎮北侯不在?”
沈嬌眨了眨眼眸,覺得他這問話的語氣不太尋常,便是扯謊道:“在的。誰說他不在了!”
秦兆“哦”了聲,說道:“你跟他在北疆生活數年,也知道他殺性重,不是好相與的,你早些離開罷。”
他這一番話,聽得沈嬌一怔。
沈嬌沉默片刻,他想起皇兄對自己說,秦兆處刑那些顧家人時的殘酷手段,也不知道秦兆怎麽有臉面在自己面前诋毀虞承宣。秦兆向來冷淡,說這麽長段話,想必是思慮已久。
沈嬌忽然笑道:“你對我說這些幹什麽?侯爺對我好不好,我自然知道呀。”
沈嬌說道:“他會哄我,比某些不會讨人歡心、也不會講話的要好多啦。”
他這話一出,秦兆的臉色驟然變化了,他握緊了手掌,手指幾乎嵌入掌心,像是憤懑,卻又壓抑着心中的怒火。
秦兆說道:“你因為我不會說話,所以才走的?”
沈嬌歪頭看他,問道:“你在說什麽?”
于是秦兆想起來,沈琛說的,沈嬌已經死了。
雖然按照秦兆心中所想,沈嬌并不是死了,而是那夜被交給虞承宣後,便被虞承宣偷摸着藏去了北疆,他也只能認下,心有不甘地承認眼前人是鎮北侯的夫人。
他們還有着一個孩子……
每每想起這個,秦兆都忍不住,憤怒要沖破他的理智,叫他将虞承宣撕碎。
然而面對鎮北侯,他現下所積蓄的力量,是不夠的。因而他只能不甘。
沈嬌見他這般失态,又是笑道:“你與我沒什麽關系,過來找我就為了說這些,那你請回吧。”
秦兆翕動着嘴唇,過了半晌,聲音幹澀地說道:“不、我過來,只是想……”
只是想多看他死去的心上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