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那匹墜崖的馬趴在河邊,比起他們二人要傷得更重些,腿腳多處受傷,怕是站不起來。
沈嬌聽了秦兆的話後,反而不去看他,而是去看那匹受傷的馬。
秦兆與他解釋,火焰升起煙,鎮北侯若是帶着兵馬來搜尋、或是陛下派出兵馬,都會快點尋到他們。
沈嬌點了點頭,他似要起身,忽然間又聽到秦兆說道:“你呆着。”
沈嬌歪頭看過去,不甚明白,“為何?”
秦兆不說話,只是掃了他一眼,不過這眼卻是看得沈嬌怒氣沖沖:“你在取笑我嬌生慣養?連生火也不會?”
秦兆沉默片刻,開口說道:“我沒有。”
他剛才是沒說,但是沈嬌覺得那人的眼神就是在說這個。
沈嬌從石塊上站起來,他撣掉灰塵,說道:“你這人呀,好生讨厭。”
秦兆也不反駁,好似默認了。
沈嬌跟在秦兆身後,二人之間原本綴着一段距離,走了一會他便是出神地想着事情,連原先走在前頭的人忽然放慢了腳步,走到他身邊了也不知覺。
在春狩之前,沈嬌倒是聽聞沈琛說過,這處山林從前荒廢幾年,做皇家圍場後,也只部分區域被利用圍起作春狩所用,現下他墜崖,雖說崖谷不深,但看四周也無上山的路徑,若是有人來找,或許也要花費許多時間。
有些麻煩,沈嬌心想,他想快些與秦兆分開,不單是因為怕多呆一會、真被秦兆戳穿了身份,也是想早些見到虞承宣。
也是此時,他猛然被拽住了手掌。
沈嬌驟然回神,他向着身側的人看去,方要出聲質問,卻從被抓住的手掌上傳來一股力量,叫他忽得摔向秦兆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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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嬌踉跄了幾步,止住了,他蹙起眉,質問般說道:“你做什麽!”
秦兆悶聲答道:“有石塊。”
沈嬌方轉過頭,看向方才走過的地方,他想得太出神,竟然不知覺地險些要撞上一塊巨石,要是順着剛才的路走下去,他被絆倒後
就要摔進水中。
從崖上墜下來後,沈嬌自覺已經很狼狽了,雖說因着秦兆擋着,他身上少有外傷,只是腿腳蹭破了些皮,但是衣物卻沾染上灰塵。
現下被秦兆提醒這件事,他覺得羞惱之間,也覺得自己更加狼狽。
都怪秦兆,他心想着。
沈嬌甩開秦兆的手,抱怨道:“那些人就是沖着你來。”
秦兆提醒道:“他們想引過來的人是你。”
沈嬌說道:“可他們有何要殺我的理由?我從小生養在北疆,不認識他們……無冤無仇的。你身為丞相,就是你結的仇!”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沈嬌的臉頰有些微微泛紅,他說謊話仍是不伶俐,再者、他确實是追着鹿過去,現在想來,那突然出現的女子也很可疑。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猛然想起,那女子無意間脫口而出沈嬌這名字。
她怎麽會知道的……
明明除了皇兄和鎮北侯的人,不該有旁人知道他沒死、哦,或許還要加上數年前那場火場中顧家的餘孽。
沈嬌掰着手指算,還是覺得,不應該。
後來他忽又想起,那箭是沖他來的,後來瘋了一般騎馬沖過來的人也是朝他來的,那人好像很是眼熟。
想到這點,沈嬌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他忽然感覺手腳冰涼。
那麽秦兆呢……有沒有認出來,看他追着的樣子,怕是第一面就認出來了。
沈嬌有些想不通秦兆為什麽要這麽做了。
沈嬌忽然開口問道:“他們為什麽要害我?”
秦兆正撿拾着幹木柴,聞言他擡起頭,面無表情地看着沈嬌,說道:“你的僞裝并不高明。”
沈嬌驚訝:“為什麽呀?”
秦兆說道:“樣貌無多變化,行為舉止也相近。一眼就能認出。”
秦兆的話語此時停頓片刻,他說道:“終于肯承認了?”
沈嬌瞪他一眼,在這時候承認,并非好事——此處只有他和秦兆,自己容易陷入困境。
可是,沈嬌覺得秦兆已經知曉此事很久,他還覺得瞞過去了,而原來不止秦兆認出來,就是那些想害他的人、也能認出來。
沈嬌說道:“沒、沒有。”
他移開視線,顯得有些慌張。
秦兆似乎在這時撿拾完了物什,開口叫他走了,馬上要下雨。
天色暗沉下來,就在秦兆話語落下的時候,一道白光劃過,隆隆的雷鳴聲接踵而至。
沈嬌吓了一跳,跟上去秦兆,恍惚間他的手掌又被牽住了。
這次沒有之前那般容易甩開了。
秦兆的手如同桎梏般箍着他的手掌,甚至握得他有些疼。
沈嬌忽得眼圈泛紅,硬是要掙紮脫開,只是此時,他聽見身邊人說話了。
秦兆平淡道:“要落雨了,跟我走。”
他又說:“先前過來時,覓到一處洞穴。”
沈嬌抽噎着回答:“不跟你走,誰知道你帶我去哪,又要對我做什麽!”
秦兆止住了步伐,他看向沈嬌,眼神有些冷,叫人不寒而栗。
秦兆直呼那二人的名諱,說道:“你讓沈琛騙我,告訴我,你死在火場。”
沈嬌不作答,他垂下眼眸,擦着自己眼角的淚。
他是惱火的。
秦兆又說:“沈琛還告訴我,你死的時候,腹中懷着我的骨肉。那孩子呢?”
秦兆的語氣平淡,話語中說不出來憤怒更多些,還是不切實際的期待多一些。
沈嬌說道:“你為什麽——”
秦兆打斷他的話,冷冷威脅道:“現下只有你我。你不必騙我。”
他也不會再信。
沈嬌嘆口氣,他心想,秦兆或許想從自己的嘴裏,聽到虞依其實是他的孩子的事實。
但是沈嬌卻刻意也用平靜的話語,回答:“掉了呀。嗯……若是活着的話,他或許會比虞依大一些吧。”
“哦。”秦兆看着他,問道:“所以你與他去北疆後,即刻便與他做了那等腌臜事。”
沈嬌說道:“我與他正兒八經地成、成過親,又算得上什麽腌臜?倒是你,自己不明不白要貼上來。”
沈嬌補充道:“從前!和你做的才算腌臜事。”
秦兆冷哼一聲,此時幾乎是拖拽着沈嬌走起來。
沈嬌走得踉踉跄跄,他不順從,總想着要掙紮開。
“你放手!”沈嬌哭叫道,“拽疼我了!”
秦兆松了力氣,說道:“不想走,是要抱?”
沈嬌瞪他一眼:“別碰我。”
也就在此時,“轟隆”一聲雷響過後,傾盆大雨即刻下起來,雨水嘩啦作響。
秦兆也不再等,便是單手便将他攬住,向着之前找到的洞口跑去。
雖然已經盡快到了那洞穴中,可是有些許木柴淋濕了,生火麻煩,但過了片刻後火苗還是生起來。
這處洞穴有些狹窄,秦兆坐在離洞口不遠的位置,沈嬌本是被放在他身邊的位置,可是秦兆一松手,他就慢慢地挪開,直到現在,已經離了好遠。
沈嬌淋了些雨,伸出手烤火,而秦兆看起來淋濕得更多,他的黑發也濕,再加上肩上有傷口,現下他将濕了的衣物脫下,邊是烘幹着衣物,邊處理傷口。
血跡在他的衣物暈染開,好似那箭傷得深了。
沈嬌不說話,秦兆也不說話,二人好似在對峙。
過了許久,秦兆才開口問道:“為什麽掉了……那個孩子?”
沈嬌說道:“你還問我?”
“被你的心上人害的呀。”沈嬌說道,“就像你做過的那個夢一樣,顧如霖放了火,我就算逃出去也受傷了,孩子自然掉了。”
秦兆說道:“他不是。”
沈嬌嗆他,說道:“知道啦,秦丞相想要孩子,那你年輕,仕途順暢,想嫁給你的姑娘多着。幹嗎要惦記我一個不男不女的陰陽人、生孩子,況且,那孩子已經死了。”
秦兆說道:“我不要別人。”
秦兆沉默片刻,他咬着字,仿佛氣從心起,說道:“你不要這般說自己。”
沈嬌歪頭打量他,忽然笑道:“你以前與我交歡時,不這般罵過我,自己不記得了?”
秦兆說道:“我沒說過。”
沈嬌的視線看向火苗,他垂下的眼睫撲閃着,好似傷心了。
他輕聲道:“不是你,那大抵是你身邊的其他人,你的書生朋友,或者是顧家的人……也或許是某些話本裏寫的吧。”
沈嬌繼續道:“不管怎樣,你當初冷臉對我,也不在乎我遭的什麽罵名,怎麽現在反而在乎起來。”
秦兆沉默良久,說道:“我一直在乎的。”
“我……”
秦兆的話語有些哽住,他見沈嬌擡頭,于是便看着沈嬌的眼眸說道:“我一直喜歡你。”
沈嬌反問:“什麽喜歡?你的喜歡便是與我父皇說,你有心上人,不肯與我結親,叫我被人編話本取笑嗎!”
秦兆啞口無言許久,他半晌才說道:“我當時……甚怕你是拿我取樂。”
沈嬌說道:“那現下看來,當時是你拿我取樂。”
他好似滿不在乎地笑道:“你說不出來喜歡我,那算什麽喜歡。我現下就能說得出、我喜歡侯爺。”
秦兆握緊了手掌,他的手指都不自覺顫起來,他深吸口氣,說道:“你要與我和離,是我的過錯。但我以為那次後,我們可以重來的……”
沈嬌懷疑地看他,說道:“哪次?”
秦兆盯着沈嬌的眼睛:“顧家叛亂那時,我救了你……我以為,我們可以重來的。”
他仿佛帶着最後一絲希望,問道:“……你從前喜歡我,那能否像最初一般——”
在看到沈嬌帶着嘲弄的眼神後,他的聲音漸漸地輕下去。
沈嬌說道:“重來啊?我才不要呢。”
沈嬌看他,嘲道:“秦兆,你真是身賤//骨頭!我不喜歡你了,你反倒是能說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