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許是因為沈嬌太過關心虞承宣,他滿心都在擔憂遠在北疆的鎮北侯,無從理會旁人,就連發現被秦兆跟着,反應也是平平淡淡。

然而這種平淡,也是叫秦兆難受至極。

沒有恨……便更沒有愛。

秦兆無端地覺得不甘心,他快步追上去,綴在沈嬌的身後,開口時原本想的質問卻又怎麽也說不出口。

秦兆的語氣極為生硬,問道:“你來上香?”

來太昭寺的山上,只有廟宇這般去處,還能有何種來意?可見秦兆是沒話找話。

沈嬌頓住腳步,回眸瞥了他一眼,而後輕輕“嗯”了聲。

問出的話得到了回應,秦兆本該是覺得高興的,但是此時此刻,他卻異常不甘起來。

秦兆又問:“你不想見我?”

沈嬌不再回答,只是沉沉地嘆了口氣,他對着身邊的侍女說:“快些走吧,虞依該等急了。”

似是對秦兆一種無聲的拒絕。

秦兆有些惱火,面上卻是平靜的,他默不作聲地跟在沈嬌身後,只有沉重的腳步顯示着他的存在。

也只那腳步聲,顯得他不太冷靜,好似胸中憋着一股悶火。

他擡頭看着沈嬌,看着走動間對方晃出來的一小截白皙的腳踝,上面拴着紅繩。

鈴铛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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悅耳動聽,也十分襯人。

不知不覺,秦兆跟着那鈴聲走到了山腰間的大殿中,耳邊傳來小孩叽叽喳喳的聲音。

孩子吵鬧而煩雜的聲音間,夾雜着沈嬌柔聲細語地安慰。

秦兆擡起眼,見那人微微屈身,擡手揉過虞依的腦袋,他臉上的笑意淺淡,好似太過憂心而無法真切地笑出來。

卻也很好看。

秦兆不由得走近了些,他看見沈嬌細長的睫羽微微顫着,那人擡起眼瞧他,在見到他一瞬間,桃花眼中落下幾滴淚,沾濕了眼睫。

秦兆想,原來沈嬌還是會對自己産生些害怕的,他不由得松了口氣,心中郁結舒散一些。

虞依也發現了他,小孩好似一點也沒有發現秦兆和沈嬌之間氣氛的古怪,他高興叫道:“老師,您怎麽也來了!”

秦兆點了點頭,像是致意,而目光仍停駐在沈嬌身上。

沈嬌低下頭,在虞依耳邊說了些什麽,小孩跑過去,拽了拽秦兆的衣角,似乎要将人帶出去。

但是秦兆一動不動,如圖一具雕像伫立在殿中。

虞依沒辦法,求救似的看阿娘一眼,也沒有得到回應,他只好自己走出殿外玩鬧去了。

虞依出去後,沈嬌才轉回身,他叩拜在佛前軟墊上,口中念念有詞。

禪聲悠悠,林間響動難以傳進,香燭燃燒間,煙霧彌漫,此間極為寧靜,使得秦兆能聽見沈嬌口中祈福的話語。

那人祈求得很是虔誠,秦兆忽然想起,沈嬌是為了虞承宣求平安的,此間他不由得出聲問道:“你覺得有用?”

沈嬌的身影停住,他仍是跪拜在軟墊上,雙手合十,半晌才直起身,回眸看秦兆。

秦兆挑眉,問道:“你信?”

沈嬌嘆氣道:“信了若能保侯爺平安,那自然是要信的。”

秦兆沉默,半晌才提到:“你從前、未曾給我祈福過。”

沈嬌用古怪的眼神盯着他,看得秦兆默默移開視線。

秦兆說道:“你以前連佛經也抄不好。”

沈嬌問:“你今日來,又是來取笑我?”

秦兆盯着他,似乎是在觀察他的反應。

沈嬌拿着香起身,他面朝着佛像叩拜三下,将手中三根立香插進香爐中。

秦兆目不轉睛地看着他,視線乍一看,很是瘆人。

沈嬌從他身側走過,忽然他伸出手掌,握住了沈嬌的手臂。

沈嬌停下步伐,擡頭看他。

秦兆的聲音有些許梗住,他幾乎是逼問道:“為什麽連罵也不罵我了?”

沈嬌皺着眉,想要甩開他的手掌:“秦兆!”

秦兆松開了手掌,看他的眼神卻是愛恨交加的。

秦兆問道:“你又有了他的孩子?”

沈嬌沒有猶豫,便點頭了。

秦兆似是憤懑,他忽得掐住沈嬌的肩膀,在沈嬌驚呼出聲的時候,将人壓制在了大殿的柱上。

沈嬌比他矮些,被秦兆捉起來的時候,不得不手撐在他的肩膀上,腳掌甚至碰不着地,堪堪踩在秦兆的靴上。

秦兆看着他的眼睛,問道:“……我與你成婚多年、你未曾有。”

沈嬌覺着好笑,反問:“你要怪我?”

秦兆不答。

沈嬌推了推他的胸膛,道:“松手。”

秦兆心中仍有不甘,卻将他抱下來,放在地上。

沈嬌落地後,撣了撣衣裳,正是秦兆手掌碰過的位置。

沈嬌走了,留下一句:“你若是想跟着,我也沒辦法。但我可以讨厭你。”

秦兆垂着眼,思考許久,卻沒有跟上去。他站在大殿內,擡起頭,看着高大的佛像。

秦兆心中忽然生出念頭,向神佛祈求,該是有用的麽?

他不太相信鬼怪之事,但是這也分時候,比如夢見關于沈嬌的事情時,他是相信的。

秦兆猶豫片刻,他走過去,跪在沈嬌方才跪過的軟墊上。

他的眼神并不虔誠,只是他想到,若是能讓沈嬌回到自己身邊,便算這神佛靈驗了。

又過了一月,從北疆再未傳來信件。

沈嬌憂心忡忡,連帶着整個鎮北侯府上的人都憂心萬分。

虞依日常也不鬧了,秦兆過來教書時,只覺得整個院落都靜悄悄的,原本彌漫着的藥味,也更濃重了。

那個叫張鳴侍衛與秦兆說,那日他送來的補藥沈嬌未喝,叫人倒掉了,還叫張鳴不要再收。

張鳴與秦兆又悄悄說道:“是夫人的相思病又重了。”

秦兆聽到這話時,手掌忍不住收緊,手指都深深陷入到掌心中,将自己掐出來血。

張鳴告訴秦兆,近些日子他打聽到信件未來,沈嬌總以北疆距此極遠,消息也難以抵達,許是路上耽擱了,來說服自己。

秦兆卻是冷笑聲,說道:“不會來了。”

他說的聲音不重,卻恰好能傳開。

也是此時,從長廊的轉角處傳來清脆的鈴铛聲,而後,那聲音止住了。

張鳴駭然地止住腳步,秦兆卻是走過了,正好與走廊轉角過來的人對上。

沈嬌怔怔地看着來人,他重複道:“為什麽不會來了?”

看着那人是秦兆,他甚至小聲哭起來,好似不鬧,卻是極為委屈。

秦兆的心一下子揪起來,剛才說那話時,他表現得極為不屑,現下卻是手足無措。

沈嬌邊是擦着眼淚,邊是問道:“為什麽不會來了!他怎麽可能不回來……若是、若是北疆出了事故,沈琛該也會告訴我的!”

秦兆磕磕絆絆地說道:“……沈嬌、你別哭。”

沈嬌還是哭着,聲音聽起來無助可憐,他看起來太虛弱,好似再哭一會,就要暈過去。

秦兆想了半晌,他走上前去攬住沈嬌的肩膀,似是将人擁在懷中的姿勢,說道:“鎮北侯的部下,聯合蠻夷叛變了。”

沈嬌擡起眼眸,他盯着秦兆,極為肯定地說道:“不可能!”

他去過北疆,甚至與虞承宣在那邊住過好多年,也去北疆的軍營看過,知道虞承宣在北疆的兵馬,都是對大燕、對虞承宣都是極為

忠心的,怎麽會叛變?

秦兆說道:“虞承宣該不知道,但那支兵馬,本是顧家的私兵拆散編成的。”

當年顧家養私兵意圖為謀反做準備,哪料到虞承宣插了一手,使其被編入北疆軍中,而事到如今,根據從金氏男子口中問出的消

息,虞承宣顯然也被顧家餘孽擺了一手。

那支兵馬的領軍在北疆蟄伏多年,趁此次蠻夷入侵,鎮北侯率軍将蠻夷打出北疆關外,正是揮師而上追擊,根據得來的消息,正是鎮北侯與蠻夷軍隊對峙期間,那支處于後方的兵馬突然叛變,襲擊了邊疆與蠻夷交接處的關卡。

守兵在夜襲中力不能擋,退居其後,而那作為要塞的關卡被切斷,使得鎮北侯與其率領的軍隊夾雜在蠻夷與叛軍之間,孤立無援。

消息是今早傳來的,宮中已經知道,沈琛下了命令,叫北疆附近駐紮的軍隊先行支援,又将禁衛軍分撥出去,派向北疆。然而這些

都是微不足道的,秦兆知道的更早,也從金氏口中拷問出來更多關于顧家餘孽的消息。

他靜靜地看着沈嬌,見那人哭得極為可憐,沈嬌質問他:“你是不是想他死?”

秦兆是想虞承宣死的,但不是現在——若是虞承宣現下死了,看沈嬌的模樣,怕是要一輩子都忘不了那人,秦兆不想這般——可是若

有機會,他并不介意痛打落水狗。

沈嬌淚眼朦胧地、又是揪着秦兆的衣襟,問他:“……你是不是想我死?”

秦兆慌了。

他有些咬牙切齒地問道:“你憑什麽覺得我想你死!”

沈嬌似乎被這一聲問得吓住,繼而,他看向秦兆,忽然是要跪下。

秦兆卻是在那之前,就抓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摟進懷裏。

沈嬌問他:“那你要怎樣?才肯讓他活呀……秦兆。”

秦兆的喉頭哽塞片刻,他說道:“我想要你。”

沈嬌看着他,猶豫問道:“這般就可以麽?”

秦兆心想,如果這樣,他确實可以将顧家餘孽埋下的暗樁暴露,也可以按沈嬌的意思,放鎮北侯一馬。

秦兆說道:“是。”

沈嬌看了他許久,卻是牽起了他的手掌,搖了搖頭,說道:“我不信你了。”

秦兆有些惱火,問道:“你為什麽不信我?”

沈嬌垂下眼眸,他揪着手指,更多的是想去請求沈琛,比起秦兆,皇兄顯然更可信些。

沈嬌說道:“你害的他,憑什麽還要我信你?”

“家國大義、或是個人私情。“沈嬌看着他,聲音越說越是冷淡,“你一個不占,憑何要我信你?”

沈嬌松開牽住他的手掌,指着他的面頰罵道:“你這種冷心冷情的人、我當初最不該的便是要與你結親,我現下為何還要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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