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鎮北侯闖進來時,屋內正一片喜色,然此時,聲音都消失了。
沈嬌在聽到那聲呼喚時,下意識地轉過身去,他的眼中因為欣喜而落下淚水,恍然間,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虞承宣的方向。
虞承宣的聲音帶着些苦澀,又說道:“嬌嬌。”
沈嬌本能地朝着他奔跑過去,卻在此時,猛地被秦兆抓住了手腕。
沈嬌踉跄了幾步,被拽回去,面對着秦兆。
秦兆面無表情,他看着那紅頭紗下的人,強調般說道:“今天是你我成婚的日子。”
沈嬌頓住片刻,正當秦兆出聲讓儀式繼續時,他卻忽然擡手揭下了紅紗。
秦兆怔住,他看着沈嬌将那紅紗抛到自己的手上,然後,那人對他說:“我要走。”
秦兆一時無言,他有些無措,只是重複:“沈嬌、你……你不能這樣。”
他握住沈嬌手腕的手掌用勁更大,叫沈嬌掙脫不開。
沈嬌擡眼看他,說道:“我要與侯爺談話,你別攔我。”
此時此景,極為尴尬,鎮北侯的舉動以及沈嬌的表現,無異于讓秦丞相的臉面盡失。
周圍人聲不響,他們都低着頭,不敢去看着三人。
秦兆沉默着,很久他才極為小心地問沈嬌:“那你還會回來嗎?”
沈嬌敷衍般朝着他點頭。
Advertisement
秦兆這才放開手,他松了口氣,看着沈嬌朝着虞承宣奔去的身影,眼底心酸轉瞬而逝。
沈嬌被伸手拉上馬,他此時才展露出笑顏——算是幾月以來,他首次能夠真誠地笑出來——他坐在虞承宣的懷裏,和虞承宣一同騎馬
離開丞相府。
他們出行算是大搖大擺,沈嬌一身嫁衣灼灼,風光無限,卻又坐在明顯不是新郎官的人懷中,引得路人紛紛駐足。
二人騎馬一路向北,出了京城,到了從前那座宅院,此時這裏已經人去樓空。
虞承宣先下馬,他将沈嬌抱下來。
沈嬌看着虞承宣,眼中忽生出淚,他下意識地拿出帕子,拭去虞承宣臉上灰塵:“侯爺回來了。”
虞承宣也同樣看着他,聲音中有些苦澀,說道:“嬌嬌又嫁人了——”
沈嬌眼角的淚落得更急,于是虞承宣湊近去,擦去他眼角的淚。
虞承宣聽得他說道:“侯爺,我、不是……”
沈嬌哭得很是難過,虞承宣嘆了口氣,說道:“不是嬌嬌的錯、怪我……是我走前叫你去找別人的,是我的錯。”
沈嬌眨着眼睛,他的視線一片模糊,直到此時,他才嗚咽着對虞承宣說道:“那個孩子、沒了。”
虞承宣又是無奈地替他擦去眼淚,說道:“不是有虞依了嗎?再要個有什麽用。”
沈嬌說道:“可是……”
虞承宣捂住了他的嘴唇,似乎是叫他不要再哭下去,看着怪叫人心疼。
而後,虞承宣聲音很是溫和地問他:“那嬌嬌、和我回北疆好不好?”
沈嬌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他看着虞承宣,在那只大手松開後,他翕動着嘴唇,想要回答,最終卻只是搖了搖頭。
沈嬌垂着眼,他揪着虞承宣的衣袖,小聲說道:“不、不好。”
虞承宣的眼神沉下來,他最終也是沒說什麽,只是對沈嬌說道:“那嬌嬌、再陪我走走?”
沈嬌同意了。
在這個空蕩蕩的宅邸中,着實沒有什麽好走的,虞承宣提出這個請求,根本的想法只是想多和沈嬌呆一會。
畢竟虞承宣是快馬加鞭趕過來,他又回去北疆,二人再相逢也不知道是何時節了。
虞承宣牽着沈嬌的手,在府邸裏慢慢走着,他們二人沒有談及許多,例如北疆的戰況,又例如幾月沒有來的書信,再或者是虞承宣
身上還沒有好的傷。
沈嬌反手握住了虞承宣的手掌,他的手比起虞承宣的要小,在注意到他的舉動後,那人的大手将他的手掌也整個包住了。
走了半晌,虞承宣突然停住腳步,他低頭看向沈嬌,用極為狼狽的目光,盯着沈嬌問道:“真的不跟我走了?”
他看起來很可憐、很傷心,像是暴雨中等候主人的狼犬。
沈嬌捂住了嘴唇,他反複地忖度思量,方要收回手,虞承宣卻不再問下去了。
好似那人知道了他的答案,于是虞承宣的眼神始終是落寞的。
只是這種情況,沈嬌反而不知道該怎麽寬慰虞承宣,他翕動着嘴唇,卻覺得這時還是無言最好。
突然,府邸外傳來一陣喧鬧聲。
有人吵吵嚷嚷地敲着門,喚着阿爹、阿娘!
沈嬌一時間怔住,他聽到虞依的聲音,忍不住移開視線。
虞承宣倒是去打開了門,看見虞依跟着一個侍女過來找自己。
門方一打開,虞依就撲到了虞承宣的懷裏叫阿爹。
沈嬌聽到了那聲呼喚,實際上,在秦兆知道那件事後,他就很少見虞依,也開始慢慢讨厭那個身上流着秦兆血脈的孩子。
虞依也該是知道了,秦兆才是他的生父。
在叫了虞承宣之後,虞依的視線望過來,在看見沈嬌的時候,他的眼中露出喜悅,但是在發現沈嬌并未高興時,那喜悅變成了失落。
虞承宣轉過頭,問沈嬌:“他也知道了。”
沈嬌點了點頭。
虞承宣摸了摸虞依的頭,說道:“那你還叫我阿爹?”
虞依搖頭,他抱着虞承宣的手臂,說道:“我只想認你,不認他。”
虞承宣忽然笑起來,他說了聲“好”,便一把抱起虞依,回去牽沈嬌的手。
虞承宣問:“那今日,多陪我和孩子些時間?”
沈嬌心想,那邊還是婚宴。
但是,他沒有拒絕虞承宣,答應了。
秦兆獨坐在婚房中,從白天等到午時,那人還未歸來。
說起來好笑,最初的時候,與沈嬌結親的那次洞房,是秦兆落荒而逃、不敢去見沈嬌,而此次,卻是秦兆強求得來的、沈嬌并不願
意見他。
秦兆不知道沈嬌會不會回來,會不會不守信用、跟着鎮北侯走了。
他想着,心中情緒再不淡然,秦兆便叫來手下官吏,詢問起來沈嬌的動靜。
那官吏回答得戰戰兢兢,生怕哪點惹得秦兆不快。
官吏說着,沈嬌今日着身嫁衣與虞承宣共乘一匹馬,虞依也在,他們三人才像是真正的家人,那三人其樂融融地游歷了一番京城邊的山水、又進宮去面見了聖上。
秦兆面無表情,只有攥緊了的手掌顯示出他有多麽不甘。
但是再不甘心,他也只能無可奈何地守在家中等待沈嬌歸來。
只要那人回來了,秦兆便不計較什麽。
若是那人跑了,秦兆想,他會不顧一切——
官吏說道虞承宣帶着小孩走了,便不再講,他聽到秦丞相問道:“沈嬌走了嗎?”
官吏搖頭,說道:“未見到。”
秦兆松了口氣,他緩緩地走出新婚的屋子,走到了宅邸的入口處。
沈嬌回來了,雖然那人見到秦兆,臉上的神情是失落的。
秦兆快步走上前去,他拉住沈嬌的手掌,不由分手地叫人跟着自己。
沈嬌被他拉着趔趔趄趄地走着,問道:“要去哪?”
秦兆的聲音中流露出喜悅,他說道:“你回來我身邊,我很高興。”
沈嬌遲遲才答:“可我不是。”
秦兆說道:“無事,你在我就很滿意了。”
沈嬌想反駁,自己一點也不。只是迫不得已……罷了。他失去了那個虞承宣的孩子,就算對方不介意,他自己的心中,卻是生出許多芥蒂來,因而,他沒有跟着虞承宣走。還有一個,便是怕秦兆跟瘋子一樣對虞承宣下手,他不想侯爺因為自己受傷。
其實今日相處的時候,沈嬌也聞到了虞承宣身上的血腥氣,他知道虞承宣受傷了,也因此更加不忍。
秦兆帶着他來到了書房,那裏原先挂着幅畫像。
畫中人揚眉笑得開心,仿佛桃花一般盛開在秦兆心間。
現在那幅畫被拿下來,放在書桌上。
沈嬌被帶進去,猝不及防地被抵在了那畫像上。
秦兆很認真地看着他,用手指描摹着他的面容。沈嬌移開視線,任由他為所欲為。
忽然,秦兆開口說道:“你現下心中想的,并不是我。”
沈嬌露出來一個慘淡的笑,他說道:“你也知道。”
秦兆說道:“無事。”
他擁住沈嬌,說道:“只要你現下在我身邊便好。”
正文大概到這邊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