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思量未果,清歌的請安聲打斷了許嬌荷,瞧見豫王歸來,琵琶聲斷,她面色平靜的放下琵琶,遠遠的向他福身,算是請安。

“你可真是好興致,雪間彈曲兒,甚是風雅。”說話間,梁東揚已走上臺階,步入亭中,來到她身邊,順勢撫上她的手,“就不怕凍着?”

“喝過熱茶,身子尚暖,并無大礙。”答着話的許嬌荷并未擡眸望他,不動聲色的自他掌間抽回手,美人面上再無嬌羞親切之态,難掩疏離,将手攏于袖中,看了看周圍紛揚的雪花,她那才平靜的心又開始淩亂,不知該如何面對,

“這會子還真有些涼意,妾身先進屋了。”道罷也不管他,就此下了亭階,清歌忙撐傘跟在主子身側,徒留梁東揚在身後,望着傘下的紫裳背影,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心思,本想回屋後跟她坦白一切,然而尚未進去,就聽下人來報,說是九殿下來了。

話音才落,梁雲星已然入院,身披白袍,踏雪而來,端的是一副清雅美少年之态。

早不來晚不來,偏趕今日,梁東揚的眉頭蹙了一瞬,很快又舒展開來,“下着雪你怎的還出來?”

“正是因為下雪才要出來,我帶了壺紫紅華英,準備與皇兄共品,小爐候雪,煮酒間談笑風生,順帶下完上回那盤未分輸贏的棋局,豈不快哉?”

他這九弟最是風雅,梁東揚平日裏忙于政事,甚少像他這般自在,也只有他來時才會抽出空閑來品茗飲酒閑下棋。

只是這解釋終怕要擱淺了,只因老九晌午在這兒用午宴,喝高了便歇在王府,下午醒來雪下得大,一時不好走,又繼續待在府中,興致來時,梁雲星說要繪畫,繪罷看了看老七,搖頭道:

“總是找皇兄題詩,今日改一改,讓七嫂幫我題一首呗!”

他們兩兄弟在外間談天說地時,許嬌荷一直在屋內,閑來無事逗逗貓,和清歌一起繡手帕,未料在外間伺候的白珠進來福身,說是九殿下有請。

“找我作甚?”一問才知是讓她題詩,許嬌荷不由訝然,不知九皇子為何要指她去題,但人家既開了口,她也不好拒絕,由丫鬟整理儀容之後這才去往外間。

實則梁雲星是覺得七哥對這新嫂嫂很上心,才想瞧瞧這嫂嫂到底有什麽好,容貌姣好自不必說,但七哥不是膚淺之人,想來不會僅僅容貌而這般疼寵,那就很有可能是才情過人,這才想讓她來題詩,驗證一番。

許嬌荷并不曉得梁雲星的心思,雖與豫王有些不愉快,但畢竟是他的王妃,在外人面前還是要給他些顏面,不能讓丢臉,便道恭敬不如從命。随即來到桌前,

但見九皇子繪的是一副雪浴山川圖,頗有意境,白紙濃墨,勾勒出蒼涼山河,真不似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該有的氣韻,不由對這九殿下刮目相看,怪不得豫王時常誇他弟弟似文人墨客,全無一個皇子該有的名利之心,原是一心撲在了書畫造詣之上,這樣的人往往心境空明,無謂争權奪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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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欣賞着,許嬌荷已有思量,掩撩衣袖,提筆輕書:

紛揚大雪簌如歌,落入塵凡不堪惹,

雪染少年心漸老,曾經縱馬踏黃河!

一直在旁瞧着的梁雲星默念着,甚覺驚喜,“哎呀呀!嫂嫂果然不一般,我還以為你會提些細膩傷感之句,未料竟是如此大氣之詩,實在難得啊!怪不得皇兄總是在我面前稱贊你,得此才貌雙全的嬌妻,皇兄自是歡喜呀!”

這話稀奇,梁東揚可不是那種時常在外人面前提媳婦兒的人,媳婦兒的好他自己知曉即可,無需告訴旁人,“我何時炫耀過?”

她也清楚豫王不是那樣的人,他只會談論正事,不會談論女人,梁雲星那麽說,不過就是句客套話而已,豫王聽聽便可,實在無需計較。

果見梁雲星搖首哀嘆,“皇兄什麽都好,就是太較真,我可是在嫂嫂面前替你說好話呢!你偏來打岔,真失誤!”

自個兒的事自個兒解決,他可不需要旁人來插手他們夫妻之間的事,目光轉向她,溫笑道:“我的好她自是清楚,不需要你來幫腔。”

然而許嬌荷只是垂眸不語,笑得很敷衍,“殿下說笑了,你們聊吧!我先進去了。”

待她掀簾而入,梁雲星小聲問他,“嫂嫂怎的瞧着不太高興?可是因為我在這兒叨擾許久,她嫌我吵?”

不願将家事道出,梁東揚借口道:“你多慮了,沒有的事,她只是得了風寒,沒什麽精神罷了!”

信以為真的梁雲星繼續跟兄長閑聊着,到得傍晚,梁東揚客氣相留,他還真就留下了,得!晚上少不了又是一頓酒,待他飲罷回房,許嬌荷早已睡下,而他也有些暈乎,不便解釋,幹脆也就睡下了。

次日又要上朝,歸來已是辰時,本打算直接回屋,哪知剛下馬車就見明義候在府門口,只得到書房見他。

清歌一早就聽說明義在府外候着,為免主子不悅暫時沒吭聲,暗中打聽消息,給了小厮好處,讓他去書房那邊探聽,得到确切消息後震驚不已,忙來禀報主子。

聽聞明義來府中向方悅容提親,許嬌荷亦感驚詫,“王爺居然沒有處罰明義,他竟還能入王府?還要娶方悅容,到底打的什麽鬼主意?那王爺呢?如何回應?”

“王爺他……”

眼見着清歌支支吾吾,不敢明言,許嬌荷已然猜了個大概,“他不會答應了吧?”盡管不願相信,她還是試探着問出了口,可笑的是,清歌居然點頭了,“聽說……是應了,不過是小厮說的,也不一定準确,還是等王爺回來之後再問個清楚吧!”

小厮既然說了,那肯定是八九不離十的,豫王輕饒了方悅容母女也就罷了,好歹是親戚,尚能說得過去,為何竟連明義這個無恥賊人也未作懲處?當初信誓旦旦的說要給她報仇,而今呢?明義什麽苦都沒吃,豫王居然還要把表妹嫁給他!這又算什麽?

她真是越來越看不懂梁東揚了,昨兒個她還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太過斤斤計較,畢竟那是他姨母,真殺了也不好跟他母妃交代,可今日他又輕易放過明義,這讓許嬌荷如何接受?實在無法容忍!

今日雪已停,積雪不大厚,院中的下人皆在清掃路面,初陽則小心翼翼的将院中梅樹上的積雪清除,立在窗前的許嬌荷看着他們各自忙碌着,心裏越發添堵,似窩着一團火苗,難受得緊,卻又不敢爆發,只能默默承受,不知自己所受的委屈在梁東揚眼中到底算什麽!

看主子這麽難過,清歌有一絲後悔,也許這些話她不該說出來,可即便她不說,主子早晚會知曉,且她是主子唯一可信任之人,若然連她都瞞着,主子一直被蒙在鼓裏,豈不是越顯可憐?

思來想去,清歌覺得自己沒做錯,她是主子的陪嫁丫鬟,自然是要向着主子的,實話必須交代,這樣主子也好心中有數,早做謀算。

“王妃,王爺說過你可以跟他撒嬌的,要不您就跟他說實話,說你不同意這樁婚事,怎麽說你也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也許王爺會顧忌您的感受而改變主意呢?”

“你覺得豫王是那種會聽女人話的人嗎?所謂撒嬌,只是平日裏的夫妻之間的小事,聯姻這種大事,他已做決定,不可能因誰而改變。”苦笑一聲,許嬌荷看得十分通透,是以不願去做什麽不自量力的勸說。

主子都這麽說了,清歌也不敢再勸,默默在旁陪着,心中依舊有惑,不明白豫王究竟為何要這麽做,明義可是欺負了王妃啊!難道王爺真的不覺得膈應嗎?看到明義不會痛恨嗎?居然還願意跟他做親家,實在匪夷所思!

滿心失望的許嬌荷已懶得去琢磨豫王的心思,這個男人,有時如冬日霜雪,偶爾笑起來如春風和煦,但很多時候又如涼秋般深沉,她始終未能真正看透,也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麽,

常言道:女人心,海底針,偏偏她心思淺淡,沒什麽可隐瞞的,而豫王才是那海底針,她總有種自己只是他的王妃,并不是他的家人那種感覺。

就在她心生猜疑之際,那邊終于忙完的梁東揚打發了明義便趕回璋華院,準備跟她坦言,回來卻見她神情怔忪,正走着神,不知在想些什麽,丫鬟剛要向他行禮,被他擺手制止,而他則放輕腳步來到她身後,緩緩蒙住她的眼。

許嬌荷下意識擡手,覆住那手時,感覺修長卻不細膩,且有冰涼之感,大約才從外頭歸來,吹了寒風才會如此,便知不是丫鬟,“王爺……”

被猜中的梁東揚甚感無趣,方才觸到她面頰時格外溫暖,這才想起自個兒這手太涼,當即松手在她身畔坐下。

惱歸惱,可她依舊不忍心看他挨凍,便将懷中的湯婆子遞給他,但并未言語。

感覺到一絲暖意的他稍有安慰,但看她愛搭不理,容色疏淡,不禁搖頭嗟嘆,語氣頗有嗔怪的意味,“你就不能假裝猜一次旁人,好讓我有一絲成就感?”

這般說只是想緩和一下氣氛,然而她只是看他一眼,眸色幽怨,似有千言,終是未語又低眉,并不接話,繼續看着手中的書,實則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一個字也沒讀進去。

緊抿薄唇,面色疏離,一看就是在置氣,梁東揚瞧她這敢怒不願言的小模樣忽覺好笑,若是問她有什麽心事,她必定不肯說,那他只好老實交代,

“明義方才過來向方悅容提親,我應承了。”

一提到這個名字,恥辱感頓時升騰,那是她無比憎恨之人,而他竟然還能心平氣和的在她面前提起,悲憤的許嬌荷連輕嗯一聲都懶得,冷聲打斷,“關于那登徒子之事,我一件都不想聽!”道罷賭氣起身繞過屏風,向裏走去。

看來她是真的動了怒,自知隐瞞理虧,梁東揚趕緊跟了過去,“你就不想知道我為何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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