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碧玺

浦原喜助和黑崎一護看着眼前的畫面,一時之間說不出一句話來。

從道路的盡頭,那一片沉睡的黑暗中走來的,正是日番谷冬獅郎。雪發的少年拖着細弱而疲憊不堪的身體,向這裏一步步走來,每一步都微微打晃。然後,目光悉數集中在他的臂彎。黑崎夏梨,靜靜躺在那個懷抱裏,兀自沉睡不醒,神态安詳。她耳際低垂的發絲随着日番谷的動作而輕輕擺起一個弧度。少年低眉,可他的每一個動作都仿佛被巨大的不能言說的心情壓制住,僵硬地強行撐在那裏,就快要隐忍不下。從他肩頭赫然露出一截久未曾見的斬魄刀,暗綠色的十字護手,肅殺與流光,他的冰輪丸的溫度。而更加令人無法忽視的是他腳下,正有一道悠長鮮紅的血痕,淋漓鋪着走過的每一步。

剎那間,再也于心不忍。

浦原和一護在第一時間搶到他身邊。

“她,她怎樣了?”太過緊張,一護的聲音都帶上了一絲顫抖。他伸出手,從日番谷的臂彎中接過自己的妹妹。

“回來了,我确定……”日番谷注視着始終未醒的那個人,他難以自持地顫抖,“可是……”

另一邊的浦原已經扶住他的肩膀。店長微沉的聲音在上空回蕩,空曠萦繞,接下了他的話。

“可是沒有醒來,對吧。”

日番谷冬獅郎與黑崎夏梨被送進了四番隊療傷。說不好是沉睡抑或是昏迷的夏梨被直接送到了重症監護室,由卯之花隊長親自施救。山田花太郎被安排照料日番谷冬獅郎的傷勢,然而當事者執意守在監護室外面等候。他的臂上纏着厚厚的繃帶,整條手臂都傷得十分嚴重,可是他卻似一點都不在意。

露琪亞也已經接到了消息趕來了。她一直陪在一護身邊。她要一直等到夏梨醒過來的那個時候。

她看着日番谷守在門口等待着,那明澈的綠眸恍然間似乎在看那個方向又似乎在走神。看那人一點神不守舍的樣子,她就覺得日番谷隊長簡直像是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了另外那個人的身上。她好想把自己看到的這些,都親口告訴夏梨。

就在衆人都覺得時間仿佛都停滞不前的時候,卯之花烈終于開門走了出來。她一向平靜安寧的面容此刻隐隐帶着幾分憂色。

“黑崎小姐現在的情況非常,特殊。”她确認般地看了周圍的幾個人,“你們都應該能意識到,她有很高的靈力,有成為死神的潛質吧?”

點頭。

黑崎一護,朽木露琪亞,浦原喜助,日番谷冬獅郎都對此沒有任何異議。

日番谷微閉上眼睛。他眼前晃過夏梨感受到虛的那個帶着點心有餘悸的表情,還有從她腳下飛出而強勁的足球。盡管當時的那只虛并沒有受到太大損害,但不可否認她一定是有這樣能力的。

他毫不懷疑她一定會成為一個死神,席官,甚至副隊長。

“那又怎樣?這跟她現在,”一護向監護室內瞟了一眼,他絲毫掩飾不了自己的擔心,而這其實不需要任何掩飾,“跟她,有什麽關系?”

“我在檢查的時候發現了一件事情……你們聽好,”卯之花眼裏是罕見的肅然與嚴正,“現在,她已經能夠進入自己的內心世界了。但是,現在那個世界相當混亂。因為那裏……一半來源于她自己,而另一半……是其他人的。”說到這裏,她幾乎是不着痕跡地瞥向日番谷冬獅郎。

那種寒冷廣袤的感覺,跟陪在她身邊的這位冰雪系的王,不可能毫無關聯吧。

“當這兩種內心世界同時存在的時候就會出現難以預計的混亂,長此以往,只怕她的精神會受到非常嚴重的影響。不盡快處理的話,只怕會失去心智。”卯之花烈語音溫柔,聽在別人耳中卻是無路可逃的殘忍。

“解決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封閉其中一個內心空間,徹底斷絕兩個世界交互與重疊的可能性。而黑崎小姐還不會控制自己的靈力。我甚至無法斷定,在她清醒的時候,是否來得及學會自我控制。”

整個四番隊都陷入一片寧靜。所有聆聽者都站在原地感受着難以呼吸的溺斃。曾幾何時秋季的溫度都可以令人泫然。

“我言盡于此。你們考慮一下吧。有需要的時候,可以随時來找我。”卯之花烈眼底溫良。

她低一低頭,人已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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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崎夏梨昏睡了整整三天。她橘色頭發的哥哥原本打算要守到她醒來,可卯之花隊長以他的靈力太高會影響病人的恢複為由,将他趕出了病房。若非如此,他真的會在那裏不眠不休守上三天三夜。同樣理由也用在了朽木露琪亞和日番谷冬獅郎的身上。

所以,當夏梨醒來的時候,她的身邊只有一個不認識的死神,正背對着她在整理一些醫用的瓶瓶罐罐。

聽見病床上傳來的唦唦聲,那個死神立刻回過頭來。夏梨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人和壺府,感覺好像阿。

“你醒來了,黑崎小姐!我立刻去告訴他們!”那個人的眼神明亮起來,說着就要向外跑去。

連聲音都很像!不,不是這個問題……“等,等一下!”

那人在夏梨的叫聲中跌跌撞撞停下腳步,差一點摔倒在地,等他好不容易穩住身體回過頭來,夏梨才接着說下去。“我的意思是……你是誰?這裏是哪兒?我……我回來了?”

她擡起手來,見到自己手背上的吊針,還有一串殺氣石串起的手鏈,這才隐隐覺得這似乎并不是一個夢。

因為它是來的如此真實。

……真實得仿佛每一次的夢境。

這裏真的不再是那個世界了麽?

真的不會再想以前那樣,在欣喜的時候突然醒來,才驚覺包圍自己的依然是一片白芒麽。

她記得自己蜷起身子的時候,能感到冰輪丸是那樣小心翼翼地攏住自己的肩背。

“我叫山田花太郎,是四番隊的第七席。這裏是四番隊的病房,是一護先生,露琪亞小姐,浦原先生和日番谷隊長帶你來的。我馬上去叫他們!”

聽着花太郎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夏梨慢慢低下頭去,伸手抵住自己的額頭。腦袋裏一片空白。本該皆大歡喜的心情,偏生卻被狠狠抽空。她将自己的視線放逐于一片黑暗中,滿是心累的想,這究竟是我太過開心還是太過畏懼開心呢。

是真的吧。

這一次,真的是真的了吧?

誰來告訴我,誰來為我證明。

“夏梨!”黑崎一護幾乎是突然間就出現在門口。

坐在床上埋首的那人聞聲擡起頭來,就見到橘色頭發的少年已經站到了自己身邊。像風一樣的迅捷。

“一哥,你擔心我也用不着瞬步吧?”她忍住一點酸楚,笑開,任由一護擁抱住自己。

她能夠真切感受到一護是那樣珍而重之地摟緊自己,她能體會那分失而複得的心情,因為自己也是一樣。

她也曾以為,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哥哥。

現在看來,他眉宇間的英氣依舊,看向自己的寵溺依舊,仍是那個他,一點也沒有變。

直到,一護放開手,夏梨的目光越過他的肩側,落到門口那個方向。

是露琪亞與日番谷冬獅郎。

紫色眼眸的露琪亞凝望着自己,露出一點寬慰的笑容,眼神溫柔。再遠一點的那個雪發的少年。只是那人安安靜靜地看着自己,她就覺得心頭有哪一個地方,開始疼痛蔓延。沒人比她更清楚,日番谷冬獅郎是付出了多大的犧牲才換取她回歸。該說是命懸一線絕對不輸于當初的自己。她有着怎樣的覺悟,他就是一樣。

而現在,他只站在最遠那段,凝望這裏。

一護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在她重新看回自己的目光中退開幾步。

“夏梨你先在這裏坐一下,我要去找卯之花隊長。”他走出門去,順手拽走了露琪亞。于是病房裏就只剩下了夏梨和日番谷。

窗外的光線灑在雪白的被單上,也在女孩的發際染上一層淡淡金色。盡管在日光勾繪下眼前的畫面清麗動人,卻無法掩藏畫中人的疲弱神情。剛剛醒來的那個人臉色泛白,血色全無,全然不似當初那個抱着足球精神百倍的她。

一陣歉意猛然翻上日番谷心頭。“夏梨,我……”

“謝謝你,冬獅郎。”女孩子彎起嘴角,笑容釋然,“我回來了。”

這笑容溫婉,原本那個俏皮而飛揚跳脫的人因為沒有足夠折騰的心力而安靜了下來。

不需要問你都曾為我做過什麽,因為一切都可以想象到。

也不需要問我都曾經歷過什麽,因為一切都已經是過去。

怎需要再多語言,只是那相互的知曉與心力交瘁,便足以褪盡一整個世紀的光芒。

日番谷碧如翡翠的眸在明媚的柔光中暈染上一層溫和,他輕步走到她病床前。夏梨擡眼,墨色的瞳子映出另一雙眼眸。她低眉淺笑,在一片寧靜中如紛揚的梨花,細碎卻卷走全部的目光。在窗口透過來的,如同擴散光亮一般的色彩中,少年微傾身,在女孩蒼白的額上留下一個同樣蒼白的吻。

“歡迎回來,夏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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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魂界有充盈的靈子,現在的夏梨只能生活在這邊才能維持基本的體力。

轉眼間她已經在四番隊的病院裏待了兩周了。為了應對那種突然性的昏厥,卯之花總讓人跟在她身邊,有時是花太郎,有時是一護,更多時候是日番谷。上一次她突然倒下,委實讓跟在她身邊的花太郎吓到半死。

而不可能被她看見的是,那些背對着她的臉色又哀傷了一些。

夏梨趴在窗臺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晃着手腕。她腕上那串殺氣石的手鏈搖搖蕩蕩,時而碰撞在窗臺上發出細碎的聲音。從這個方向能夠看到外面大片湛藍的天,然後在将近黃昏的暈染下,漸漸變作金紅,一直鋪滿了整個視野,将女孩的發梢,還有那略顯蒼白的臉色都染上一層淡淡的金色。

“你們在瞞着我什麽,冬獅郎?”

“沒有阿。”少年輕輕搖頭,“只是現在的你太過虛弱,需要好好休息。”

可能麽。

夏梨也跟着他搖搖頭。她無法否認那雙翡翠色眸子裏的關懷,那不是惺惺作态她讀得懂。可有的時候,她也知道,需要用一些謊言去彌補另一些不想說出口的真相。

就好比她自己。

我會不知道自己的狀況麽。

原來,勉強還可以說上一句我好困再倒下,現在似乎,連這個時間也沒有了呢。

她對着日落的方向微微眯起眼睛,太陽最後落下的那個剎那似乎還是太過耀眼。但如果可能。是說如果。她還是想一直停留在這種明亮的地方。她想起自己見到的,那些像夢一樣不真實的情形。那是一片湮沒于虛無的暗夜,有黑色的泉水汩汩流淌。

簡直,像從地底湧出的無窮無盡的黑色眼淚。

剛剛想起那些流動的黑色,一陣眩暈就沖上頭頂來。夏梨緊緊抓住窗沿穩住身體,卻在下一秒就失去意識倒了下去。

她在一瞬間,又來到了那個地方。

也不是沒有想過,這也許就是自己的內心世界。可看着這樣的情景,一片漆黑,她的懷疑要更多于确定。從人的心理來講,也不能長時間待在一個全黑的地方,這會産生嚴重的壓抑而令人心智失常的。

夏梨已經來過了很多次。但每一次來的時間都不長,至少她是這樣認為的。能夠看清的就只有那一汪泉水,永無休止地湧現。她每次都只想快點離開。這一次,有個聲音突然從不知名的地方響起來。

「其實你是可以随意創造的。」

夏梨一驚。她以前從未聽見過這個地方的聲音。

創造?你在說什麽?如果我說,要在這裏看見一座橋,就能看見麽?

結果這想法剛滑過腦子,身邊那片黑色褪卻了些,恍然間露出一架彎彎木橋來。黑崎夏梨站在原地,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連款式都和自己剛剛想到的一模一樣。簡直就好像,自己想的就變成真的。

如果,真的是這樣,也不錯。

是否我就可以要我想要的一切?

那我要這裏的一切都變成金色的麥田。

大片大片的黑色褪去,變作金黃成熟的麥田,這金燦燦的顏色一直到天際,遼遠又壯闊。甚至田埂上還有一個萱色的稻草人。一切就如她想象的那樣完美,徹頭徹尾變成了麥田。

只除了,身邊那一口黑色的泉眼,一直存在着,無盡流淌。

“你就是這裏的主人麽?”夏梨在泉眼前蹲下身子。她能看到那形狀變幻的水中映出的自己的眉睫。

突然風起,大片的麥田唦唦作響,金黃色如波浪般拂過一道道痕跡,向遠方蔓延,再蔓延。那些起起伏伏仿佛是在描繪天荒地老的紋路。夏梨擡頭,她什麽都不想說。面對這樣的景象,任何語言都是多餘的。

聲音悠然響起。它回答。

「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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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梨像發現了糖果的孩子一樣欣喜,她的嘴角挂起三月裏暖融的笑。她試着在那個世界去創造,各種她所喜歡的內容。巨大的櫻樹,玫瑰的長廊,高峻的山峰,蔓延整道山路的紅色燈籠。她看着那些東西出現,笑靥如花。黑色的泉水汩動着,安靜地聽取,再滿足她的每一重願望。

若說以前那個黑色的世界,帶給夏梨的是無窮盡的想逃避,那現在的她想留在這裏,仿佛每一秒都可以比上一秒更驚喜。

然後……寒意毫無預兆地侵襲……世界颠覆,失重一般讓她不斷跌落,跌落……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自頭頂上方響起。

“你怎麽在這兒,夏梨?”

那聲音無比熟悉。女孩擡頭,不出意料見到了曾經陪伴自己許久的那條冰龍——冰輪丸。她舉目四顧,恍惚間一切都變成了之前的樣子,還是這片冰地白原,風雪還是不斷肆虐,自己也還是一直在等待,等待日番谷帶自己回去。

還是說……自己從來就沒有回去過?

她的瞳孔猛地收縮,繼而難以控制地搖頭。之前的那些欣喜恍然間如水銀墜地,一落千裏。夏梨覺得仿佛自己胸口有一個氣球,被吹得很大很大,吹得越大,破掉的時候就越痛。

還要再重新等待一段不知多久的時間?

不……我不要……

“你不是回去了麽,夏梨?”

她擡頭重新看着那條冰藍色的巨龍,語調裏都開始帶着些微的顫音。

“冰輪丸……你說……我已經回去了是麽?”

冰龍垂頭仔細看着她,女孩的臉色已經比走的時候好了很多。現在她眼裏帶着微微絕望的神情,好似自己只要否認的話她的夢就破滅就崩潰。許久,它點一點頭。

“你回去了。”

夏梨眨一眨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身來。然後莫名地,周圍就又換了模樣,成了之前的那個世界。而她,根本不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那一汪黑色的泉水就在她的腳邊,事實上,在這個世界裏,它一直都在她的旁邊。她從未走脫過它幾米之外。

泉水突然問。“你知道我的名字麽?”

夏梨搖了搖頭。一點感覺,一點頭緒也沒有。盡管她也覺得,大概它是有那麽一個名字的,可她真的不知道。她也想到,是否自己替它取一個名字就可以了?不過看它的意思,似乎它是有自己的名字的。那還是,不要随便叫的好吧?

“你會慢慢了解的,夏梨。”

女孩歪頭眨着眼看它。無聲地風起。大片依舊金黃的麥田徜徉過那一陣烈風,麥浪翻滾起來,向無盡的遠方行去,天地間安詳又肅殺。夏梨墨色的瞳中映出泉水的流光,一如幽黑珍珠般的光澤深邃引人,移目不能。有什麽難以言說的感覺,跟着那黢黑泉水湧現出來,它汩汩流淌,它浩蕩不絕,它變幻無方。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透徹,只是,她還未能夠明白。

從頭到腳将她包圍,吞沒,無比熟悉,呼之欲出。

像黑色的淚滴。

“這世上只有你能明白我。可這世上,就只有你不明白我。”

她睜開眼睛。四番隊的病院裏燈火明亮。屍魂界正夜色彌深。

是日番谷守在她身邊,抓着她的手,趴在窗沿輕輕睡去。夏梨微微一動,讓他跟着醒轉過來。

“你醒了?要喝水麽?”他語氣淡淡,不着痕跡地輕撤去自己的手。

“冬獅郎,我又見到你的冰輪丸了。我……”女孩子遲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在做夢。也許就只是個夢吧……我以為我還在那裏,我以為我還在等你。”

日番谷将她眼裏絲絲驚懼都看在眼裏,夏梨在那個孤獨的地方鎖了太久太久。這都是誰的錯。剎那巨大的感情與愧疚将他包圍,幾乎要喘不過氣。他起身将她揉進懷裏,好像這樣就能和緩她悄悄藏匿起來微不可見的悲傷。女孩的發絲輕輕掃過少年白皙的鎖骨,燈光在兩人身上投下柔和的芒。

“你已經回來了,夏梨。別擔心,我不會讓你再孤身一人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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