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夢迷
黑崎夏梨踏進虛夜宮那扇厚重門扉的時候,立刻覺到一絲窒息。因為她明明白白看見門內站着一個人。
那人有雪色發張揚跋扈,有翡翠眸泠光閃灼,神色清冷又安然,抄了手站在對面。他眉心一筆一劃的輕擰,就勾勒出令她心憂的弧度。
她當然還是沒能感受到他的靈壓。但那個自己心力交瘁才終于得見的人,日番谷冬獅郎,如此真切地站在門的對面,等着自己的到來。她本以為自己沒可能這樣順利就可以見到日番谷的,畢竟叫萊米的那個家夥等了她許久,他給了她如此長久的時間去考慮那一句來抑或不來,又怎會如此輕易就實現承諾?但雪發少年的恍然出現,超乎意料地沒有給她反應的時間。
在前面引路的萊米在看見日番谷的時候身體微微一震,那煙晶清透的眸剎那就帶了些須怒意,鎖住對面的人。那個人,不應該能夠随意出入虛夜宮的任何一座宮殿的。
于是他心下明白,可他什麽都沒有說。
夏梨看着那個她一直要見的人,目不轉睛地看着,然後一步一步向他走去。她找了他太久。她隐隐知道自己簡直是在無法控制地朝他走去,任誰也無法阻止。她越過萊米,綠發的少年似乎是想攔她一下,可在她走過身邊的時候還是垂了手。
“夏梨,我在這裏見到了一個人,我知道你會來,但我不得不在你和她之間做出抉擇。”日番谷的視線投向天空,頭頂心大片沉重陰罹的雲團開始卷湧擴散,侵襲一側的晴空。他停頓了很久的時間,似乎是在斟酌字句,又似乎是在失神,待到他重新低下頭的時候,嘴角噙起一絲難明的笑意。
他笑得溫柔。
“我決意要誓死保護的人,是雛森。”在念及那個名字的時候,語音輕柔,小心翼翼。他眨了眨眼,碧色的眸子毫不避讓地直視着面前的黑發女孩,“我已決定了,要帶她回去。”
夏梨明明白白感到有什麽東西開始搖搖欲墜……
不,已經墜落,萬劫不複。
呵,多麽熟悉的狀況阿。
她記得被關在冰原的那些日子裏,冰輪丸曾經很多次告訴自己,他在試圖帶你回去,他要帶你回去,我可以感受到,他在很努力很努力地要回來,相信他吧。不管它是否在寬慰自己,夏梨總是笑一笑,點頭,然後看藍色冰龍的尾輕柔卷來,替她擋起徹骨的風雪。它一直說一直說。直到。那個人站在她對面低語。「跟我回去吧。」
……記得?
不如說這些事情,她從未忘記。
她突然間就記起冰原上的六角雪花,曾經鋪天蓋地占據那個世界那個人的心。
在那些日子裏,她愈是寒冷,其實,也愈感欣慰。
還以為自己是對他而言很特殊的人,還以為自己可以使他的冰原落滿暴雪,還以為……他會眷顧自己更甚一些。
結果才知道,是自己太過托大了吧。在做夢吧。
黑崎夏梨微微挑起嘴角,笑得燦烈。
“你鬧夠了沒有。”開口的竟然是萊米。他語氣清冷壓迫,淡色的眸子越過夏梨肩背,帶着絲絲冰寒落在雪發少年身上。
日番谷毫不退讓,翠色純淨的眸中光彩斐然,坦然開口。“我發誓,沒有半句虛言。”
薩瑟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不遠處。盡管沒有發出絲毫聲響,可他出現的那個瞬間,所有人都無法不察覺。因為這個人的存在是如此的令人不能忽視。那雙黑曜石般深邃的瞳在他們身上轉了一圈,夏梨就覺得有無限的魄力壓下,仿佛不自覺就要低頭。
她有一種感覺,在這個人面前,無論怎樣的強大或弱小,都無可遁形。
“既然我們的客人已來了,”他并沒有過多注意自己口中的這位“客人”,向另外兩個人傳達指示,“那位大人召見所有的人。”薩瑟的眼神若有似無地停留在那個日番谷身上,他輕輕眯了一下眼睛,緩緩重複,“所有的。”
按照劇本,他們向自己的世界,又邁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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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長,不好了!”
正捧着一本書籍翻閱的卯之花烈擡起頭來,就看到山田花太郎幾乎是慌不擇路般地搶進自己的執務室,一臉張皇。
“出什麽事了?”卯之花放下手中的書,嘴角挂着細致笑容審視着進門的人。她知道花太郎不是個會冒冒失失就闖進自己執務室的隊員。所以一定是發生了什麽。
花太郎上氣不接下氣地向她報告。
“隊長,黑崎小姐她……她不見了!靈壓,不見了……”
确實,卯之花能夠感受到,女孩的靈壓已經徹底在四番隊中消失。不過,自己并非是将她囚禁在四番隊,她可以在這裏随意走動。況且那個女孩的靈壓也不是特別的強,所以……也有可能是因為她去了比較遠的地方吧,比如西流魂街一區潤林安?但是不容她提出這般假設,她的第七席就否決了這個可能性。
“隊長,潤林安我已經去過了!根本沒有黑崎小姐的身影!日番谷隊長的奶奶似乎是見過黑崎小姐,但那是兩天前的事情了!黑崎小姐是在四番隊裏消失的!她剛剛才見過露琪亞小姐的,應該不會再去其他地方了吧?!不,不,不管她去哪裏,都是不太對勁的……”花太郎拼命搖頭。
“你能保證她不在四番隊或是潤林安麽,山田第七席?”
“隊長,我只能說黑崎小姐沒有跟任何人聯絡就離開了四番隊,現在行蹤不明。”花太郎低頭露出為難的神色。如果他有足夠的時間将四番隊,将潤林安甚至整個屍魂界翻一遍,他當然會毫無怨言地去做。
可是現在,誰也說不好究竟黑崎小姐有沒有遇上什麽危險。絕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我知道了。”卯之花隊長将書放在桌上就站起身來,寬大的羽織在她身後鋪開廣袤素淨的潔白。
“那……現在……”花太郎重新擡頭看向他的隊長,仿佛這個人站起來就能擔待起所有的希望。
“跟我來。”白光一閃,羽織的衫角已晃過紙門。
毫無凝滞的夜色已經圍裹住整個屍魂界。淺橙的燈火接次燃起,安靜照亮靜靈廷內錯綜的道路。花太郎跟在卯之花烈的身後疾行,那些燈火将他的影子拉長再縮短,不計其數。卯之花烈并不作任何說明,然而他越是跟随,越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目的地所在何方——一番隊。
當這兩個人的靈壓來到朽木白哉的門外之時,屋內的人自動停止了交談。朽木白哉,朽木露琪亞和四楓院夜一都将目光投向大門。他們看着不請自來的這兩個人推開紙門跪坐。
“朽木總隊長,有些事情要向你報告。”卯之花沉靜開口,直言不諱,“四番隊失去了黑崎夏梨的下落。”
“什麽?!”露琪亞最先反應過來。
“我跑遍四番隊都找不見她!”花太郎本是跪坐着向前探出身子,不過看了一眼身邊的自家隊長,又重新坐正,“屬下已經去過潤林安了,那裏也感受不到黑崎小姐的靈壓……就好像,黑崎小姐是突然消失了一樣。”
露琪亞紫色的眸子染上一層焦慮顏色。雖然別人沒有看見可她的手,已經緊緊攥拳。
不久之前才離開她的身邊。明明,說好一會兒就回去的。究竟發生了什麽,讓她就此離開,連這一刻都沒等下去?到底是出于自願還是被迫的呢?
……夏梨,你到底去哪裏了呢!
“白哉大哥……”她望向那個在座上正襟危坐波瀾不驚的人。
“四楓院夜一,”朽木白哉環視屋中的人,冷靜宣布,“你去查看穿界門的出入情況,如果沒有異常就回空座,通知黑崎一護和浦原喜助。露琪亞,你前往模型空座。卯之花隊長,發起四番隊的隊員,在靜靈廷內部搜索黑崎夏梨的蹤跡。至于流魂街,我會交給其他番隊的隊員。各隊之間随時保持聯絡。”
“白哉大哥,請等一下……”露琪亞驀地狠狠擰起眉來。她恍然間記起了一些事情。
在她腦海中晃動不息的,正是夏梨這些日子以來的表情……微笑卻不溫暖,安靜卻不坦然……她不覺去想,是否那個女孩還有其他事情始終未說呢?她從來都隐忍着,笑着,于是讓她,讓所有人都沒能夠看清……
而歸根結底,此時此刻對那個女孩影響最大的人……
“我想……也許……”露琪亞的話說得很慢,卻似乎引着所有人,走上了一條令夏梨不可能回頭的道路。她的聲音不大,卻在安靜的房間中擲地沉重,字字金石,“也許消失的……不止是夏梨一個人……”
不是別人,正是……
“日番谷隊長……”花太郎夢呓般低語,臉上的焦灼神色在念出這個名字之後只是有增無減。
夜一金色的瞳中有銳利的鋒芒閃躍,她也同樣意識到了這件事情。“日番谷那小子已經在幾天前離開了靜靈廷。”
所有的視線,彙聚到朽木白哉身上。
“傳令下去,全體隊員在自己的搜尋範圍內全力追查黑崎夏梨和日番谷冬獅郎的下落,發現任何可疑情況即刻上報,不得延誤。”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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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瑟,”雖然是在叫黑發的男人,萊米淺亮的晶瞳卻死死盯住站在他對面的日番谷冬獅郎,“能否拜托你先将公主帶去大殿……我有幾句話,要跟這個人說……公主殿下,”轉向他身後的女孩,萊米的聲音輕緩下來,“我向你保證,一會兒你就能見到日番谷冬獅郎。我保證。”
他不輕不重地咬着那個名字的讀音。
夏梨只是看着日番谷,中間隔過不長卻足以改變整個世界的時間和空間。
她看着他面無表情,揣起雙手,翡翠顏色的瞳掃過自己的時候,甚至沒有一絲波動。她不是第一次見他陌生。
她看不穿他的心意。
她一點點擴散心寒。
薩瑟冷冷看了日番谷一眼,向夏梨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等着她回應。他謙卑低頭的姿态,卻真的令人難以消受。這個人,天生就應該高高在上,盡人膜拜。
黑崎夏梨最後看了一眼日番谷冬獅郎。那個人自始至終就沒有再多的表示。他直白坦率地說出自己的選擇。任何的解釋,或者掩飾,需要與不需要的一切,那人統統不屑。
是因為已經說明白了麽,不需要了麽。
也許是這樣吧。
既然你已經做出了選擇……
我可以選擇不接受麽?
我有選擇的餘地麽?
……我們之間真的已經不需要再說什麽了吧。
她垂下眼睫轉身離開。步履只留最後一些遲疑。
目送黑發男人與女孩的身影消失,萊米沉沉呼出一口氣,他回過頭。一向淡然随性的眸中隐隐透出深邃光芒,銳利如斯。
之前的那個日番谷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已經變回本來樣子的莫薇特。華麗黑色的和服,精致漂亮的面容,嘴角挂起的程式笑容冷漠無情。她就以這般最最熟悉的姿态躍入他眼中。那把近黑的短小斬魄刀在莫薇特手中把玩着,如輕鳶翻飛流轉,折盡光芒。
不錯,莫薇特的斬魄刀能力,是可以讓她變成任何一個人。只要是她見過的人,都可以毫厘不差地變作那人的樣子,甚至包括靈壓。但這個能力并不是萬能,如果她沒見過,就無法模仿。就好比她沒有見過雛森,所以憑着山本總隊長手中各番隊的資料,她雖然可以變作雛森的樣子,卻無法模仿出那個女孩的聲音。她也不得不通過層層栅門與強勁的鬼道,試圖隐藏起本應存在的,屬于雛森的靈壓。她無法模仿。
但此刻,她已能夠将日番谷冬獅郎學到真假難辨……最絕妙的,就是雪發少年叫那個名字的語氣。
「雛森。」
你明白的吧?
足以摧枯拉朽,一切夢境都破滅。
萊米淡翠色的眉漸漸擰起一道弧度。綠發少年垂手站在她身前,語調中帶了自己也難以明白的壓抑。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心疼了麽,萊米?因為你的公主殿下傷心了?”莫薇特笑,灰色眼眸中有大霧彌漫鋪開,“我是為了咱們的計劃。是你的話,不會不明白的吧?在這個舉目無親的虛夜宮裏,她離日番谷冬獅郎越遠,離我們就會越近。這不正是你當初的設計麽。而且……”她猶疑地咬了咬嘴唇,最終還是坦然看着綠發的少年,說出在他聽來最為殘忍的一句話。
“我說的所有的話,都是日番谷自己的選擇。”
在這個世界上,永遠有些人要注定傷心。
真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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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發男人帶着女孩走進虛夜宮正殿的時候,偌大的空間空綽又浩蕩,一個人都沒有。殿外不知真假的金色陽光透過一側半透明的磨砂玻璃鋪在半座宮殿中,另一側的玻璃窗被深紫色的垂地簾幕遮起。一半明亮一半陰霾的光影,似極了頭頂心的那片天空。薩瑟坦然地走到一側等待,黑崎夏梨跟着他來到離最上位的座位不遠的地方,安靜站了。她淡然看一眼,什麽都不說,也沒有打算說什麽的意思。
女孩子依然沉浸在之前日番谷的回答,沒有任何心情去思考即将面對的事情。
至少萊米沒有騙她,他帶她來這裏,真的見到了日番谷冬獅郎。但這個會面有些超乎想象……超乎想象麽……不……她重新回憶過雪發少年離開之前的态度才覺得,他難道不應該這樣麽。他不是,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讓自己介入麽。從一開始就是為了他自己的目的才離開吧。
……可自己還是打定主意,不管不顧地來了。
所以,是擅自行動的自己不對吧。
她苦笑起來,不免去想,是自己打擾到他的計劃了麽?
假使如冬獅郎所說,他已經做出了一個什麽所謂的選擇,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就不會再理會自己了呢?
不管自己再作出怎樣錯誤或正确的決定,都再不理會?
只帶着那個人,只看着那個人,盡他最微薄卻熾熱的力量,誓死保護。
疏遠自己,推脫自己的全部理由。
……
……雛森。
黑崎夏梨又怎麽會不知道這樣的音節……曾經出現在《靜靈廷月刊》上的每一位隊長與副隊級別的人物,她都曾經很刻苦地辨識過……就為了在模型空座中見到那些半魂的時候,不至于叫不上名字。時至今日,她甚至閉上眼還可以在心裏勾勒出那個女孩的樣貌,怎樣垂落的發絲,怎樣盤起的發髻,以及,怎樣微笑的神情。都曾在《靜靈廷月刊》上鮮活如生。
那位五番副隊,雛森桃。
薩瑟側過頭,就見到夏梨臉上的若有所思。
不過是個人類的小女孩,盡管有着奇特的血統,可畢竟她度過的日子還是太少。讓她就這樣來做出判斷……是不是勉強了點。
畢竟,他們要做的,是将要動蕩世界的大事情吧。
大門被輕輕推開。進來的是莫薇特和萊米。走在最前面的,是真正的莫薇特,而不是以任何一個形象僞裝的。這兩個人沒有交談,默然站到薩瑟下首。幾乎就跟在他們身後進來的,是烏爾奇奧拉。
夏梨擡眼打量他們幾眼就重新垂首。她也說不好自己究竟是不是在期待那個人。可是她知道,所有之前她想見他的理由和想說的話,都已經不再有意義。等到門再次打開,她再次望去的時候,不自覺地胸腔抽疼了一下。她阖上眼睛,在重新睜開之前輕輕扭開了視線。
“請進,日番谷殿下。”身後仆從模樣的年輕人替那個人打開門,又躬身請他進來。
雪發少年的目光一落入殿內,就再未離開過黑發的女孩。他不能不相信是自己的過失才讓她出現在這裏。可惜後者卻輕輕偏開頭,再不想迎上那道目光。
你要我說什麽好,日番谷冬獅郎。
有本事別再理會我阿,也別再看着我了。
我已經,再沒有想說的話了。
“這樣,人就終于到齊了。”從殿後,突然傳出蒼老卻不掩洪亮的聲音。日番谷冬獅郎在這個聲音響起的時候,渾身一震。
他,是不可能不認得這個人的。不是別人,這可是讓他效力多年,追随多年的,靜靈廷的總隊長——山本元柳齋重國阿。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