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念祭
四楓院夜一是瞬神。這個稱號毋庸置疑,不管她從曾經的高位上隐退多久,抑或再繼承多久,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超越。
這個神話沒有被打破。
若是站在一群死神中,莫薇特的瞬步無疑是個中翹楚,但她這次的對手是瞬神。
于是當那件黑色嵌着鐵線花唐草紋的和服輕輕揚起一道弧線停得優雅無端的時候,金瞳紫發的女人也已經好整以暇地站到了前方狹長的廊頂上。不過介于莫薇特并不差勁的瞬步,一番追逐後兩個人早已遠離是非中心。
現在這個地方非常偏遠。白色圓頂的巨大建築滿滿充斥着視野。頭上闊野的天,一半晴空肆虐襯起夜一灑脫的身影,另一半是重重烏暗向莫薇特的背後傾覆而去。
“追上你了哦。”夜一露齒而笑。
少女挽了一把束起的酒紅長發,一點也不在意現狀。“那麽,是要抓住我?還是打贏我?”
“雖然我不太了解你們的過去,不過你們的計劃是不會有未來的。你們最好收手。”
“不去做怎麽會知道沒有未來?”莫薇特的表情帶上一點譏诮,“你們有我了解黑崎夏梨的力量麽?”
夜一眯起金色的瞳,确然地說,有。
“可惜我對于自己的選擇,絕不會後悔。”
“口頭交涉無效的話,就只好用武力解決問題了。”夜一眸中冷光一閃,下定了決心。
莫薇特的實力如何,夜一并不太了解。縱然浦原喜助說過她的斬魄刀能力是将她變作其他人,幾乎難以稱作戰力。但百多年前這個小女孩就已作為危險分子被關進蛆蟲的巢穴,再加上這百年時間的行蹤不明,夜一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莫薇特已經變得足夠強。
這些人也可能對黑崎夏梨的精神狀态有很大影響,在最短時間內擊敗她才是上策,所以……要用最強的招數。
平平舉起握拳的右手,從中指關節的地方猛地鑽出一道白芒。從四楓院夜一的雙肩開始,渾身都泛起一陣如潮水般的靈壓光芒。眼神冷下,溫和的潮水瞬間暴起。泛白的雷光帶着聲勢驚人的響動旋轉擴散。瞬間,廊頂的磚石沸騰飛升,迸裂破碎。夜一松了下手接着猛一攥拳,招數終于成形。戰神般的夜一渾身雷光不絕,浩蕩閃灼。她紫色的長發激蕩而揚,笑意冰冷,氣勢破空。
“瞬閧。”
然而另一側,莫薇特并未被這重景象而有所動搖,少女站在旋起的風間笑起一脈邪冶,如清冷的風中曳動一株夜黑色的罂粟。
她輕輕眯起一點灰色的眸,玩味地開口。“瞬神,四楓院夜一。我很榮幸地宣布,你被我高超的演技騙了。”
下一秒鐘,瞬閧淺金色的光芒湮沒整片大地。
爆炸與坍塌漸漸歇止,夜一的眉心卻難以抗拒地鎖起。因為她清楚知道,剛剛自己強勢的一擊,其實根本沒有打中對方。不,不是沒打中……是眼看着穿過她的身體卻毫無反應……就好像沒有實體,她只是個影子一樣。
少女依舊好端端的站在對面,除了長發被氣流卷得張狂了些,沒有任何受到影響的地方。
“起先我還怕跟着來的是浦原先生。”她仿佛舒了口氣的樣子,“因為論到小伎倆,幾乎沒人能瞞過他的眼睛。不過現在嘛,事實就是……站在這裏的,早已不是莫薇特了。”頓一下,少女有禮地一躬身,“初次見面,我是莫薇特的斬魄刀,南魚鏡。始解的能力是讓主人變成其他人的模樣,而幾乎所有人都會說我的卍解能力十分無趣,只是分毫不差地變成主人的模樣,不過看來只要用對了地方,還是很出彩的嘛,”她綻開一個歡快的笑容,“現在,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再見,瞬神大人。”
夜一心道一聲糟了。還沒來得及有更多反應,她的面前就只剩一片破損的廊頂。
在距離四楓院夜一南轅北轍的虛夜宮最深處,一座氣勢恢宏的大殿之前,酒紅發色的少女翩若驚鴻地站定。她的笑容冰冷邪魅。黑色的袖擺微微晃起,一抹流光就此回到了她的掌心。
她張口低吟。遮回吧,南魚鏡。
靈壓倏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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朽木白哉看着遙若天角的殿門沉緩打開,雖然看不清,可盡頭那個逆着光的身影依然讓他心口與呼吸齊齊一滞。
待到視線适應了光線,白哉便更加清楚意識到這分凝滞是出自于什麽。粉色清麗的浴衣遮住女子嬌俏的身軀,與朽木白哉守着滿庭櫻樹的百千年之前……甚至與被适合者黑崎夏梨在櫻樹下喚回的那最後一次,都一般無二。
面容無比熟悉的溫婉。
帶着冰雪氣息的笑容卻毫不遮掩,異常陌生。
“朽木總隊長……”她明晃晃的笑意更是輕柔,“輕舉妄動的話,這個女人就會死的。”
憑借涅繭利的通信,虛夜宮的幾個人對黑崎夏梨在屍魂界做過的事情了若指掌,所以自然知道她曾經運用适合者的能力喚回過哪些人。包括這位朽木白哉的夫人,緋真。所以莫薇特明白,自己要直接僞裝成緋真,是一定不會成功的。白哉明知她已經不在了,沒那麽輕易上當。
但也不是毫無弱點。用情越深,就越容易露出破綻。其他人最大的缺陷,就是對半魂與适合者的不了解。只要自己還有能力令他相信,緋真雖然一度消失,但還有出現的可能,朽木白哉一定會難以抗拒地動搖。
白哉清冷的聲音響起,穿越大殿。很沉,聽不出感情。
“她已經死了,莫薇特佩納。”
再出發之前,就已從浦原那裏聽說了這幾把斬魄刀的能力,莫薇特手中的南魚鏡可以令她變作任何一個人。他有足夠的理由相信眼前這副相貌,只是莫薇特變化出來騙自己的。
他的緋真已經離開了。縱然再不舍,也是無法挽回的離開了。
他難以抗拒地想起最後一面,在那場沐着櫻雨的月色中,自己已經與她做了最後的約定,也安然地說過了再見。現在自己能夠做的全部事情,就是不要再肆意驚擾她的靈魂。
“你說的當然沒錯,但是,”莫薇特狡黠地笑起,依然維持着緋真的樣子,“我從适合者那裏找到了另一個讓她的靈子暫時重聚的方法……”換上一副和煦溫潤的表情,“你不想見嗎,白哉大人?”
這一聲如出一轍的稱謂從她口中說出來,朽木白哉首次覺得自己都幾乎要動搖。這情形,比面對任何一個敵人都要更艱難。
但凡還有心,就總會有最軟弱的時候。就好比面對最深愛的人。假使可以不動搖,一定是愛的還不夠深刻。
然而對于朽木白哉,若說沒有思念,是絕無可能的;百年千年,對她的思念已經溶進骨血,殷殷深刻。若說不想見,更是沒可能的;只因為太過思念,總希望曾說過的那句再見,比起告別,更是一句誓言。
朽木白哉什麽話都沒有說,依然是看似安然的表情,可有那麽一剎那,莫薇特覺得是自己贏了。然而還不到一秒鐘,這樣美妙的感覺就被徹底破壞了。
“不要再欺騙下去了,莫薇特。真相在我手中。”猛然間,螢藍的眸光揮散黑暗,如同夜空中點起無數盞星火,将之前催眠般的幻覺擊得節節碎裂。鳶也聲音溫潤如玉,擡起頭來望向眼前的女子。他的眼眸平靜無波,卻盛滿浩蕩虛無,讓人有一瞬間挪不開眼。
“你是……”莫薇特輕擰一下眉。若非那人突然開口,她甚至都沒有注意到還有個人在。
回答她的,不是那個人自己也不是白哉,而是一直漠然的薩瑟。他面無表情,只淡淡說出一個名字。
“月鵺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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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薇特的房間并沒有因為走掉幾個敵對的人就輕松一點,剛好相反,這個充斥着水晶光芒的房間似乎因此而變得更加危機四伏。
黑崎一心好整以暇地向旁邊挪了一點,山本元柳齋重國的腳步就再難移動一步。兩個人的靈壓死死克制,誰也占不到上風。涅轉了轉眼睛,所有的動作都被石田和茶渡收入眼底,已經做好了随時出手的準備。萊米盯住面前的浦原,勾起嘴角笑得雲淡風清。一時間誰也無法動彈,整個房間都陷入一種膠着狀态。
将敵人帶離,分散戰力逐個擊破,這就是這次的作戰計劃。說到萊米,薩瑟和莫薇特,沒人能比浦原喜助更了解他們的彼此信任與強大。而他當然同樣清楚,這三個人,只有分開才可能出現熹微的破綻。
如果朽木白哉與月鵺鳶也能夠破壞通界鎖鏈,作為一直主持這個鬼道的薩瑟一定會前去阻止。接下來夜一如果成功攔住莫薇特的話,這三個人就算是徹底分開了。薩瑟性格沉穩,并且有自己的理念,從某種程度上講,有月鵺鳶也在,處理得當是可以被說服的;莫薇特雖然沒有太大主見,但這個女人會對戰局産生未知的影響,是個極不安定的因素,若能脫離戰場是最完美的;至于最沖動的萊米,交給自己處理的話,大概能找到一個讓他讓步的條件……
“前總隊長大人,我覺得我們應該懇談一次。如果這一切都可以看作是你的計劃,那就值得好好探讨一下你的目的……”店長的視線如刀鋒般銳利,“還有可行性。”
“你認為可行性如何,浦原喜助?”山本元柳齋重國眯起眼睛。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紅姬握在手中的力度沒有分毫松懈,“你是從什麽地方得知适合者的事情的?”
“一個傳說中的預言者。”
浦原聲音低沉而莊重。“然而那個人當初承認的,只是一個‘可能’吧?”
山本看向另一邊的萊米。“能否實現,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即使是……”店長好整以暇地将紅姬重新當作手杖挂在自己肘間,銳利的目光盯住綠發煙眸的少年,他輕笑一下,“……犧牲掉适合者?”
當看見萊米神色劇變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場賭局,自己已經贏了。憑他對萊米的印象,他知道這個少年并不是個奸惡之徒。而從日番谷隊長和黑崎小姐先後消失的方式來看,是場蓄謀已久的安排。且不管達成目的之後他們會怎樣對待曾經的踏腳石,至少現在可以肯定的就是他們會很在意适合者。更何況闖進來的時候,日番谷冬獅郎還好端端地站在這裏。所以,浦原喜助就大膽賭他會在意黑崎夏梨的性命,以萊米個人的名義。
他贏了。
“犧牲?!”萊米露出錯愕而難以置信的神情。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黑崎夏梨陷入危險境地。從他在遙不可及的地方開始眺望她的時候,就從沒有想過傷害她。當他真的可以接觸到她的時候,他只感到非常的欣喜。所以從他跳進四番隊病院窗口的那時起,他從來就不吝于自己的笑,會在她面前沒來由的謙卑,甚至想過要幫她逃離自己的布局。可最終還是沒能下這個決心,只因為繼續下去就可以留在她身邊。他想留在她身邊。
可現在有人告訴自己,她會因為這件事犧牲。
萊米第一時間看向整件事情的策劃者,山本元柳齋重國。
“這是必然的結果。”神态威嚴的老人眯起眼睛不予否認,他語氣平淡仿佛在闡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并且這件事情已經無法阻止了。通界鎖鏈遠遠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簡單。它是有生命的鬼道。即便被破壞掉一部分,在它存在某一段時間後,會自己啓動。”
下一句話一說出口,連浦原喜助也變了神色。
他說,時間就快到了。
同一時間,黑崎一心手中的剡月已堪堪劃過山本元柳齋重國的脖頸。力量太過強大,在這個過于狹小的房間中,靈壓暴漲不絕,幾乎要撕裂這一重空間。
一心咬牙。
“浦原,去阻止通界鎖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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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他。”黑崎夏梨平靜地看向露琪亞。
「我會找到你的,夏梨。你信不信我?」
信。
除了這個字,我也說不出再多的內容。
是沒可能拒絕的,因為事實就是如此。非常簡單,簡單到壓根就沒有一點辦法否認。就算背地裏罵過他再多次的騙子,這個問題擺在面前,永遠都會是亘古難變的答案。就算明知是陷阱,明知遲早要反抗,依然也會笑着踏進來,依然也還是信他。
她有點自嘲地想,這就是所謂的,不可救藥吧?
露琪亞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陣,然後視線歸結到站在她身邊的日番谷隊長身上。她知道,如果夏梨真的決定了,那這兩個人一定需要時間告別一下的。
“事不宜遲,盡快跟我回到現世吧。失去靈壓的話,現在這邊的每一個人都會影響到你。我們現在從浦原打開的黑腔回去,他已經固定住了那個通道。”
“等一下!”夏梨突然叫住了露琪亞,她臉上現出一點惴惴的神色,“現在,我還不能走。”
“為什麽?”
“有個人,被我困在內心世界裏了。我必須找到方法,把他放出來。要是我就這麽失去靈壓,他不是會一直困住麽?”
沒人比她更清楚,被困住的那種不知其時的寂寞。如果說自己那個時候還有冰輪丸陪伴的話,莫薇特那個叫做艾的仆從,又會怎樣呢?支離那個家夥,可能那麽好心地陪着他麽?!
露琪亞一怔。除卻夏梨為了喚回日番谷隊長,被封進他的內心世界那次之外,還從來沒有人能做到這種事情。不過放到夏梨身上,以她的斬魄刀那可以輕易創造一個異界的能力,困住一個人當然不是什麽難事。不過現在看來,她自己還不太應付得來……
“你沒有辦法?”
“莫薇特告訴我,卍解就能把他放出來了。可是……”女孩似乎有些煩惱地搖搖頭。卍解的話,世界都會跟着毀滅吧?
“那……”露琪亞低頭咬一下嘴唇,“我想,能給你答案的,只有那個人了。”
“誰?”日番谷擡起頭來,冰綠色的眸幽深暗晦,心裏隐隐猜到一個名字。
“和我們一起來的那個預言者。月鵺鳶也。”紫眸的少女頓一下,堅定地看進對面那雙墨色的瞳,“夏梨,是他預言了适合者的出現,也是他預言你的能力可以達到什麽世界融合,如果說,這個世上還有誰能知道這種情況的解決方法,我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他了。但你也要做好準備,他只是個預言者,并不可能事無巨細地了解。如果他也不知道,你就只能放棄了。”
夏梨輕輕點一下頭,眸中的光芒清澈堅定。
“好,等解決了這件事情,我們就回空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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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鵺鳶也走上前一步,很自然地站到朽木白哉的身側。他螢藍的眸突然在一片黢黑中點起一種清亮如鏡的光芒,讓人奇異地安定。
“朽木白哉,你看到的是誰?”連他溫潤的聲音也像是種魔法,一瞬間就讓心生動搖的白哉重新冷靜。
“莫薇特。”他依然費力才能迫使自己不說出緋真這兩個字,畢竟那個面容,自己太過熟悉,也太過思念。
“當初适合者讓你看到的是誰,讓你體會到的,意識到的又是什麽?事到如今,你是相信适合者,還是變成這副模樣的那個人?”鳶也平靜的聲音在大殿裏激起空綽的鳴聲,回蕩如鐘。
助适合者黑崎夏梨的鮮血,殺氣石,櫻樹,月色,朽木白哉見到了緋真最後一面。将徘徊于另一場重疊世界中的她解救出來,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見到了自己想見的人。像一場最不真實而美麗的夢。
怎麽可能忘。
自己該相信的,是适合者黑崎夏梨。
此刻站在面前的,只是個僞裝者。
“的确。”朽木白哉面無表情,雖然看上去沒有什麽變化,可莫薇特明顯感到氣氛凝重了,似乎連溫度都開始下降。白哉的指尖已經抵上自己的刀鞘。他抽出那把鋒銳的刃,在眼前祭起一道逼人的芒。
“散落吧,千本櫻。”
粉色的風暴如山岚,瞬間從黑暗中翻卷跌宕,向對面的女子身邊襲來。莫薇特一驚,倒退一步。朽木白哉解放斬魄刀的靈壓已經令她感到凝滞的魄壓。南魚鏡的能力從來都只是擾亂敵人心神,并沒有實戰的意義。而以她的力量,是不可能敵過護廷十三番隊中任何一位隊長的。面對暴風疾雨般的千本櫻,她只有騰挪退卻。
同一時間,在黑色的殿堂之中,另一種截然不同的黑開始蔓延。那是一種純淨的黑,深邃得看不見任何東西,如同歸于不見的虛無。原來是栓于清灰風衣腰際的一抹銀亮已經出鞘,那種黑色便是從這把斬魄刀的刃上狂溢而出。
薩瑟終于出手了。
“湮殁吧,龍火琉璃。”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