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送君千裏終有一別,送個糟心的弟弟嘛,十裏長亭已經算不錯了。

要不是為了拿到晉王封地內的開發權和通商權,沈青葉真是連十裏長亭都不想去。

好在,晉王經過皇帝的敲打和太子不冷不熱的“客氣”後,老實了許多,看着也沒有先前那般礙眼,尤其是在答應沈青葉提出的條件時,那叫一個痛快,痛快得讓沈青葉都有點兒不好意思下手太狠了。

她甚至都沒敢回頭看太子。

生怕看到他搖頭或失望的眼神,嫌棄她對他的親弟弟如此心狠手辣。

可由始至終,太子都沒有阻攔她提出的條件,更沒有阻攔晉王點頭答應,始終微笑着看着他們雙雙用印,簽下這張足以讓最多十年後的晉王後悔到吐血的文書。

然後笑盈盈送別弟弟時,太子伸手摸摸已經比他還人高馬大的弟弟的腦袋,頗有幾分憐惜。

“以後說話做事,三思而後行之。自己在外面,再出事可沒有人能幫你了……”

“大哥!”晉王的眼淚唰就落下來了。

他是真的感動了,後悔了,狠狠地抱住太子,低頭在他肩膀上蹭了一下,難得認真地悄悄在他耳畔說道:“對不起,大哥,我一定也會替你找藥,求佛祖保佑你長命百歲!”

這一刻,他是認真的。

看老爹的态度,他算是想明白了,就算沒有大哥,這帝位也不會落到他的頭上,而能夠護着他幫着他的,只有大哥。

或許,以後還會加上一個大嫂。

與其等着其他争得你死我活烏眼雞似的兄弟上位後來對付他,倒不如求佛祖保佑太子能長命百歲,他也能跟着做個平安富貴一世無憂的王爺。

皇帝的一頓鞭打加臭罵,殘酷的缺糧現實,讓晉王終于明白,做人蠢點沒關系,就怕死心眼貪心自己夠不到的東西,實力不足腦子不夠的時候,做得越多死得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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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現在,放下貪念,雨過天青,太子還是好大哥不說,他還多了個有錢的好大嫂。

除了大嫂,有誰肯用糧草來換那些連草都長不出來的荒山,他早就讓人打聽過,那幾處地方,除了出産些能燒的黑石炭之外,根本沒有銅鐵之類的礦産。

而那黑石炭燒起來麻煩不說,煙大灰渣多,據說煙氣還有毒,哪裏比得上無煙無味的銀絲碳,白送他他都不想要的。

至于運城的鹽湖,那本來就是官營由皇帝直接派人管轄,他每年的俸祿有一半都是折成鹽引,賣給誰不是賣,現在換給大嫂,還能直接多得些糧草,省心省力,比賣給那些鹽商不知多合适。

沈青葉也沒想到這看着精明霸道的大個兒,談起生意來……簡直就是個小白。

或許是因為他懂事後,皇帝已經成為一方霸主,他生長在太子的庇護下,長大後又被封為親王,跟着皇帝出征時也是無往不利,幾乎就沒受過什麽挫折。

最大的痛苦經歷,或許就是被他的父皇抽打的那幾下鞭子吧!

不過這樣也好,都交到她手裏,也省得晉王不識貨,白白糟蹋了好東西。

早在北宋年間就有人開始使用石炭和石油,只不過後來宋朝滅亡,很多技術在戰火中失傳,加上當時開采的技術達不到,導致這些能源的利用率低下不說,還容易出事故,反倒成了窮人的專用,并沒有得到上層的重視。

同時,因為秦漢唐三代在關中定都,人口大幅增長之後,消耗的木材量成為天文數字,導致黃河中游地區從原來的林地變成了黃土高坡。

晉王封地所在的關中之內本就貧瘠,戰亂年代無人維護水利設施,得不到灌溉的土地連年旱災,就算運城有鹽,也換不掉足夠的糧食,導致這裏的人口流失嚴重,更難以抵禦來自北方蠻族的侵襲掠奪。

皇帝将自己的幾個親兒子,都封在了北關重鎮,除了親王名下的一萬親兵之外,還有封地所在的三鎮兵馬統領權。

晉王從十四五歲就開始跟随皇帝出征,很清楚自己在沒有這些将官任免權的時候,就只能像兵部一樣,靠糧草軍饷來調動這些邊軍的積極性,沒糧就沒人,沒人守邊,他到了封地要不了多久,北蠻殺過來,就是他的死期。

沈青葉沒在救命糧上宰他,已經十分仁義。

從上次沈老爹向太子“捐贈”十萬石軍糧開始,幾個皇子就明裏暗裏拉攏沈家的結果,讓沈青葉意識到皇帝對北方邊關的重視,将親兒子“踢”去北關,是嫌棄還是重用且不管,有幾位嫡皇子坐鎮邊關,這糧草軍備,顯然不能像以前一樣将就着能省則省。

可大昭國是從前朝的廢墟上重建而起,如今百廢待興,各地的天災不斷,都需要朝廷赈濟,而糧食的産量有限,常平倉早就空了,皇帝就算有心想要平定北方蠻族之亂,也沒糧食做底氣,只能先讓兒子頂上扛着。

看出朝廷缺糧,民間也一樣缺糧,沈青葉問過沈老爹之後,得知江南也沒多少餘糧,一旦買空了江南糧倉送去北疆,皇帝有糧就會在北方用兵,勢必導致糧價上漲,苦得還是百姓。

所以沈青葉從沈老爹安排軍糧開始,就開始讓沈氏的商隊從南方收糧。

沈萬年并不意外她居然會知道在十萬大山以南,甚至百越以南,還有不少的小國,四季如春,一年可種兩到三季稻,雖然稻米的口感遠比不上北方粳米,但一樣能填飽肚子。

沈氏商隊常年往來于此地,将中原的絲綢瓷器和茶葉等運往這些南蠻小國,換取糧食和一些南方特産。

沈青葉只說是在賬簿和商隊的記錄上看過,沈萬年也未曾追究,便任由她安排此事。

如今有了皇帝賜予的出海令,沈氏的船行可以繼續建造大型海船,而以前的中型穿,正好用于沿着海岸線南下,前往這些南方小國收糧。

若從陸路購糧,從南方運糧一路要翻過十萬大山,數千裏之遙,跨數省地界,要過無數關卡,更不用說這一路上人馬的吃穿嚼用消耗巨大,最終耗費的人力物力超過糧價數倍,故而其他人就算知道南蠻糧多,也很少有人去打這個主意。

也只有海運,才能降低損耗和運費,讓南糧北調,直達通州港後,再從那裏運往北疆各軍鎮,就省事得多了。

如今算起來,從南方收到的糧食,應該已經在路上,或許不等晉王到封地,那幾十艘船的糧食就該到青州了。

按理說,離北疆諸軍鎮最近的港口,一個是大連,一個是天津,可現在這兩個天然良港尚未成型不說,還都在燕王的封地之內。

從晉王手裏拿到煤礦不算難,可從燕王手裏想拿到港口,再從他眼皮子底下把糧食運去晉王的地界,被刮走三層皮都算是輕的,一個不好,說不定就被他直接全部扣下充公。

反正都是朝廷調撥的軍糧,八大軍鎮他這裏有倆,留給他也沒什麽錯。

這種事,沈青葉相信燕王絕對做得出來。

原着中晉王與他翻臉,後來遇到北蠻南下時,燕王死守不出,晉王帶人血戰七日七夜,等到援兵抵達時,他和親兵身上已沒有一處好肉,被接回去沒幾日便重傷不治而亡。

燕王卻在北蠻營地伏擊,偷襲撤回的北蠻兵馬,奪得戰馬數千,殺敵近萬,大勝而歸,一時間收獲無數贊譽,名聲鵲起,成為他後來能夠奪位登基的基礎。

對親兄弟尚且如此,對她這個毫無血緣關系甚至還被他厭惡透頂的商戶女大嫂,燕王能客氣才怪了。

從青州到太原雖然遠點,但起碼有官道有驿站,有皇帝的通商令和晉王的換糧協議,就不怕被沿途的官吏吃拿卡要。

晉王一聽好大嫂居然早就替他準備了軍糧,更是慶幸自己認慫得夠快,抱太子大腿抱得及時,否則肯定被二哥或四弟撿了便宜去。

到時候,能帶着糧食就藩的親王,可就沒他的份了。

他也難得真心實意地向沈青葉道謝:“多謝皇嫂,以後你的人只要來我的地方,小弟定會奉為上賓。”

太子和太子妃是肯定不能出京,沈家的人押運糧食到了晉地,還要去招人挖煤運煤,收鹽販鹽,管事的必然是沈萬年和沈青葉的親信之人,晉王已經打定主意,一定要招呼好了財神爺,可不能再犯蠢把人給吓跑了。

沈青葉留了枚印信給他,約定一月以後由晉王派人在青州港接船,負責護送糧隊前往晉地,到了地方再行交割。

晉王自是求之不得,向兄嫂告別之後,忽然又想起一事,沖沈青葉笑道:“還有件事,險些忘了告訴皇嫂,你聽了一定很解氣。”

“解氣?”太子微微皺了皺眉,“你又作了什麽?”

“皇兄你冤枉我!”晉王立刻叫屈起來,“自從被父皇抽了一頓後,我就再沒出門惹事了。”

沈青葉略一想:“跟長興伯有關?”

晉王連連點頭,興奮地說道:“皇嫂果然聰明,一點就透。”

“長興伯被斬首,族中男子被流放北疆,女子被罰沒入教坊司。四弟那個伴讀原本是長興伯世子,這次也被發配北疆,不過他還有個雙胞胎姐姐,被送去了教坊司。”

沈青葉和太子同款皺眉,哪怕與長興伯是對頭,但這種家族敗亡的結果卻導致女眷淪落賤籍之事,對她而言并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

更何況,她早就通過太子的密信知道,長興伯将錯就錯,把那一直女扮男裝代替弟弟冒充世子的楚雲若,當成真正的兒子楚雲瀾,送上了流放之路。

這個被送入教坊司的姐姐,又不知是哪個倒黴的女子。

至于那位真正的世子楚雲瀾,恐怕已經跟着他的生母與長興伯和離歸家,逃出生天了吧。

晉王壓根沒注意到太子和太子妃臉上的不虞之色,他自诩風流倜傥,也是教坊司的常客,若不是因為被父皇禁足在先,就藩在後,早就跑去教坊司一睹這次被罰沒的女眷中有沒有什麽絕色佳人了。

盡管自己不能去,對立面傳出的消息還是十分津津樂道。

“聽說長興伯那位嫡女,素來體弱多病,很少外出,連本王都不曾見過。可若是她與楚雲瀾同胞雙生,想必也生得花容月貌……咳咳,不過比之皇嫂,那定然是螢火之光,豈能與皓月争輝。”

沈青葉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長興伯府雖與沈家不睦,但我也不至于看到個弱女子落難受欺辱就幸災樂禍,要說解氣,只有看到始作俑者作惡被懲罰,惡有惡報,才是大快人心之事。”

晉王幹笑兩聲,想到自己差點就成了惡有惡報的惡人,心虛地說道:“是是是,皇嫂心軟仁慈,與皇兄真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對。”

“不過,皇嫂你聽我說完,一點會覺得解氣。”

太子哼了一聲:“趕緊說吧,痛快點——再拖拉下去,今晚你就得錯過驿站,在野外住宿了。”

晉王不敢再賣關子,幹脆地說道:“昨天四弟跑去教坊司贖人,想要将她帶走,被人攔下後,四弟便去找父皇求情,說非她不娶——”

沈青葉真的震驚了,女主明明已經被流放邊關了,教坊司這位是誰?居然還能讓燕王求娶?!抱大腿抱得如此熟練,難不成原女主還有分身術?

“然後呢?”

晉王哈哈大笑:“父皇當然不準,狠狠地打了四弟二十大板,這不,今天四弟都沒法出門,要比我晚出發幾日了呢!”

“怎樣?皇嫂,解氣否?”

解氣!真是太解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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