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送走晉王後，沈青葉決定去燕王府探病。
太子對此表示十分贊同。
畢竟，燕王也是親弟弟，在他成親第二天就被老爹揍得下不來床，沒法按時啓程就藩，他這個身為長兄的，當然要帶着長嫂去探望一下。
聊表安慰。
只不過，當太子看到太子妃興致勃勃地讓人準備了一車禮物時，還是忍不住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我以為……你不喜歡四弟。”
“是啊！”沈青葉毫不掩飾地點頭，“誰會喜歡一個莫名其妙就沖上門來找事的人呢？”
“更何況，他還說我配不上太子殿下！”
這一點，她表現得十分憤怒。
伸出纖細的手指，指指太子，又指指自己，“其他人都說我們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對，哪裏不配了？”
她微微挑着下巴，驕傲地仰着頭，瑩白的面龐在陽光下皎皎生輝，讓本就鮮活的眉眼愈發顯得生動耀眼，讓人看得挪不開眼去。
太子的眼被她臉上的光晃了一下，有那麽一瞬，感覺她就如同驕陽化身，明媚燦爛，溫暖灼目。
“是，的确是他的錯。”
“既然如此，為何還送這麽多禮物給他？”
“嘿嘿！”沈青葉狡狯地一笑，沖他招招手，“你自己過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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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走到她身邊，看着她拿起一個禮盒。
那禮盒足有兩尺見方，打開之後，裏面卻塞滿了……草？
太子疑惑地看着沈青葉，滿眼寫着：求解？
沈青葉伸手在那裝滿“草”的盒子裏扒拉了兩下，掏出個晶瑩剔透的——“琉璃盞”！
“看！好看嗎？”
“好看……”太子滿腦子的問號幾乎化作實質定在了腦袋上。
“你既然不喜歡四弟，為何還要送他這般珍貴的物品？何況……琉璃盞，不是上次奇珍閣設計買通你的侍女以假換真盜賣的嗎？”
“是啊！”沈青葉促狹地笑道：“我這不是投其所好嗎？四弟為了楚家世子姐弟倆，不惜頂撞父皇挨打。我想啊，那位楚世子那麽喜歡我家的琉璃盞，我就送他一個好了。”
“四弟和楚世子那般深厚的友誼，想必也不會白要我的琉璃盞，我跟他換點北疆特産的人參貂皮之類的，應該不過分吧？”
“……”太子終于明白了她的“用意”，無奈地笑道：“不過分。”
四弟那樣的漢子，想必胸懷廣闊，不會被這點小事氣到吐血吧？
沈青葉放回琉璃盞，又打開了個禮盒，獻寶似地給太子看。
“還有這個——這可是我從沈家藥房的珍藏庫中拿來的，專治四弟眼下的傷痛。”
“五靈脂生用行血止痛，炒後能止血。外用還能治蛇蠍、蜈蚣咬傷，是行軍外出必備良藥。”
“夜明砂清肝明目、散瘀消積……”
“人中黃清熱涼血、瀉火解毒，治療瘡瘍丹毒最好不過……”
“還有這雞矢白……”（注1）
“好了，不用說了！”
太子屏住呼吸，趕緊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後退了幾步，仍然覺得她手中的“藥盒”散發着古怪的氣味。
“既然你都準備好了，那我們就去燕王府吧！”
早去早回，這些“珍貴”藥材，還是盡快送出去，不要留在東宮之內。
太子常年服藥，自然知道這些“良藥”的來歷，哪怕明知道這的的确确是“良藥”，可親眼看到，還是有些接受無能。
現在，他是真的相信，太子妃是真的非常不喜歡自家四弟，才會送出這般……獨特的禮物。
希望，四弟對藥材的了解，并沒有那麽多。
有時候，很多東西，不知道要比知道幸福得多。
好在他們抵達燕王府時，因為燕王傷重不便起身相迎，負責接待和接收禮物的是燕王長史陳璟言。
陳璟言只掃了一眼禮單，就趕緊讓人收起來入庫，壓根沒打算讓燕王看。
他親自帶着太子夫婦前往正院，還沒走進門呢，就聽到裏面傳來燕王中氣十足的吼聲。
“本王不許你離開，誰也別想放你走！”
“當初我答應雲瀾，要替他護你周全，如今你卻……他遠在北疆，你若不肯随我北上，讓我如何向他交代？”
太子夫婦面面相觑，燕王在自己府中說話，這麽不小心的嗎？
難怪會被皇帝拎去宮裏打板子，就這樣死不悔改的，就是因為以前打得少了輕了。
陳璟言面露尴尬之色，趕緊進門向燕王通報：“王爺，太子殿下攜太子妃前來探病……”
“快請！快請！——”
燕王急切地想要起身相迎，可是他下半身被板子打得皮開肉綻，哪怕用得是太醫院上好的金瘡藥，這麽一動也痛得他忍不住慘叫一聲，手上一使勁，就拉倒被他攥着手腕不放的“楚雲若”。
于是，當太子和太子妃進門之後，就看到趴在床上的燕王衣衫半褪，一個雲鬓散亂滿臉淚痕的少女被他扯着壓在他身上，一臉驚惶羞憤之色……
總之，畫面十分之辣眼，讓太子下意識伸手去捂住了沈青葉的眼，怒斥道：“四弟，你有傷在身，為何還如此胡鬧？”
說着，又轉頭對陳璟言下令：“将這女子帶下去——”
太子還沒想要要怎樣處置這個女子，話沒說完，就聽燕王大叫一聲：
“不要！——”
燕王情急之下，一翻身差點滾下床來，原本敷在大腿上的藥膏滑落，剛剛愈合的傷口又被他掙裂，瞬間鮮血直流，慘不忍睹。
陳璟言立刻讓人去請太醫，又安排人來照顧燕王，那個“楚雲若”就始終被他拉着守在身邊，一步都沒法離開。
太子只能尴尬地帶着太子妃去了前廳，着實感覺有些無言以對。
沈青葉低着頭，雙肩劇烈顫抖着，太子哪怕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也能想象得到她如今忍笑忍的有多麽辛苦。
等燕王府一幫人都兵荒馬亂地去伺候燕王換藥，陳璟言才滿頭大汗地帶人送上茶水，一張臉上寫滿了生無可戀。
太子同情地看着他：“有勞陳長史了，燕王的傷情如何？”
陳璟言苦惱地說道：“本來已經結痂，現在傷口開裂，還得重新上藥，怕是得多養幾日才能出發了。”
沈青葉忍着笑，擡起頭來望向他說道：“今日送來的藥材裏，有幾樣是止血散瘀的，都是品質上乘的好藥，你可以拿去給太醫用。”
陳璟言猶豫了一下，望向太子。
太子握拳放在唇邊，輕咳了兩下，“太子妃送來的藥，品質尚佳，只是不知合不合用。陳長史不妨拿去問問太醫，若是合用就最好不過。”
“多謝太子殿下，多謝太子妃。”陳璟言無奈，只得謝過兩人，趕緊帶人去藥房拿藥。
他就算不懂醫術，可禮單上那幾種“名貴”藥材的來歷，他也曾聽說過。
更何況，太子妃和自家燕王因長興伯而結怨之事，陳璟言也知道。
這時候太子和太子妃前來“探病”，有多少是真正出于兄弟情，有多少是因為太子妃幸災樂禍，陳璟言不問都能從他們的表情裏看出來。
這種情況下，太子兩人也不便久留，便告辭離開。
等出了燕王府，上了馬車之後，太子沖着親衛使了個眼色，他們會意地護衛在馬車四周，不讓人靠近。
放下了馬車的簾帳，坐回車中，太子無奈地看着端坐一角，低頭垂首的太子妃，嘆息一聲。
“想笑就笑吧，憋着多難受。”
“啊哈哈哈哈哈——四弟，該吃藥了啊哈哈哈哈哈！——”
沈青葉終于可以笑出聲來，笑得捂着自己肚子直不起腰來，若是沒有太子在身邊，她只怕能打個滾兒捶地大笑不已。
她總算明白，原着走的是霸道王爺風，就是沒想到，屁股被打爛的霸道王爺，一邊說着霸氣十足的話語，一邊捂着鮮血直流的屁股……這畫風着實太辣眼，讓她實在忍得太辛苦。
這時候，她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先見之明，為燕王選了那麽多“好藥”。
就是不知道，等他傷愈之後，知道為他療傷止血的藥是怎麽來的，是該感激她呢，還是感激她呢？
太子等她笑得差不多了，方才說道：“以前是四弟不對，冒犯了你，你今日這般……也算讓他受個教訓。”
說着，他又忍不住嘆口氣，想到燕王和楚家的關系就頭疼，剛才他都沒說要将那位楚姑娘怎麽着，燕王就急不可耐地要維護她，結果搞得自己傷上加傷，讓他都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只是他現在搞成這樣，若是讓父皇知道，怕是又要挨罵了。”
沈青葉揉揉笑得酸痛的肚子，坐正身子，端視太子，怎麽看，這位也是真心實意在替弟弟發愁，完全不似作僞。
她就忍不住好奇了，“殿下真的擔心，皇上會懲罰燕王？”
太子瞅了她一眼，苦笑道：“莫非連你也以為，天家無親情？可在十五年之前，四弟還沒滿周歲，我們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戶農家而已。”
“無論他們現在變成什麽樣，當初的兄弟之情，對我而言，彌足珍貴。”
他深深看了沈青葉一眼，接着說道：“二弟性急，手段暴烈。三弟粗莽，容易輕信他人，還有門不省心的親戚。父皇和我，原本最看好四弟。”
“在給你指婚之前，四弟是個英武果敢，聰慧機智，有勇有謀的将才。父皇将燕地分封給他，還準許他統兵鎮守北疆三關之地，就是想磨練他一番。”
“可沒想到，一個楚雲瀾，就讓他亂了陣腳，竟然連皇命都不顧，甚至還為了包庇維護一個罪臣之女而頂撞父皇……”
“等等！”沈青葉突然打斷了他的話，狐疑地問道：“你的意思是，你和父皇，原本打算培養燕王……繼承大統？”
太子點點頭，眼含歉意地望着她：“父皇和母後廣招天下名醫，都無法根治我的病。太醫竭盡全力，也只能讓我多活幾年……我本不欲成親，就是不想誤人終身，可沒想到遇到你……”
他想起那日在沈府門口，聽到裏面傳出一把清淩淩的女子聲音。
“一見太子誤終身，從此天下無良配！”
“太子有疾，我也有病……相思之疾，無藥可醫，唯太子殿下可解……”
他沒說出來，可沈青葉從他眼裏看出來他在回想什麽，任是她千錘百煉的臉皮，這會兒也經不起他的凝望，噌的一下紅了起來。
“咳……太子不必憂心，大昭國找不到能治好你病的神醫，我就派人出海走遍五洲四海，天下之大，說不定就有人有藥能治好你的病。”
“在此之前，殿下萬萬不可自暴自棄，要知道，很多種病，你越是擔心憂慮，就會病的越來越重，你若是不把它當回事，久而久之，也許會不藥而愈。”
“總之——我不想，也不許你放棄治療！”
太子不禁動容地看着她，脫口而出地喚了聲，“青葉——”
沈青葉忽地一拍大腿，痛心疾首地說道：“糟了！剛才被燕王那一喊一叫驚得我都沒來得及看清那位楚姑娘，我怎麽就不信，燕王會是個戀愛腦呢！”
太子一怔，“為何？”
沈青葉眨眨眼，問道：“既然燕王口口聲聲說是愛屋及烏，為守朋友之義替楚雲瀾照顧他的姐姐嗎？”
“愛屋及烏都能舍身相救，被打得皮開肉綻鮮血長流，那怎麽就不能趕緊點想辦法去北疆，救他那位真正的好朋友好兄弟于水火之中呢？”
“要知道，就楚雲瀾那小身板，流放三千裏到北疆苦寒之地，他去得完了，怕是連收屍都趕不上熱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