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楚雲瀾能抓住燕王這根救命稻草,還真的要謝謝當初為了“替弟伴讀”而刻意裝扮得與他一模一樣的楚雲若。

長興伯以保留他們交換後的身份為條件,才肯答應夫人和離,就是想保住這個嫡子。

結果他前腳被斬首,後腳男扮女裝的楚雲瀾就被送去了教坊司,長興伯夫人拿着和離書遠嫁南方,跑得比兔子還快。

楚雲瀾沒想到會被外祖一家人放棄,只得想方設法給燕王遞了個消息,已經花光了他藏下的所有錢。

好在燕王真的像姐姐說的那般講義氣夠兄弟,将他從教坊司帶回了燕王府。

可他沒想到,燕王竟然要帶他一起去北疆讓他們姐弟團聚。

若是楚雲若死在路上倒也罷了,可她若是活着,在燕王面前一對質,以她所說的燕王對她的“情義”,若知道就是因為長興伯要保住他,楚雲若才會被打暈送去流放之路,只怕當場就能讓燕王把他的皮給扒了。

他先前怕人發現他是男子,一直用藥裝病,甚至以死相逼,才躲過教坊司的驗身。

到了燕王府後,燕王為他被皇帝杖責,打得皮開肉綻,雖然行刑的人手下留情,只是外傷,看着也十分駭人。

楚雲瀾就更不敢暴露身份了,只求燕王放他離開,自己找個無人認得的地方換回男裝隐居求生便可。

可沒想到燕王太過“仗義”,怎麽也不肯放他走,甚至當着太子的面大吼大叫地要保護他,硬是把剛給愈合的傷口掙裂,又流了一床的血,還死抓着他不肯放手。

就讓他欲哭無淚,徹底沒辦法了。

整個燕王府上下,從長史到侍衛丫環小厮,一個個看他的眼神,跟看紅顏禍水沒啥區別。

燕王咬着牙,忍着重新清洗敷藥包紮傷口的痛楚,滿口腥甜之氣,也不知是咬破了唇舌還是牙龈,卻始終抓着楚雲瀾不肯松手。

“王爺,你松手,我不會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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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雲瀾無奈之極,燕王府守備森嚴不說,如今本是燕王就藩前夕,皇帝命他在離京前禁足府中,外面還有禦林軍看守,他現在這樣,哪裏能跑得出去,何須這樣抓得緊緊的……有礙觀瞻,有損名譽啊!

他只能紅着一雙眼,“掐”着嗓子低聲說道:“王爺這樣,被皇上知道,我……就真的活不成了。”

“不會,我一定會護着你的。”燕王疼得冷汗直流,卻固執得望着他,“我答應過雲瀾……”

楚雲瀾終于忍不住,直接靠近床邊,幾乎貼在他耳邊說道:“我就是楚雲瀾,你再鬧下去,我被拆穿身份,就是欺君之罪,死無葬身之地!”

燕王渾身一僵,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面前的“少女”纖細柔弱,容貌秀麗,手腕上被他抓得紅了一圈,胸前……他努力回憶,好像一直很平坦,可像“她”這樣尚未及笄的女子應該是怎樣,他也不清楚。

十六年來的人生,他一心想要開疆拓土,建功立業,根本還沒考慮兒女情長之事,早早就拒絕了宮中為他安排的宮女,專心讀書習武,恨不得能早一日達到父皇的考校标準,便可早一日上陣殺敵。

可現在……如果他走了,楚雲瀾怎麽辦?

楚雲瀾見他渾身僵硬地呆在那兒,嘗試着抽出手來,這次終于成功了。

他稍稍松了口氣,看到燕王依然呆滞的眼神,有些歉疚地說道:“既然你知道了是我,就不必再擔心。讓人送我出去,我換身衣服,便會離開京城……”

“你要去哪裏?”燕王眼神一暗,“你不是說過,要陪我一起去北疆建功立業嗎?”

楚雲瀾苦笑道:“那時我是長興伯世子,是燕王伴讀,當然可以陪你去沙場建功。”

“如今我是個本該被流配的逃犯,跟着你,只會連累你。”

他看了眼燕王下半身剛剛被重新上藥包紮的部位,白色的布帶上仍有沁出的血色,低聲說道:“你只是從教坊司把我帶出來,就已經被打成這樣。若是再将我帶在身邊……只怕皇上會更加惱怒……”

連打兒子都打的這麽狠,若知道他的身份,只怕第一時間就讓他死得悄無聲息,連渣都留不下。

當今皇帝,可是帶兵推翻前朝,吞并四方諸侯的一代雄主,而不是那些昏聩無能的君主,絕不會容許人挑釁他的權威。

親生兒子也不行。

“那我也留下。”燕王眼一閉,幹脆地趴在床上,“既然你都不能去,我去了又有什麽意思?反正我現在起不來,也沒法就藩,父皇就算生死,總不能讓人把我擡着去燕地吧!”

楚雲瀾一驚,“不可!”燕王若留下,早晚會發現他與姐姐的不同之處,那他該怎麽辦?

只能苦口婆心地勸他:“替大昭開疆拓土不是王爺平時最大的志願麽?豈可因為我而耽誤?若是北蠻入侵,無人守衛邊疆,惹出的禍事,豈不是我的罪過?”

燕王緊閉着眼,不看不聽,執着地重複:“你留下,我也留下。”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這是你先前跟我說的,難道忘了嗎?”

“你能做到的,我也能!”

楚雲瀾叫苦不疊,誰能想到,楚雲若竟然會跟燕王說這種話!

看來她是早就準備跟着燕王離開,根本沒有想過她私自離開後家人會怎樣。

想到一直被占據的身份,險些被她毀掉的名譽,楚雲瀾心中不禁愈發怨恨這個姐姐。

若不是她膽大包天對太子妃的嫁妝動手腳,惹出禍事,又怎會連累到長興伯被翻舊賬,結果楚家家破人亡,她卻陰錯陽差地走上了原本就計劃要去的地方。

只不過,作為長興伯世子跟着燕王真守邊關,和作為罪臣之子流配北疆,無論是待遇和感受,恐怕就完全不同了。

可他是真不想去北疆,以他的體質,別說到最北方的苦寒之地,就算是燕雲之地,氣溫稍冷一點,一場風寒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這也是長興伯臨死前跟夫人談條件的原因,因為他知道,若是聽任楚雲瀾被流配北疆,恐怕到不了地方,人就沒了。

好容易逃出來,他怎麽肯再回去。

他不走,燕王也不肯走,兩人就這麽僵持在這裏,一時無解。

雖然楚雲瀾自爆身份時幾乎是貼着燕王的耳朵,避免入第三人之耳,可燕王身邊的侍衛,原本就皇帝分派給他的,兩人之間的沖突,燕王傷勢複發的情況,很快就上報到了皇帝耳中。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是吧?”

皇帝的聲音低沉,怒氣有若實質,駭得前來禀報的暗衛都不敢擡頭。

“那就讓他留下。大昭精兵無數,猛将如雲,不差他一個!”

“讓太醫回來,不必留在燕王府。他自己都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又何必費心替他療傷!”

“既然他那麽不想去……來人!傳旨!”

東北雖然是北疆諸軍鎮中最為苦寒之地,卻比西北物産豐富,還有海港可以連通南北運輸,在幾個兄弟之中,比分封在關中的秦王和晉王,不知好過多少。

這種既能搶到軍功,又不愁吃喝,除了冷點別無缺點的軍鎮,其他藩王眼饞都來不及。

但誰都知道,這地方,早在三年前燕王圍獵奪魁,一箭雙雕時,就被皇帝許給了他,作為他日後建功立業之地。

誰能想到,到了嘴裏的餡餅,也能被吐出來。

晉王收到京城傳來的八百裏加急文書時,還沒到太原,因為答應了沈青葉,将他未來能得到的鹽引作為抵押換糧,他一時興起就想到運城去看看“自己”的鹽。

結果剛到運城驿站,還沒安排完他那一大家子的住宿,就被京城一路快馬趕來的信使追上。

一看文書,晉王直接傻眼了。

“啊這……四弟犯了什麽錯?父王……竟然讓他和我交換封地?”

來之前,他就很清楚,父皇讓他在晉地養馬守邊,卻讓四弟在北疆針對北蠻用兵,給予的待遇和人手是完全不同。

可他打不過四弟,先前還因為一時犯蠢得罪了大哥,就更沒膽子找父皇要塊好地方,只能聽憑安排。

結果他終于認清現實,低頭認錯,抱緊大哥大嫂的金大腿,不僅用那些不頂吃喝的黑石炭換到了糧食,竟然還從天上掉下來個大餡餅——

父皇讓他和四弟交換封地,從收到聖旨和任命文書即日起,帶人前往雲州就藩。

晉王欣喜若狂,正準備告訴妻兒們,忽地靈光一閃,先讓人安頓家人和信差後,自己帶着還沒被收回的印信趕往位于運城的河東都轉運鹽使司。

雖說燕雲之地有海鹽供應,渤海灣沿岸有二十多處鹽場,比運城的鹽湖産量只高不低。

可他人來都來了,走過路過還空手而歸,着實不是他的風格。

這樣一來,他可以将離京時預支的俸祿先在河東換了鹽引,跟大嫂換糧食,然後到了雲州,還可以從燕雲一帶最大的長蘆鹽場弄點鹽引出來。

如此,就可以有雙倍的收入,得到雙倍的快樂!

至于四弟被換到晉地後,能不能從運城再換出鹽來,那就不關他的事了。

大家各憑本事,要怪也怪不到他頭上來。

頂多,怪信使來晚一步,他已經先到運城換了鹽引,這領俸祿不積極,哪裏來的精神填飽肚子去打仗呢?

晉王……如今的新燕王慕容萩喜滋滋地拿到鹽引,安排人帶着鹽引和信物去青州港接應沈家糧船,讓他們直接改道北上,到直沽上岸,将糧食直接運往北疆軍鎮,以他的名義分發給軍鎮駐軍。

從小,他就對自己和四弟的名字耿耿于懷,一個萩一個荻,名字相似,可得到的寵愛卻天差地遠。

他出生後是家中最困難的時候,父皇剛起兵不久,戰亂饑荒之中,他險些夭折。而父母都忙于征戰,根本顧不上他。

等到四弟出生,父皇已穩住陣腳,獨霸一方,母後也能安穩地在後方育兒時,他已經跌跌撞撞地能走會跑,無需他們付出更多關心。

或者說,他們的關愛,在他剛懂事不久,想要争取的時候,就都放在了剛剛出生的四弟身上。

這種情況下,他想不怨不争都不可能,可偏偏從小到大,無論明争暗鬥,他就沒贏過一次。

就連這次從天而降的大餡餅,都不是他争取來的,而是全靠四弟自己作死……慕容萩一想到這兒就忍不住哈哈大笑,回到驿站宣布了這個好消息後,就開始給太子寫信。

“大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他卻不知,此時此刻的東宮之中,所有人正慌亂地聽從太醫的安排——

“快!快去熬藥!太子若是今晚還不能退燒,萬事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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