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太子是從燕王府回來後的第二天開始發燒的。

太醫診斷後,說他是憂思過度,引發痼疾,若是不能盡快退燒,只怕兇多吉少。

沈青葉也很清楚,在這個時代,一場風寒感冒都有可能要人命,哪怕是生在皇家,也有不少皇帝皇子們是因為吃錯藥、誤診……結果白白丢了性命的。

并不是說太醫的水平不行,而是時代的局限下,有些急症的爆發,中醫的治療手段相對緩慢,而那些一針見效一劑治病的,用得手段過猛或虎狼之藥,治不治得好是一回事,副作用也不小。

如果病人不是皇親國戚,醫生們或許還敢下猛藥試一試,可對着皇帝太子這樣動則就能要人全家性命的,不得不小心從事,用藥和治病手段就格外保守,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若是開出的藥方中有什麽猛藥,哪怕對旁人的确可以治病,甚至也有過治愈的病例,可萬一用在太子身上,像太子這樣病弱多年沉疴入體的,扛不住藥力一旦出事,那就是他們用藥不當之過,砍頭都是輕的。

所以……為了自己和家人的小命,他們是寧可保守治療,也不敢輕易用藥施針。

沈青葉看過先前給太子治病的太醫和各地神醫的介紹,從他們治病的手法和開出的房子,在司藥處都有記錄,看到他們光鮮亮麗的履歷和小心翼翼開出的藥方,她就知道,他們再看下去,也無法治好太子。

她是不懂醫術,但以前看劇看小說時,也看過一些吐槽古代醫療水平的,還有一些宮鬥劇中層出不窮的手段,故而在入宮之前,便讓沈老爹幫忙收購了不少的藥材和成藥丸子。

按照原著中含糊其辭的記錄,以及各種古代宮鬥劇、權謀劇、探案劇中的描述,沈青葉主要備了解毒、退燒、抗過敏、消炎、止血類的成藥,還有些滋補養生的藥材,都得經過太醫署的檢查确認無毒無害後,才能帶進東宮。

所以當他們從燕王府回到東宮後,第一時間發覺到不對的,其實是沈青葉。

她過敏了。

原身被沈老爹保護的太好,所以身體的抵抗力低下,稍微接觸一點致敏性強的東西,就容易過敏。

回到東宮沒多會兒,先是覺得臉上手上癢,越忍越難受,最後竟然連身上也跟着癢起來,沈青葉就覺得肯定是碰到了什麽過敏源,趕緊找出藥包來,內服藥丸,用藥粉泡浴,足足泡了大半個時辰,才止住了鑽心徹骨的癢意。

好在過敏這種毛病,只要對症用藥,見效也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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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葉當初在上學期間,就曾經因為期末肝考,免疫力下降,莫名其妙地起了荨麻疹,整整大半年,被折騰得癢不欲生。

當時她檢測過過敏源,結果慘不忍睹。

熱了過敏,冷了過敏,吹風過敏,日光過敏,更不用說花粉海鮮辣椒花生芒果等易過敏源。

嚴重的時候,她只要出門,就會莫名其妙起一身疹子,腰間和手臂甚至臉上都會變成大片腫塊,癢得人抓肝撓肺。

結果就是那段時間她随身攜帶抗過敏藥,一邊過敏一邊吃藥,醫生沒轍,說她是免疫力低下,去看中醫,說是血中熱毒,需要疏通經絡,泡浴排毒等等。

好在到了暑假,她索性就各種療法全上,喝藥排毒疏通經絡汗蒸泡浴……

被推拿按摩疏通經絡時,慘叫掙紮得差點從按摩床上滾下去,喝苦藥湯子喝得她整個假期除了苦味啥味都吃不出來……

總之是各種煎熬折磨下,也不知是哪個法子起效了,幾個月後還真的就什麽症狀都沒了,別說是曝曬吹風,就連被人用大捧百合怼到臉上她也就打了個噴嚏,她啥事沒有。

自此吃嘛嘛香,生冷不忌,百毒不侵。

老中醫說,她這是經歷了一次徹底的“洗經伐髓”,雖然過程痛苦點,但結果是好的,這樣疏通經絡排毒後,一般的過敏類植物和藥物對她的作用都不大,還能提高免疫力強身健體等等。

好處一大堆,自然價格也便宜不了。

沈青葉當時對這個結論并不以為然,21世紀了還“洗經伐髓”,還當是“易筋經”嗎?

要真有這麽厲害的話,怎麽也沒見洗出幾個武林高手能飛檐走壁的呢?

不過那藥方的确能治療過敏,她當時特地記下來,沒想到穿書後的記憶力跟着強化,居然能将那內服外用的藥方都背得一字不差,當即就默下來交給沈老爹,讓他給自己配了幾服藥備用之外,也放入沈氏名下的藥堂讓他們進行研究,若是真能有“洗經伐髓”之效,定然能成為沈氏藥堂的鎮店之寶。

可沒想到,藥堂那邊還沒研究出藥效,她這邊就先用上了。

自己試完藥,沒問題之後,沈青葉便讓太子也去試試藥浴。

內服的藥丸暫時還不敢給他用,畢竟他每日都要吃藥,萬一其中有藥性相沖的,就更麻煩了。

相對而言,外用藥浴要溫和安全得多。

能讓她過敏的東西,對太子未必無害,只是太子每日都要吃不少藥,不知對那過敏物會不會有抗性。

若是沒有,那過敏發作的越晚的,其實病情越嚴重。

反倒是像沈青葉這樣的易感體質,發作快治療快見效也快,只在皮膚層就被發現治愈,總好過引起哮喘窒息等嚴重問題後才被發現得好。

沈青葉讓太子也去藥浴之後,就讓人将她和太子穿回來的衣物,以及馬車裏的坐墊用具等等,都送去檢查。

她和太子這才婚後第一次出門,就被人算計,若是不徹查個清楚明白,太子“克妻”的名聲剛好,只怕她又得戴上個“克夫”的帽子。

這絕不能忍。

忍一時就是山呼海嘯,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東宮司藥方希清看到沈青葉拿出的藥浴包時,還糾結着要不要阻攔,沒想到太子妃就主動自己先去試藥,完了才讓太子下水,不覺有些羞愧。

太子都肯相信太子妃,他卻一直束手束腳的不敢用藥,當真是愧對太子這些年來的信任。

于是他自告奮勇地前去檢查他們這兩人接觸過的所有物品和東宮的陳設,大到器物擺件,小到花花草草,從廚房到水房,每一處都細細檢查,絕不放過一絲半點兒疑點。

別的地方也就罷了,廚房是重中之重,沈青葉便跟着去了。

她也曾聽說過豆腐乳的制法,需要發酵發黴,制得好了,是人間美味,可若是制作過程中消毒和存放不當,也會出現致命的肉毒杆菌。

可她沒想到,古代沒有冰箱保鮮的情況下,為了長期儲存食物,采用的手段除了熏臘之外,就是腌泡腐制,就連宮裏的廚房也不例外。

結果就是一進去,沈青葉差點被那些古古怪怪的味道熏得一個倒仰,最後捂着鼻子,震驚地看着那些黴肉黴菜黴豆子……

“這些……是什麽?!”

方希清連忙解釋道:“這些是黴鹵菜。壇子裏裝的是陳芥菜鹵,都是太醫讓我們腌制備用,方便殿下取用。”

沈青葉當場震驚,差點都忘了屏住呼吸,“你說……這些黴……是給殿下吃的?”

方希清點點頭,“這是三年前一位南方名醫替殿下診治時,帶來的偏方。以芥菜日曬夜露,長出青色黴毛,至三四寸時,封缸入土,窖藏三四年以上,腌菜化水,取其陳久若泉水者,每日溫服兩三次,便可止咳化痰,高熱之時,尤其見效。”

沈青葉聽他絮絮叨叨地說了半天,滿腦子反反複複回響的,只有四個字——

“青色黴毛”!“青色”!“黴毛”!

難不成這就是古代版的“青黴素”?

靠着這玩意兒,太子能活到現在,簡直就是福大命大啊!

就算是在現代,西藥制造技術成熟的時代,青黴素過敏一樣會死人。

更何況是在這個時代,土法提煉的青黴素,裏面的雜質和其他物質,致命率比治愈率高得可怕的情況下,太子用了三年……居然還能活得好好的,真是奇跡……哦不,是藥師佛佛祖保佑啊!

這兩天她和太子同出同進,同食共寝,咳咳,雖然還沒走到最後一步,但接觸的東西基本一樣,讓她過敏的東西,對太子只怕也沒什麽好處。

不管是什麽東西,先沐浴更衣消毒殺菌總是沒錯的。

事實證明,她的判斷沒錯,太子甚至沒泡完藥浴,就開始發熱。

于是就有人說是太子妃故意讓太子外出一回來就沐浴,結果受風着涼,導致發熱。

不等沈青葉發覺有人偷溜出去告狀,皇後就已經帶着一衆太醫風風火火地趕到了東宮。

“太子怎樣了?為什麽會發熱?為何沒有人去禀報本宮?”

“兒臣沒事,是兒臣不讓他們驚動父皇和母後的。”

太子讓沈青葉扶着,勉力起身,正準備下床,就被皇後阻止。

“別動!”皇後焦心地身後摸了下他的額頭。

太子無奈地說道:“兒臣真沒事,或許是在四弟府中受了點驚吓,休息一晚就沒事了。”

皇後略略松了口氣,又嗔怪地說道:“小荻這次頂撞你父皇,就該讓他好好受罰,你去看他,倒是助長了他的左性……唉,這孩子怎麽越大越不懂事,明知道長興伯……”

她忽地想起楚家和沈家的糾葛,看了沈青葉一眼,尤有些不滿。

“他不懂事,你這麽大了,也不懂事嗎?自己的身體怎樣,自己還不清楚?這才成親幾日,就弄成這樣……這讓本宮如何放心得下?”

沈青葉聽得頭皮發炸,皇後雖然沒有一個字在說她,可她明白,皇後這明擺着就是在指責她沒照顧好太子,讓太子生病,讓她不放心将兒子交托給她。

盡管覺得皇後着實有點太過擔心太子,這麽大的人了,還當他孩子一樣,可事實的确是因為她帶着太子去燕王府,才導致太子發燒,她也只能老實認錯。

“母後,這次是我沒照顧好殿下,以後我一定小心……”

“不關她的事,”太子打斷了她的話,“是兒臣擔心四弟,和青葉一起給四弟送了些藥過去,沒想到四弟……母後,要不還是将四弟接進宮來,有您教導,或許他就不至于再犯錯。”

皇後皺着眉頭想了想,點點頭,“也好,他這次傷得不輕,他府上那些人也不知怎麽伺候他的,竟然讓他傷上加傷!”

她終究還是擔心小兒子的,也擔心太子因為小兒子的緣故病情加重。

畢竟,太醫說了,太子是憂慮過重,亦有些受驚,方才導致病發。

皇後趕來,本想借着那些宮人傳出的消息,把太子生病的原因歸咎于太子妃照顧不當。

可沒想到太子很是維護太子妃不說,還再三提起慕容荻的傷情,讓她擔心不已,只得安撫了他一番後,便匆匆回長樂宮,命人将燕王慕容荻帶回宮中養傷。

皇後一行人剛走,太子就讓其他人都退下,以免打擾他和太子妃休息。

衆人剛離開,沈青葉就覺得扶着太子的手臂上一沉,頓時一驚。

太子苦笑道:“抱歉,都怪我這身體不争氣,連累你了。”

“何談連累,本就是我的錯。”沈青葉有些歉疚地說道:“我不該為了看熱鬧,就拉你去燕王府,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生病……”

“與你無關。”太子搖搖頭,神色悵然若失。

“若是四弟當真想留在京都,不去就藩,那我……就非病不可……”

“胡說!”沈青葉扶着他躺下,又擰了個帕子敷在他額上,毫不客氣地說道:“母後說的對,外面萬事與你無關。你最重要的,是養好自己的身體。”

“你若真不想連累我,就不要生病!”

“太醫都說了,你生病是因為憂思過度,郁結于心。什麽病都怕想太多,就算是個好人,沒事瞎想那麽多,自己給自己添堵,也得堵出病來。更何況你這幅身體!”

聽到她以嫌棄的口吻說着關心的話,太子心口猶如被暖流熨帖,說不出的舒服,老老實實地被她按着躺在床上,“抱歉……以後……不會了!”

他以前孑然一身,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盡心竭力地護着幾個弟弟成長,希望他們能接替自己,孝順父皇母後,為大昭開疆拓土,成就一番事業。

可如今看來,正是因為他以前管得太多,反而讓弟弟們有恃無恐,驕縱的驕縱,跋扈的跋扈,任性的任性……竟連最受他和父皇看重的四弟,也是個面熱心冷的。

寒心之餘,偏又得了個暖心暖肺的太子妃,哪怕明知她也是為求生搏條出路,可不經意間的關心,才是真的不帶目的真心。

相比之下,原本是外人的太子妃,都比有血脈關系的弟弟們更希望他長命百歲。

怎能不讓他心生感慨。

從此以後,他不僅僅是人子人兄,還是她的夫君,就算無法與她白頭偕老,也要争取能多活一日,便多庇護她一朝。

沈青葉對上他望向自己的眼神,這會兒他因為高熱,平素深沉幽黑的眼眸帶上了幾分迷蒙的水汽,沒有了高高在上的太子威嚴氣勢,虛弱得如同那易碎的琉璃,透着光,泛着彩,精致的五官讓身為女子的她都有幾分自慚形穢。

對上這樣人專注的凝望,就連她也忍不住心跳加速耳根發熱,趕緊給他蓋好被子,轉移視線,避免洩露了自己的心思。

“你先休息,我去看看你的藥熬好了沒……”

“不用你去。”太子伸手拉住她,“熬好了自然會有人送來,你留在這裏,我有話跟你說。”

“哦……”沈青葉愈發覺得心跳加速,順着他的手勢坐在了床邊,想着他前幾日都沒要求圓房,現在還在發燒,病成這樣,應該不會有那麽過分的要求吧?

可若是他病好了,要求圓房的話,她是答應呢還是不答應呢?

偷偷地瞥了他一眼,這樣無論前世今生都絕頂出色的人物,好像答應,她也不虧啊!

正胡思亂想着,就聽到太子輕咳了兩聲,低聲說道:“這幾日,恐怕還要你多擔待一些,受些委屈……”

“啊?為什麽?”沈青葉迷茫地望着他,脫口而出道:“你我既已成親,夫妻一體,就算那個……又有什麽委屈的?”

太子一怔,看着她羞紅的臉色,忽然明白過來,又忍不住咳嗽了幾聲,笑着說道:“那還真是委屈娘子了。等我身體好了,一定會完成娘子的心願,不會再委屈娘子了。”

皇宮之中,只有君臣之別,而無夫妻之誼。

就算是皇帝皇後,恩愛之餘,也少不了後宮妃嫔美人,佳麗三千,再不複當年未起兵時同心同力的夫妻二人。

沈青葉選擇太子,既是惡心原著中燕王的“騙婚”,亦是不願在這個時代委屈自己與人分享丈夫。

她寧可有個早死的夫君,當個幹幹淨淨的有錢寡婦,也不願要別人用過的男人。

所以在她心目中,夫妻是相敬如賓,是平等的互敬互愛,而不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從屬關系。

只是先前她眼見太子并未主動要求圓房,對她尊敬有餘,親近不足,兩人更像是合作夥伴,而不是真正的夫妻,就一直未曾說出來。

直到這會兒,被他的“美色”所迷惑,被他一拉一哄,竟然鬼迷心竅地說出這樣的話來……她一定是腦子壞掉了,才會想那些亂七八糟帶顏色的事,讓太子以為她饞上了他的身子,真是丢死人了啊啊啊!

沈青葉羞憤不已,哪怕聽到太子調侃地叫她娘子,都按不住想要逃之夭夭的心。

“娘子?青葉?”

太子見她臉紅得像是紅透的蘋果,轉過頭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心中一蕩,本欲起身摸摸她的面頰,可虛弱得身子完全不争氣,他也不敢再逗下去,只能嘆息一聲。

“我方才的意思是,我這病……一時半會兒怕是不能好,父皇母後那邊若是怪罪于你,還望你多擔待些。”

“呃?”沈青葉雖然還有些目眩神迷腦子不清,可敏銳地抓住了一個關鍵詞,“是不能好,而不是好不了?”

她下意識地朝門口看了眼,太子輕捏了一下她的手,“無妨,不會有人聽到的。”

剛才他已經給暗衛下令,不得讓人靠近,偷聽他們夫妻之事。

暗衛雖然有些驚詫和擔心,看他的眼神有幾分古怪,但還是遵命而去。

他身邊的這幾個暗衛都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對他唯命是從,哪怕不贊成他帶病……辛勞,也不會違逆他的命令。

也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能跟沈青葉交代些事兒,以免接下來幾日讓她擔驚受怕,或是貿然行事,反而壞了他的安排。

沈青葉一把揭開他額上的汗巾,幹脆地低下頭,用自己的額頭抵上他的額頭,仍能感覺到他額上的溫度高出自己許多。

尤其是她這樣突如其來的“襲擊”,似乎驚到了他,使得他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連呼出的氣息,都燙得驚人。

太子不知她在幹什麽,只覺得自己心如擂鼓,幾乎要從胸口跳了出來,艱難地說道:“你……你這是在幹什麽?”

“試試你的體溫。”沈青葉擡起頭,直起身子,不滿地說道:“你還在發燒,是真的病了!”

剛才聽他那麽說,還以為他是裝病有什麽目的,可這麽一試,明明溫度高出她許多,再燒下去人都得燒傻了,說這話只是為了安慰她嗎?

太子才剛剛感覺到一片清涼柔膩的肌膚抵在自己額頭,哪怕只是一觸既分,也如同一汪清泉湧入心間,本就高熱的腦袋愈發的不清醒了。

“我……你……”

沈青葉幹脆地拍了拍手,又将汗巾用水打濕擰幹,再給他敷上。

“你還是老老實實養病,少思少想,才能趕緊好起來。至于其他的人和事……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什麽都不怕。”

說着,她手往下一滑,蒙住了他的雙眼,有些話,對着他的眼,被他看着,怎麽也說不出口。

“你放心,你會演,我也會。保證……演技不會比你差!”

自覺看過無數影視劇,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的沈青葉,認為就憑她閱片無數的經驗,随便演一演,那演技都能吊打這些古人。

反正,知道太子這次的病形式大于內容,不是好不了而是暫時不能好,她就安下心來,開始努力扮演自己的角色。

結果……看人挑擔不吃力,自己上才知道有多累。

尤其是太子的病,看起來真不像是假的。

他連燒了五天,從第三天開始,就陷入了昏迷之中。

沈青葉就真的慌了,怕他先前所說,只是為了安慰自己,別說他常年生病,身體虛弱,就算是個平時體壯如牛的人,連着發燒幾天下來,整個人也得虛脫。

頭兩天她還有心思去打聽一下燕王和他的小伴讀,得知皇帝大怒之下,将燕王的封號褫奪,和晉王換了封地,以後三皇子慕容萩就成了燕王,而四皇子慕容荻則成了晉王。

與被皇帝趕去晉地養馬的前晉王慕容萩不同,現任晉王因為傷勢加重,被皇後接入宮中養傷,暫留京中,不用就藩去養馬。

晉王府封地的一應事務,都先由晉王府長史陳璟言代管。

而原本要交給慕容荻統領的燕雲三鎮兵馬,也都交給了三皇子慕容萩,虎符和聖旨都以八百裏加急形式,讓信使追着慕容萩的腳步趕去傳旨,讓他直接從中途轉向雲州赴任。

就在皇帝下旨的那天開始,太子陷入昏迷之中。

頭兩天太子只是發燒,還能跟她說話時,沈青葉還有心思扮演一下憂心忡忡的太子妃,雖然演技拙劣到連眼淚都擠不出來的地步,卻也不必像如今這般真的提心吊膽,急得她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整日守在太子的床前轉來轉去。

方希清忍不住過來問她:“真的不用給殿下服用陳芥菜鹵汁嗎?以前但凡殿下高燒不退,只要一日服用三次,不出三日便可退燒。”

沈青葉也有些猶豫起來。

既然太子以前用過,現在再用,應該……也不會出什麽問題吧?

可她真的不放心,尤其是看到那陳芥菜鹵壇子上的黴菌和外面的封泥黏糊在一起時,就更不敢冒險。

太子說過,他只是不能好,而不是不會好……他對自己的病,應該有把握的吧?

她都忍不住在心中埋怨太子,好端端的拿自己的身體來做餌,就算是釣出了大魚,若是毀了自己的身體,豈不是傷敵八百,自傷一千?

就慕容荻那蠢貨,十個也頂不上太子殿下的一根小手指。

她自己都沒覺察到,原本只是當做合夥人的太子,不知不覺間,在她的心中已經有了很重的分量。

“太子妃?”方希清半響得不到答複,擡頭一看,發覺太子妃正握着太子的手呆坐在床前,左右為難之餘,竟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

他驚了一下,心底亦生出幾分同情。

以太子的身體,成親本就很是勉強,更何況先前太子為了在大婚之日能親自迎親,讓他給開了不少補藥,以免他當日體力不濟。

他也勸過太子,大補之藥對他的身體刺激太大,用過之後,要不了幾日便會陷入虛弱,一旦發病,會比往日發病來得更加兇險。

可太子堅持如此,他也只好遵命用藥,然後小心翼翼地盯着太子的起居飲食,生怕出什麽意外。

偏偏世上之事,就是越怕什麽越來什麽。

在東宮之中,他們千防萬防,就是沒防到太子和太子妃會去燕王府“探病”。

這一探,就把太子自己的病給探出複發了。

依舊是高熱,咳痰,甚至痰中帶上了血絲,急得方希清也團團轉,若是太子有什麽三長兩短,他這個東宮良醫正就是首當其沖,定然會被皇帝送去給太子陪葬。

可偏偏太子妃說什麽陳芥菜鹵汁不能多用,雖然能解一時高熱,可一樣傷身,稍有不慎甚至會加劇病情,毒死人的概率比治好病還高。

方希清吓了一跳,就真的不敢再用。畢竟他學醫之時,也是聽說過,用這偏方治病的,都是死馬當活馬醫,能治好固然皆大歡喜,可萬一出事,病人家屬也怨不得醫者。

在民間如此行醫,實屬正常,可在宮中,若是太子“毒發”身亡,那不管他們用這偏方曾經治好過多少人,都會被皇帝抄家滅族。

他只能小聲地提醒太子妃:“若是再不給殿下退燒,只怕太子殿下熬不過明日了……”

沈青葉一個激靈,狠狠地瞪了昏迷中的太子一眼。

她真是信了他的邪,才會相信他的病不要緊。

“你讓人去找些烈酒來,越烈越好,送到寝宮來。”

後世所教的酒精擦浴降溫,也是用75%的醫用酒精兌溫水後降至25%-30%的酒精水進行擦浴,而如今大昭的陳年燒酒最高的度數也差不多有30度左右,稍稍加熱後用來擦浴降溫應該也可以。

只是這事兒,就不便假手于人,沈青葉只能讓方希清安排人準備好東西,然後自己動手。

先是給太子解開了中衣,只留下一條亵褲和蓋在腰腹間的薄被,又給他的頭上敷上冰涼的布巾後,沈青葉才深吸了口氣,将帕子放在酒精水中浸透再擰得半幹,開始給他擦拭身體。

從腋窩、肘窩到腹股溝、腘窩,最後是手心,沈青葉的臉都跟喝醉了酒一般紅透了,連看都不敢看太子的臉一眼,生怕他萬一醒來,看到自己這樣對他“上下其手”,又不知會生出什麽念頭來。

如此一邊幹活一邊擔心,擦了兩遍下來,沈青葉已是滿頭大汗,感覺整個房間的溫度都跟着上升了好幾度。

不過太子身上的熱度,好像也跟着揮發到空氣中,不似先前那般熱得燙手了。

等第三遍擦完,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沈青葉再試了試體溫,感覺好了不少,便松了口氣,開始給他穿上衣褲。

先前幹活的時候還不覺得怎麽着,這一幹完活,沈青葉才覺得自己精疲力盡,也不知是不是吸入空氣中揮發的酒精量超标,感覺有點頭暈不說,連手都有些發抖。

這會兒她也沒多少力氣搬動太子,就幹脆爬上床替他穿衣服,上衣先前只是解開前襟還好說,重新系上就行。

可褲子先前被她褪到了膝下,這會兒要重新穿上,就非得把人的腰臀擡起來不可。

結果她好不容易才把他的褲子提了一半,正努力地想要擡起他往上拉褲腰時,忽地感覺到手中的身體僵硬了一下,正在往上提的中褲被僵硬的身體卡住,讓她的手一滑,向上正好蹭過他的腰腹之間。

“啊……呵……哈……”頭頂上方傳來了極力克制的笑聲,雖然不大,傳入沈青葉耳中時,卻跟晴天霹靂差不多。

沈青葉松開手,渾身僵硬地緩緩擡頭,向上望去,正好對上了太子方才睜開的雙眼。

不知是被酒氣熏得,還是發燒燒的,他的眼中水光潋滟,素來蒼白的面龐也因為忍笑而泛起紅暈,眉眼彎起,笑意盈盈,竟比那春花綻放時,還要絢爛奪目。

我一定是喝醉了……沈青葉眼神迷離地望着他,要不就是在做夢?

她完全沒注意到,自己此時此刻的姿勢——太子衣襟半解(還沒系好)地躺在床上,中褲半褪,她坐在太子的腿上,正抓着他的褲子……往下扯?

太子難得看到她迷迷糊糊的樣子,可這種情況下,哪怕再虛弱無力,他也不能讓她繼續下去,只得輕聲說道:“辛苦你了,還是我自己來吧……”

先前半夢半醒之間,其實他仍有感覺,能夠感覺到有人為他寬衣解帶,用溫熱的布巾擦拭着他的身體,帶走他體內灼燒着他的火苗。

他甚至能感覺到,那不是太醫們的手,而是一雙溫涼細膩的小手,在忙忙碌碌地,認認真真地為他擦身。

就算無法睜開眼,他也能“看”到,那雙手的主人,正是他的太子妃。

哪怕不知道她為什麽這樣做,而不是像以往一樣讓太醫給他用藥或施針,可他能感覺到,體內的火随着她的手,逐漸熄滅,讓他掙紮在火海中的意識,終于能夠清醒過來。

結果一睜眼,就看到她笨手笨腳地在給他穿褲子……

還一不小心地卡住……還一不小心地蹭到了他腰間的癢處……

這讓他如何能忍住?

“你醒了?!”沈青葉聽到他說話,終于清醒過來,再一看自己現在的模樣,立刻像是被針紮了一樣松開手,擡腳就想從他身上翻下床去。

可她先前在他腿上是半跪坐着,時間一長,小腿都有些麻了,這一翻身,就感覺腿肚子一抽,整個人失去平衡,不由驚呼一聲,就臉朝着床下一頭栽過去。

“小心——”太子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可他卧床幾日,本就已經十分虛弱,力氣不足,非但沒有拉住沈青葉,反而自己也跟着她朝床下滾去。

“嘭——”

“出什麽事了?”

守在外間的方希清聽到裏面傳來的聲音,也顧不得太子妃先前的吩咐,直接推門闖了進去。

“太子妃……”

他沖進去只看了一眼,就呆住了,急忙轉身朝外走去。

“站住!”說話的是從床上摔下來壓在沈青葉身上的太子,無奈地說道:“方良醫,扶我起來。”

“呃……遵命!”

方希清這才反應過來,太子先前一直高燒昏迷,就算退燒醒來,也不可能立刻就拉着太子妃行那夫妻之事,剛才他看到太子衣衫不整地壓在太子妃身上,一定是誤會……誤會!

他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地走到床前,努力讓自己的視線回避太子妃,只看着太子……然後将太子小心翼翼地抱扶回床上,還不等他開口,打翻了酒精水盆被淋濕了大半個身子的沈青葉已經一骨碌爬起來就跑了出去。

連頭都不回,仿佛生怕背後有人要将她抓回去一般。

方希清松了口氣,安置好太子,又試了試他的體溫,把了把脈,驚喜地說道:“殿下的熱症退了!想不到太子妃的辦法還真管用。”

太子疲憊地躺着,聽他一邊收拾一邊跟他說這幾日太子妃如何擔心他的病情,如何衣不解帶地守在他身邊照顧,最後說到太子妃寧可親自動手用烈酒擦浴給他降溫,也不願冒險給他喝陳芥菜鹵汁時,還有些擔心地看了太子一眼。

“殿下,太子妃說,她以前在民間,也聽人說過偏方救人之事,說這種青黴鹵汁毒性甚大,既能救人,也能毒殺人。世人大多只聽說其救人于生死之間,卻不知還有多少因此而亡者,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不敢給太子用藥。還請殿下見諒。”

太子微微颔首,“太子妃說得沒錯,你做得對。”

他預先跟沈青葉打過招呼,只是依然沒預料到自己這次病發得如此兇險,看來是真的吓到了她,才會放下臉面親自為他擦浴。

方希清松了口氣,正準備讓太子歇息,自己好去向皇上皇後禀報太子醒來的喜訊,就聽得門外傳來一陣喧嘩之聲。

其中一個聲音,正是他十分熟悉的太醫院院使嚴嘉和。

“老臣奉皇上之命,前來為太子殿下送藥,爾等為何阻攔?”

方希清這才想起,因為太子妃要親自為太子用烈酒擦浴,除了讓他守在外間,還讓東宮侍衛看守着寝宮不讓外人進入,這會兒太子雖然醒來,但太子妃跑了,他也沒來得及通知外面,結果竟連嚴院使也被攔住。

太子沖他點點頭,方希清急忙出去,将嚴院使迎進門來。

嚴院使一進屋,就聞到了房中的酒氣,頓時皺起眉來,“太子殿下高燒昏迷,為何還有人敢在此飲酒?!方希清,你好大的膽子!”

“嚴院使好大的脾氣,先前治不好殿下,如今見別人設法醫好殿下,就上趕着來搶功嗎?”

沈青葉匆匆在隔壁自己的房間換了身衣衫,就趕上了這場,毫不客氣地怼過去,絲毫沒注意到,被方希清抱回床上的太子殿下,此刻依舊雙目緊閉,眉心緊皺,仿佛依然昏迷不醒。

嚴院使一怔,“醫好了殿下?怎麽可能?皇上才讓人找到解藥讓我送來……”

“解藥?”沈青葉一驚,“從哪裏找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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