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哪怕這個念頭再怎麽匪夷所思，在排除其他可能之後，慕容荻也只能相信鏡中人的話。
他的确是自己，卻是一個與自己不同的另一個靈魂。
是鏡中人所說的那本書，與他所在的世界融合，還是其他什麽緣故，總之若不是因為皇嫂的出現，這個鏡中人就已經占據了自己的身體，将他取而代之。
甚至還害死了大哥！
甚至是以他的名義，借他之手！
慕容荻憤怒了，可他這一次并沒有沖動的再去砸這面銅鏡，因為他已經意識到，就算砸爛這面銅鏡，鏡中人依然存在，因為那不是別人，而是另一個自己。
他甚至連覺都不敢睡，生怕一睡着，那個“自己”就冒出來，借他的手再去做一些絕非他所願的事。
比如傷害皇兄皇嫂，甚至是父皇和母後……
越想越怕，越想越氣，慕容荻恨不得連自己都一刀殺了，免得被這個鏡中人控制時，做下那些大逆不道無可挽回的罪孽，就算他後來再清醒，也悔之晚矣。
甚至，更有可能的事，他再也無法清醒，而是被這個書中人取而代之……
“不！我絕不能讓你這樣做！”
慕容荻望着鏡中人，一雙眼中燃燒着的熊熊怒火，幹淨純粹，像是要将他和鏡中人一起燒得幹幹淨淨。
“呵呵，你攔得住我嗎？”鏡中人不屑地輕笑，言辭鋒利得甚至有幾分惡毒。
“像你這樣單純的蠢貨，本就不該生存在皇家。你以為老大護着你就是對你好？把你養成個只知道打打殺殺，完全沒有腦子的蠢貨，對他唯命是從，被一點小恩小惠就收買得去沙場賣命——”
“如果沒有我，老大真的活到登基之日，你信不信，他第一個要殺的，不是老二老三，而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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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給你的兵權，以後就會成為殺你的罪證。你還樂呵呵得以為是信任你，重用你……功高震主，擁兵自重，獨霸一方，随便哪一條，都是皇帝最忌憚的死罪。”
“你立下的功勞越多，統帥的兵馬越多，聲名越好，就死的越快。”
“要想活下去，只有先下手為強……”
“不！”慕容荻搖頭，“你胡說，皇兄才不是那樣的人！皇兄心地寬厚仁慈，絕不會是你說的那種人！你這分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鏡中人嗤笑：“小人？君子？你說誰是小人？我？還是你？”
“別忘了，我們本來就是一個人。只不過，你是個單純的傻子，我看過了太多的人和事……你可知道，父皇為何現在只讓你學《孝經》和《禮記》，卻從不曾讓你學《史記》和《資治通鑒》，甚至《帝範》？”
這題我會！
慕容荻幾乎理直氣壯地答道：“因為我不願意學！父皇知道我不樂意學，所以才沒有勉強我的！”
鏡中人簡直要被這個傻子笑死。
所以說那本書的作者，才會選擇他成為主角，而不是這個傻子。
這樣的傻子，放在後世任何一個朝代的權謀劇中，恐怕活不過三集就得挂。
“你就不知道，什麽叫慣子如殺子嗎？父皇若是真正想要傳位給你，就不會讓你任性至此。真正皇子該學的都沒學，只學會了一腔不合時宜的匹夫之勇……”
“什麽是真正皇子該學的？我看你才是蠢貨！”
被另一個“自己”一口一個蠢貨地叫着，不光是猜疑侮辱皇兄，現在連父皇都罵上了，聽得慕容荻忍無可忍。
他終于明白，為什麽他這次醒來，不光沒有去就藩打仗，反而留在京城，不僅僅是因為傷了皇兄和父皇的心，更重要的是因為這個家夥，他根本不想離開，他就想留在宮中，伺機搞事。
若是讓他留下，父皇和皇兄千防萬防，總有防備不到的時候，那時候，如果這家夥再控制了他的身體，就随時會搞出大事。
這個念頭，讓他不寒而栗。
“你根本不懂什麽父皇和皇兄，什麽叫真正的皇子？父皇說過，身為皇子，更應以身作則，沖殺在前，保護大昭的百姓，《禮記》都說國君死社稷，大夫死衆，士死制。若是身為皇子都不肯守衛邊防，保家衛國，又如何能讓将士用命，百姓安心？”
“像你這樣的蠢貨，以為弑父弑兄，登上皇位，就能當好皇帝？”
“你只會成為一個萬人唾罵、遺臭萬年的暴君昏君！”
“你以為我阻止不了你……那我就讓你看看，什麽是匹夫之勇！”
鏡中人看着他決絕而瘋狂的眼神，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你想幹什麽？！”
“你猜？”慕容荻勾起唇角，眼中亦閃過狡狯之色，幾乎與他變得一模一樣。
“你瘋了嗎？不——”
鏡中人眼睜睜看着他忽地拔出劍來，橫劍于頸間，第一次感覺到何為“亡魂大冒”。
他拼命想要阻止，想要控制慕容荻的身體，可在這個世界裏，因為從一開始就失去了原本屬于沈青葉的氣運，沒能娶到沈青葉，沒有沈家的財富和氣運相助，他根本無法成為真正的主角，也就無法控制這具身體。
只有在慕容荻自己失去意識時，他才能悄悄地鑽空子出來做點手腳，就算這樣，也無法做到天衣無縫，導致每次都連累慕容荻挨打受罰，越來越倒黴。
最終連他的存在，也被這個一直被他視為傻子蠢貨的家夥發現。
而這個蠢貨，竟然為了不讓他傷害皇帝和太子，不惜自刎來跟他同歸于盡！
他算是服了，這世上，怎麽會有如此蠢貨！
這……果然不是真實的世界吧！果然……假得讓人無法想象！
就在銅鏡乍然裂開，鏡面中的人影徹底消失之際，一道黑光從寝宮正上方落下，正好擊中慕容荻的手腕關節之處。
慕容荻腕脈一麻，手一松，長劍“當啷”一聲掉落在地上。
那原本要割斷氣管血濺三尺當場倒斃的結局，變成劍刃剛帶過頸間，就被擊落在地，只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破了點皮，流了點血，卻遠未到當場死亡的地步。
慕容荻甚至還能看着輕盈地猶如一片樹葉般落在自己面前的人說話。
“常平？是父皇還是皇兄讓你來的？”
“是太子妃。”常平其實接下這個任務的時候，很是為難。
他本是皇帝安排在太子身邊的暗衛頭領，從小與太子一起長大，成年後就專職負責保護太子，可以說是太子的影子。
原本他與太子可以說是形影不離，可自從太子在燕王府上中“毒”，回到宮中他就被皇帝責罰一頓，然後免去職務，成了最低等級的暗衛。
盡管他也自認失職，任打認罰，但也免不了對前燕王慕容荻心存恨意。
結果太子妃別的人不選，偏偏選了他來盯着慕容荻。
他本以為太子妃是讓他設法找出慕容荻的罪證，或是找到他的破綻和軟肋，再伺機一舉擊破，徹底消除這個隐患。
太子心慈手軟，對兄弟總是下不了重手，才會導致一再被他們牽連傷害。
太子妃用他，肯定是要拿他來當那把刀，替太子除去這些隐患。
可沒想到，慕容荻卻經常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來，讓人完全摸不着頭腦。
就連宮中侍奉他的內侍和宮女，都覺得四皇子有時像是變了個人一般，完全不像從前那般……
常平如實禀報了太子妃，結果太子妃卻讓他在生死關頭救慕容荻一次。
哪怕他根本不相信在宮中四皇子會出什麽危及性命的事，但他還是照做了。
到了此時此刻，他終于明白，太子妃為何讓他這麽做。
先前慕容荻對着銅鏡大吼大叫，瘋狂的眼神和話語，就像是在對着鏡子裏的人說話，讓躲在房梁上的常平看得背生冷汗，汗毛直豎。
四皇子，怕是着魔了！
不知是什麽妖魔鬼怪，竟然敢附身在皇子身上，還能無懼皇宮中的龍氣，這等厲害的妖魔，定然會危及皇上和太子。
難怪太子妃會讓他盯着，還給了他準備了一串開過光的七寶佛珠，才在關鍵時刻救下了四皇子。
慕容荻認得常平，只是沒想到他居然會聽沈青葉的安排，不過就算沈青葉能指揮得動他，也定然是經過太子允許。
等于說，是太子和太子妃不念舊惡，救了他一命。
他不禁苦笑一聲，也顧不得頸間還在流血，當即便說道：“你帶我去見皇兄和皇嫂，容我當面向他們說明此事。”
常平猶豫了一下，他雖然看到鏡中的四皇子模樣有點古怪，最後那面銅鏡竟然自己裂成了兩半，否則他也不敢下去救人。
可現在慕容荻依舊是雙目赤紅，神色有點癫狂的模樣，加上血流一脖子還毫無感覺的樣子，看着也不像是個正常人，讓他如何敢将這樣的四皇子帶去東宮。
萬一這就是那個妖魔附體，故意讓他帶去東宮謀害太子和太子妃，他豈不是引狼入室？
“還不走？”慕容荻皺起眉來，有點不耐煩地瞪了常平一眼，“你要是不願帶我去，那我就自己去——”
他正要朝門外走去，就被常平攔住，“四皇子且慢——”
慕容荻一掌朝他推去，“你敢攔我——”
“四弟不可！”還不等他這一掌落實，就聽到門外傳來一聲驚呼。
慕容荻轉頭一看，竟是太子和沈青葉匆匆走進宮門，連侍衛都沒帶進門，幾乎是連走帶跑地朝他沖了過來。
他不由一怔，滿是血絲的眼看着太子，看到太子臉上的緊張和擔憂之色，聲音也變得暗啞無比。
“皇兄……”
“太子小心！”
